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林如海起意托孤、璉二爺為財奔波

　　賈璉和王熙鳳的院子，是個小三進的格局。
　　進了大門，就見倒座房緊挨著壹個小小的前院；過了垂花門，則是由東西廂房和堂屋正房圈出來的內院；而在正房和後罩房之間，有夾著個狹小的後院。
　　“中衣三十七件！”
　　此時就在那前院裏，來順蹲在個大木箱子旁邊，正努力統計著裏面的衣物：“夾絨長袖的八件，普通長袖的十二件，短袖的十件，對襟馬甲七件。”
　　“這怎麽還出單數了？！”
　　來順話音剛落，不遠處便宜老子就催促道：“趕緊去問問裏邊兒，是不是有落下的，要是沒落下就拿出壹條來！”
　　邊上昭兒應了，把半邊身子探進內院，扯著嗓子就是壹通喊。
　　趁著內院裏核對的空檔，來順起身挺直了脊梁，壹面反手捶打後腰，壹面將院子裏的兵荒馬亂盡收眼底。
　　如今這小小的前院裏，非但擠了十多個小廝，還擺著二十來口大箱子，裏面衣食住行各色物件，全都是為了賈璉南下揚州準備的。
　　就這，那內院裏還壹個勁兒往外送東西！
　　“乖乖！”
　　來順忍不住咋舌道：“要照這麽弄，二爺最後怕不是得帶三四十口大箱子上路？”
　　“哪兒啊！”
　　旁邊正在整理靴子的隆兒，轉臉沖他笑道：“等來旺叔報上去，奶奶約莫還得再添些零碎，明兒擡到前院，又得跟老爺、太太準備的歸置在壹處。”
　　“再加上林姑娘的行李，還有各處給姑老爺的禮物，裏外裏加在壹處，三四十口箱子哪裏裝的下？！”
　　好嘛～
　　不過是出趟遠門而已，整的比拆遷都熱鬧！
　　這眼見又從內院擡出三口大箱子，兩人也顧不得再閑聊，忙上前分門別類的歸置了，然後打開進行核對篩檢。
　　來順又盤點了壹箱襪子，正準備返回頭，把那對襟馬甲取出壹件來，以便取個好事成雙、六六大順的意頭。
　　就聽有個熟悉的聲音，在他身後問：“來旺叔呢？”
　　來順擡頭掃了眼，見院裏果然沒有自家老子的蹤影，於是回頭道：“方才還在呢，興許是有什麽事兒出去了吧，平兒姐，妳找我爹有事麽？”
　　“跟妳說也是壹樣的。”
　　平兒說著，給來順使了個眼色，轉身到了相對清凈的門洞底下。
　　來順也忙跟了上去。
　　剛在她身前站定，平兒就遞過條帕子來：“這大冷的天，也不說把汗擦了，萬壹著了涼有妳受的。”
　　來順也不同她客氣，嘿嘿笑著胡亂抹去額頭的汗水，然後把那香氣襲人的帕子團在手心裏，耍賴道：“等我洗幹凈了，再還給姐姐吧。”
　　平兒瞪了來順壹眼，在他面前攤開瑩玉也似的小手，全然沒有要妥協的意思。
　　來順最後只得悻悻歸還了帕子。
　　平兒這才又道：“王家那邊兒，到底還是得老爺說了才算，因此奶奶有意讓二爺帶兩條充氣輪胎去南邊，找機會在老爺面前演練演練。”
　　頓了頓，又補了句：“說不準兒，還要讓妳跟著壹起南下，幫著二爺打理這事兒呢。”
　　“我也要去？！”
　　來順先是壹驚，隨即就期待起來。
　　現如今他留在京城，壹時半刻也找不到脫籍的法子，也或許去南邊兒，能有什麽意外收獲呢。
　　就算沒有意外收獲，能暫時擺脫榮國府的桎梏，總也是壹樁好事。
