紅樓如此多驕

嗷世巔鋒

歷史軍事

半夢半醒間,陳瑞就覺著頭痛欲裂,他只當是宿醉的緣故,於是掙紮著想要起身,誰知腰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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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八十四章 縮影

紅樓如此多驕 by 嗷世巔鋒

2024-2-17 20:27

  隆源六年二月初壹。
  用過早飯之後,賈寶玉便裹著毯子、吸著鼻涕抄起了《孝經》,縱使姜湯和鼻煙壺輪流上陣,但抄書抄的時間壹久,還是憋的他腦袋發脹頭昏眼花。
  若在平時,早有人噓寒問暖替他想法子消遣了。
  可襲人跟著探春去了焦家,麝月又被關在了前院柴房,這最貼心的兩個大丫鬟都不在身邊,偏那些小丫鬟又在為前途犯愁,無形中自然就讓他感受到了世態炎涼。
  剛壹開始寶玉還勉強按捺的住,但等到頭腦發脹的時候,就忍不住憤憤的摔了筆,又將已經寫了半夜的《孝經》狠狠團了,胡亂扔到了床底下。
  兩個臨時頂上來的小丫鬟嚇的噤若寒蟬,倒是外面的仆婦聽到聲音走了進來,但卻又被寶玉壹疊聲的趕走了。
  他半癱在椅子上揩了把鼻涕,甕聲甕氣的問:“都已經這時候了,襲人和三妹妹怎麽還沒回來?”
  兩個小丫鬟壹直陪著他守在屋裏,怎麽可能答的出這個問題?
  好在其中壹個還算伶俐,當下忙道:“二爺要是等急了,奴婢先去前院候著,只等見著三姑娘和襲人姐姐,就立刻回來稟報。”
  寶玉擺擺手,不耐煩的示意她自便。
  那丫鬟便在同伴艷羨嫉妒的目光中,逃也似的出了怡紅院。
  不過這小丫鬟逃的快,回來的也快,不到兩刻鐘的功夫,便又風風火火的跑回了怡紅院裏。
  “怎麽?!”
  寶玉見狀壹下子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激動道:“可是襲人已經回來了?”
  昨天襲人不聲不響,突然跟著探春去了焦家,他晚上翻來覆去想了許久,才大概想明白,多半是那‘壹起出家’的建議傷了襲人的心。
  畢竟人家本來想的就是不去廟裏,自己偏偏與她約在廟裏再回,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嗎?
  所以從早上開始,寶玉就在琢磨該如何彌補這個錯誤——畢竟他最大的優點就是認慫比較快,尤其是在年輕女子面前。
  當然了,永遠屢教不改、改完再犯也是他的壹大特色。
  這時就見那小丫鬟壹邊喘粗氣壹邊用力的搖頭。
  寶玉登時像泄了氣的皮球壹般,重新癱坐回椅子上,有氣無力的質問:“既然襲人還沒回來,妳跑回來做什麽?”
  “回二爺的話。”
  那小丫鬟連忙解釋道:“襲人姐姐壹時半會怕是回不來了,我剛到前院就撞見了焦家派人來傳信,說是四更天的時候史大姑娘生了個大胖小子!”
  “什麽?!”
  寶玉聞言又跳將起來,雙手合十道:“這可真是老爺天保佑!”
  歡喜過後,他又忍不住搖頭慨嘆:“往日種種還尤在眼前,不想雲妹妹竟就已經做了母親。”
  轉念想到出了這樣的喜事,家裏肯定是要出人前往探視的,寶玉便快步出了怡紅院,急匆匆的往清堂茅舍裏趕,準備跟著王夫人壹起去焦家瞧瞧。
  他想的倒是挺美,琢磨著自己主動跟過去,壹來能探視壹下湘雲母子,二來也能盡早和襲人解開誤會。
  可等到了清堂茅舍裏,寶玉剛把自己的意思透露出來,卻遭到了王夫人和李紈的聯合反對。
  “妳不是病了麽?這要是病氣帶過去,可如何是好?!對了,老爺讓妳抄的孝經呢?這要是沒抄完就出去……總之,離自己好生掂量掂量吧!”
  寶玉聞言頓時語塞,他光顧著壹舉兩得了,卻忘了自己還處在傷風感冒當中,壓根兒不適合與小嬰兒接觸,當下頓時就萎了。
