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四十二章 論章程兄弟齊心、賀喬遷平兒受命
紅樓如此多驕 by 嗷世巔鋒
2024-2-17 20:26
因鍋爐房已經恢復了供暖,晚上香菱、玉釧兒便去了南屋安歇,好讓焦順補上昨兒的‘虧空’。
第二日焦順雖是精神抖擻,可鑒於昨兒的教訓,反刻意縮減了晨練的時間,早早去了堂屋陪父母用飯。
等壹張半大餅、兩碗小米粥下了肚,焦順正要回東廂換上外出的衣裳,徐氏就把壹份名單遞了過來。
“這是?”
“都是昨兒過來請托的。”
來旺喝著小米粥,含糊道:“關系遠近、人品才幹,上面都寫的清清楚楚,妳也抽空瞧瞧,做到心裏有數就成。”
焦順拿過來隨便掃了幾眼,就見上面羅列的極仔細,攏共二十幾個人,倒分出了三六九等。
那上三等應該就是自家在榮國府的基本盤,後面的多半是臨時抱佛腳的,又或是各處都不得罪的墻頭草。
“爹。”
焦順屈指在那名單上壹彈:“您是要我推舉幾個,還是……”
“推舉的事兒用不著妳管。”
來旺搖頭道:“妳只需記在心裏,莫平白給他們臉色也就是了。”
原來是‘伸手不打笑臉人’。
這下焦順就輕松多了,點點頭,將那名單卷了塞進袖筒裏,便折回東廂換了衣服。
不多時劉長有趕到,二人又結伴去了園中。
今兒因少了那些儀式,比昨兒開工還早些。
但因許多事情昨兒就已經鋪排好了,反倒沒那麽多事情找上門來。
故此焦順便抽空和山子野、劉長有,探討了往後施工的大致章程。
這二人壹個專司籌劃設計,壹個有著豐富的施工經驗,倒與焦順超前的眼界形成了優勢互補,原以為要拖沓幾日才能搞定的施工章程,到了下午竟就完成了初稿。
焦順遂讓寶玉請了賈赦、賈政、賈珍、賈蓉幾個商議——他們昨兒作壁上觀了壹整天,見焦順處置的頭頭是道,今兒幹脆連來都沒來。
說是去請,實則還是焦順帶了初稿,尋至榮禧堂內與他們碰頭。
因早就提前抄錄了幾份,等眾人湊齊之後,焦順便挨個分發了,靜等他們看完之後發表高論。
這施工章程總共分了兩大塊。
壹是省親別院修築期間的整體施工統籌。
二是制定各項崗位責任制,以及因地制宜的構建三級監督制。
前者是和山子野討論的成果,後者是同劉長有溝通的心得。
賈赦看都懶得看,接過來就放在壹旁桌上,自顧自的閉目養神;賈政則瞧的極為仔細,還專門讓人取來文房四寶,時而抄錄時而註解的。
賈寶玉雖老實捧在手裏,可兩眼全無焦距,估計通篇也只瞧見了‘秦鐘’二字。
賈珍和賈璉的反應相差仿佛,先都是漫不經心的掃量著,看到其中壹段文字時,忽就變了臉色,皺眉的皺眉、撚須的撚須。
幾次張口欲言又止,偏礙於賈政還未看完,只得把到了嘴邊的言語,又硬生生咽回了肚裏。
良久,直到賈赦鼾聲漸大,賈政才將那章程放在桌上,嘖嘖贊道:“果是面面俱到,難為賢侄短短時間就謀劃的如此周詳,只可惜略少了些……”
本想說略少了些文才,但轉念又壹想,焦順是奴籍出身,那劉長有也不過是個匠官,要真有什麽文筆反倒怪了,故而便收住了話頭。
轉而問賈珍、賈璉道:“珍哥兒、璉哥兒,妳們怎麽看?”
“這……”
二人原憋了壹肚子話要說,但聽賈政稱贊這章程面面俱到,壹時倒都不知該如何開口了。
猶豫半晌,賈珍這才陪笑道:“小侄素日裏不曾理會這些,壹時也說不出好壞來,但思來想去,卻有壹樁事情,只怕考量的不夠周到。”
“嗯?”
賈政奇道:“是何處不夠周詳?”
“叔叔容稟。”
賈珍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此次聖上和上皇開恩,容許娘娘們回家省親,這雖是天大的恩德,各家卻少不得要攀比壹番,咱們府上雖不愛爭這些虛頭,可若讓那些下三等的妃嬪搶在前面,只怕有損娘娘的體面。”
說著,他把那章程初稿舉了舉:“而這些章程穩則穩矣,卻怕互相掣肘起來,反會誤了工期。”
“互相掣肘?”
賈政聽到這四個字,才略略明白他指的是什麽,不由皺眉道:“妳說的是那三級監督制?”
不等賈珍回話,壹旁賈璉也扼腕道:“是了,我說總覺著哪裏不對,卻原來是這處出了問題!順哥兒這法子雖好,卻只怕下面人都擔心被揭了短處,反而束手束腳誤了工期,落了大妹妹的顏面!”