　　“妳先別高興的太早。”
　　平兒見他面有喜色，板起臉來教訓道：“讓妳跟去，是有正經差事，可不是讓妳玩兒的！再者說，奶奶雖然有這個想法，可二爺卻未必願意帶上妳。”
　　……
　　平兒這回卻是猜錯了，事實上王熙鳳屬意的人選，並非來順，而是他老子來旺。
　　東屋寢室裏，她側坐在拔步床上，壹面翻看府庫裏的藥材名錄，壹面對賈璉道：“興兒、昭兒幾個都還是毛頭小子，平日裏又跳脫的很，讓他們幾個跟著妳南下，我實在是放心不下，幹脆還是讓來旺也跟著走壹遭吧。”
　　聽到這話，賈璉面上就是壹苦，他久聞江南繁華，這回是鉚足了勁兒要去見識壹番，卻哪肯再帶個‘監工’上路？
　　當下忙道：“這怎麽成，妳那買賣不是還指著他呢？”
　　“有什麽不成的。”
　　王熙鳳水汪汪的斜了他壹眼，少有的放軟了身段，嬌聲道：“再怎麽賺錢的買賣，也比不得妳要緊。”
　　“娘子～！”
　　賈璉當即就軟了半邊，唱戲似的喚著，上前攬住熙鳳的香肩，開口就待應下這事兒。
　　可想到自己那些不可告人的小心思，他忙又改口道：“妳就放心吧，賴總管專門挑了兩個得力的管事，準備陪著我南下揚州，到時候壹切有他們照應著，我每日只在姑父跟前點個卯就好。”
　　聽到府裏早有安排，王熙鳳這才稍稍放下心來，不過隨即她又有些疑惑：“說到賴總管，我聽說老太太這回之所以專門點了妳去，也是他主動提議的？”
　　“就算他不提，也該是我去。”
　　賈璉笑道：“其實這回南下牽扯頗大，姑父說是要接林妹妹去團聚，其實倒有臨終托孤的意思——老爺和二叔輕易不好離京，還有誰比我更適合去做這定心丸呢？”
　　王熙鳳見他那得意的樣子，心下卻登時起了狐疑，坐正了身子，盯著賈璉道：“瞧妳得意的，倒好像這是什麽天大的美差壹樣，莫不是想在南邊兒找個水鄉佳麗，好頂了我的缺？！”
　　“妳這話說的！”
　　賈璉嚇的魂都飛了，忙緊緊抱住她，指天誓日的道：“什麽水鄉佳麗，那裏抵得上妳半根指頭？！再說這水鄉還用去南邊找麽？”
　　說著，湊到她耳邊說了幾句著三不著四的。
　　鳳姐當即羞得紅頭脹臉，忙壹把搡開了他，啐道：“再敢渾說，瞧我不撕爛妳的嘴！”
　　賈璉沒皮沒臉的笑著，半晌又故作神秘道：“美差算不上，但這回南下倒真有樁天大的好處！”
　　說著，壓低了嗓音道：“那鹽政可是壹等壹的肥缺，姑父膝下又只林妹妹……”
　　“妳是說。”
　　王熙鳳那雙丹鳳眼，頓時也亮了起來：“姑父要把家產壹並托付給咱家？！”
　　“哼哼！”
　　賈璉得意的直哼哼，又挺胸疊肚道：“爺這回去了揚州，怕未必就比妳那買賣賺的少！”
　　王熙鳳卻看不得他這般得意，尤其還拿來和自己的買賣對比，於是潑冷水道：“賺得再多又如何，那是托給府裏的，又不是咱們自個的！”
　　頓了頓，她卻又忍不住叮嚀道：“妳若私下裏得了銀子，不妨差人送回京來，我也好做個本錢。”
　　賈璉自是滿口應了，兩人便又膩歪在壹處。
　　分別在即，錯非賈璉昨兒剛賣足了力氣，如今有些後勁不足，怕是兩人都要顧不得青天白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