  王夫人和李紈婆媳兩個如今也不慣著他,見他沒再吵鬧,就轉頭商量起了要送些什麽禮物。
  如今榮國府的處境實在是困頓,倉促間要給人送禮可不容易,好在她們各自都還藏了些壓箱底兒的玩意兒,臨時湊了湊,勉強也夠撐門面了。
  這時寧國府的尤氏也趕了過來,準備同兩人壹起去焦家探視。
  不過她的表情明顯有些古怪,說話帶笑,卻又瞧不出多少笑模樣來——雖然早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壹想到從今天起,芎哥兒就不再是焦順唯壹的子嗣,她就說什麽也高興不起來。
  就這樣,壹直到目送三人離開清堂茅舍後,當了半天透明人的賈寶玉,這才悻悻的回了怡紅院。
  ……
  卻說王夫人等人趕到紫金街焦府後,頭壹個撞見的既不是焦順,也不是來旺,更不是探春,而是滿面紅光仿似年輕了十歲的焦大。
  自從得知焦家有後,他那張老嘴就再沒有合攏過,還主動攬下了待客的差事——畢竟他得讓人知道,這是他老焦家得了香火!
  不過雖是喜得貴子,這當口焦順卻並不想大肆操辦,因此也只知會了榮寧二府、史家、以及壹些知己的故交——諸如神武將軍馮唐父子。
  饒是如此,也仍舊忙到下午才算是應付過去。
  探春和襲人也是直到這時候,才跟著王夫人回到了家中。
  臨行前,探春特意找到伺候焦大的仆婦,反復叮囑她們壹定要小心服侍老太爺,但凡焦老太爺有什麽不適,就立刻請大夫過來診治。
  顯然,她是被榮國府接二連三的喪事搞怕了,唯恐焦大也因為高興過度壹命嗚呼——焦大真要是有個好歹,不管是出於人情還是義理,焦順都得守孝二十七個月。
  真要這樣,別說今年了,明年她都休想嫁過來!
  好在目前看來,焦大撐到下壹個冬天問題不大。
  壹路無話。
  探春回到榮國府後,首先找到賈政,當面將五千兩兌票交給了他,又解釋道:“原本沒這麽容易,畢竟咱們才剛借了壹萬兩——也是趕巧了,正好雲妹妹生下了子嗣,焦大哥壹高興才沒再計較。”
  賈政默然的點了點頭,如果有所選擇的話,他根本不想找焦順借錢。
  但現在的問題是,他最珍視的面子早已經貶值的分文不值,肯借錢的除了薛家就是焦家——而考量到寶玉做的那些事,他寧願退而求其次找焦家幫忙。
  見父親沈默以對,探春也就沒跟他再多說什麽,直接回了秋爽齋——明兒是二月二,雖然算不得頂重要的節日,好歹也是要提前準備準備的。
  而另壹邊的怡紅院裏,也同樣是壹個自說自話,壹個沈默以對。
  寶玉使出了渾身解數,想要在臨行前獲得襲人的原諒,但平素無比管用的方法,今兒卻好像統統失效了,襲人壹直是默然以對,只有被催問急了,才會開口敷衍上壹兩句。
  連續碰了幾次釘子,寶玉終於有些吃不住勁兒了,伸手在襲人眼前晃了晃,嗔怪道:“妳今兒是怎麽了?倒好像把魂兒丟在外面了壹樣。”
  “只是有些累了。”
  襲人勉強咧了咧嘴角:“二爺若是體貼我,就讓我壹個人歇壹歇。”
  聽她都這麽說了,寶玉自然也不好再繼續糾纏。
  等到寶玉退出了東廂房,襲人無奈的嘆了口氣,她原以為自己失身於焦大爺後,再見到寶玉會無比的愧悔羞慚,但事實卻並非如此。
  面對寶玉的花式道歉,她竟只覺得聒噪吵鬧。
  或許是因為昨天晚上的經歷,已經如同是當頭棒喝壹般,打破了她心底最後壹絲幻想。
  當然了,就算是沒有預想中的那樣羞愧,與寶玉獨處時也難免尷尬。
  於是此後的兩天當中,她借口要幫寶玉收拾行李,幾乎是從早忙到了晚,讓寶玉壓根沒有機會再向她傾訴衷腸。
  轉眼就到了二月初四,賈政等人要扶靈南下的日子。
  壹大早,榮寧二府門前就停滿了馬車,除了榮寧二府的自己人之外,還有趕來送葬的親朋故舊,焦順自然也在其中。
  讓人意外的是,本該在津門府當差的孫紹祖也來了。
  焦順對他側目良久,心道這忠順王倒也算是雷厲風行,自己初二那天百忙之中散播出消息,這才兩天功夫,孫紹祖就出現在了京城。
  當然了,孫紹祖也有可能是專門沖著榮國府來的,畢竟那天他在門外也頗說了些‘肺腑之言’,更對迎春如泣似訴的嗓音十分迷戀。
  至於到底是前者還是後者,那就要看孫紹祖接下來的表現了。
  “暢卿,妳在看什麽呢?”
  這時身後傳來壹個中年男子好奇的聲音。
  “沒什麽。”
  焦順轉過頭壹笑,道:“三叔,咱們接著聊海貿的事兒吧。”
  能被他稱為三叔的,自然是忠靖侯史鼎。
  為了給妻兒老小預留退路,焦順準備先行做些鋪墊,因此找到了史鼎,恰好史鼎也正眼紅二哥賺的盆滿缽滿,兩人可說是壹拍即合。
  連這次來送賈政南下,也是先在紫金街湊齊之後,同車共乘過來的。
  兩人商量著要搜羅壹批貨物,準備擇日南下兩廣,再裝船漂洋過海的賣給歐羅巴人,壹直到馬車停在鐵檻寺,史鼎還有些意猶未盡,恨不能當場就定下壹整套流程。
  但焦順實是為了給家人留壹條退路,自然不肯把南下的時間鎖死。
  為免史鼎繼續糾纏,他忙拉著史鼎下了馬車,又壹鼓作氣的搶到了最前面。
  彼時賈政已經領著眾人,跪在老太太棺槨前念念有詞,多半是在告知老太太,即將南歸故土的消息。
  再然後賈政和賈璉各自打起了招魂幡,後面惜春扶著邢夫人,李紈和薛寶釵扶著王夫人,俱都哭哭啼啼的往外走。
  焦順的目光自然而然的,在每壹位路過的女眷身上掃過,正成就感滿滿,忽覺薛寶釵看過來的目光十分詭異,神態怪誕就算了,更奇怪的是,她的目光還不斷的猶疑,似乎是在打量旁人,又似乎是難以鎖定焦順壹般。
  首先這肯定不是羞怯。
  因羞怯而避開視線,肯定不是這副樣子。
  可旁邊的人又有什麽好看的?難道還能與自己這個奸夫相提並論?!
  焦順壹腦門子漿糊,不過好在賈政這壹走,榮國府就是他予取予求的所在了,到時候找個機會當面問清楚就是。
  他卻哪裏知道,即便是已經有了夫妻之實,薛寶釵也絕不會將自己方才所思所想如實相告。
  說來也不怪寶釵神情怪異,她壹直以為和母親在那偏僻小院裏幽會的人,就是忠靖侯史鼎,偏偏方才史鼎與焦順並肩而立,態度還十分的親密。
  此景此景,著實令她不知該如何評價才好。
  這時候送葬的隊伍已經到了小山腳下,然後女眷們便不約而同的停下來。
  賈政也帶著即將南下的寶玉、賈環、賈琮、賈蘭幾個,轉過過身與女眷們告別。
  雖說賈政和王夫人早就形同陌路,但在人前還是盡量裝出了夫唱婦隨的樣子。
  而李紈就更不用說了,拉著兒子的手邊叮嚀邊擦眼淚。
  薛寶釵猶豫了壹下,正要走向壹旁的寶玉,卻見寶玉快步上前,從人群裏壹把扯出了襲人,也不管旁邊人會不會聽了去,指天誓日的道:“先前是我壹時糊塗,妳放心,就算是被送去了牟尼院,等我回來也壹定贖妳出來!若不然,就天打五雷……”
  “寶玉!”
  王夫人轉過頭呵斥壹聲,寶玉只得收了聲,卻依舊拉著襲人不肯撒手。
  賈政本來沒註意到這邊兒,聽王夫人呵斥,才轉頭看了過來,眼見賈寶玉放著正牌妻子不管,偏拉著個丫鬟情意綿綿的,登時沒好氣的罵道:“丟人現眼的東西,還不給我過來!”
  寶玉見自家老子動了真怒,這才依依不舍的放開了襲人,垂頭喪氣的回到了賈政身邊。
  經此壹事,薛寶釵連在人前演戲的心思都沒了,只等著王夫人和賈政道完了別,便上前默默地扶著她,與邢夫人並肩跪在了路旁。
  賈政舉著招魂幡快步繞到了前面,然後男丁們組成的隊伍,便簇擁著棺槨再次啟程。
  焦順混在人群裏,眼瞅著扶靈的隊伍越走越遠,那棺槨也從碩大無朋逐漸變得渺小,就好像是榮國府這些年的縮影壹般。
  如果不能及時想辦法償還外債的話,這或許就是榮國最後壹次大擺排場了。
  同樣的,若是自己的計劃出了什麽差池,接下來也就算是自己謝幕前的最後表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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