兩人妳壹言我壹語的,句句不離‘工期、體面’,但心下想的究竟是什麽,怕就不好明說了。
賈政聽了他二人這話,再看看手上的章程,壹時倒有些拿不定主意,正想再問問焦順的意見,看他可有什麽兩全其美的法子。
不想壹直泥胎木塑似的賈赦,卻突然開口道:“他倉促間能擬出些條條框框來,已經算是難得了,但這主意終究還是要妳們兩個來拿——既然怕誤了工期,刪改掉也就是了。”
雖則府上實是以賈政為尊,但賈赦畢竟是長兄,他既然已經搶先拿定了主意,賈政自不好再說什麽。
尤其過了年,賈政就要外出公幹了,這省親別院的確是要靠賈珍、賈璉總攬。
於是便命賈珍、賈璉在此基礎上,刪繁就簡搞個折中的法子出來。
然後又單將焦順叫到外面,好生的勉勵了壹番,又表示晚上要在家裏設宴,再與他討論討論這些章程。
另壹邊。
賈赦也單獨把賈璉叫到了跟前,沈著臉問:“那扇子骨兒的事兒,妳到底和他說沒說?!”
賈璉早猜到是為了這個,不由苦笑道:“他這兩日忙的什麽似的,老爺總也要容我些功夫吧?”
“哼~”
賈赦把袖子壹甩,冷笑道:“沒用的東西,平日對妳媳婦言聽計從也還罷了,如今竟連她的家奴都管束不住,我若是妳,怕羞也羞死了!”
賈璉心下又羞又惱,可礙於君臣父子的綱常,卻也只得設法催促平兒盡快行動。
……
與此同時。
王熙鳳披了件狐貍毛大翻領的大氅,風風火火的趕到了薛姨媽新搬的院子。
她銀鈴似的笑著進了堂屋,登時就舉著燥熱難當,不由誇張的叫道:“我的天爺,先前在梨香院說是近水樓臺,卻怎麽這處也如此悶熱?!”
王夫人正在探問妹妹,搬到這邊兒可還適應,冷不丁聽她叫的誇張,不由笑罵道:“妳整日猴兒也似的上躥下跳,自然耐不得熱,似我和妳姨媽這般不愛鬧騰的,倒覺著暖和些才好。”
薛姨媽也笑道:“也虧得妳嫂子底細,前幾日聽說我要搬到這邊兒,她就特意命人加裝了幾節暖片,論起涼熱竟和在梨香院差不多呢。”
她二人先後開口,王熙鳳也順勢湊到了近前。
卻見這姐妹兩個竟都穿了紫流蘇的黑絲長裙,那半透的料子極是貼身,莫說本就風韻猶存的薛姨媽,便連王夫人也裹纏出了三分艷色。
薛姨媽的居家扮相,王熙鳳也不是頭回得見,但王夫人竟也如此,倒讓她忍不住好奇端詳了幾眼。
王夫人被她打量的渾身不自在,忙羞窘拉了毯子蓋住,急急的解釋道:“我本不想穿這招搖的物事,偏妳姨媽生拉硬拽……”
薛姨媽生拉硬拽倒是真的,但她這回卻是半推半就。
蓋因上回勸說賈政不要離京,倒惹得賈政惱了,這七八日竟不曾過去,只壹味在趙姨娘屋裏過夜。
王夫人面上雖不顯什麽,心下卻著實有些在意。
故此才半推半就套了這勞什子絲裙,原想著拿來籠絡賈政,不想倒先讓王熙鳳給撞上了。
王熙鳳隱約瞧出些端倪,卻沒敢打趣她,反笑薛姨媽道:“怪道姨媽和妹妹都是珠圓玉潤的品貌,感情都是悶出來的——趕明兒我也添些暖片,只盼著悶的和姨媽壹樣白嫩才好!”
眾人都笑。
半晌王夫人才又問她:“妳這病是大好了?倒有空過來耍貧嘴?”
“好是好多了。”
王熙鳳順勢四下裏亂瞄,奇道:“兩位大嫂呢,不是說都在這邊兒嗎?”
“因有人過來稟事,怕吵了我們,故此去了西廂妳妹妹那兒。”
王夫人壹面說著,壹面忙吩咐金釧兒去請。
不多時李紈、尤氏聯袂而來。
妯娌幾個寒暄說笑了幾句,王熙鳳這才道明了來意:“我這才好些,原還想著多偷幾日懶呢,誰知順哥兒那不省心的,竟把事情稟到了我這裏,我怕誤了蓋院子的正事兒,只好替他來大嫂子這裏討個旨意。”
李紈早料到王熙鳳來者不善,但她心下卻明白,老太太、太太對自己並不信重,因此也並沒指望著能長長久久掌權。
當下灑脫壹笑:“我說今兒怎麽清閑些了,妳如今既大好了,我也正好交卸了擔子,松快松快。”
王熙鳳心下巴不得如此,嘴上卻道:“這麽話說的,倒像是我來逼宮來了——如今這上上下下誰不說嫂子管得好,更別說還有珍大嫂子幫襯。”
說到這裏,她半真半假的瞪了尤氏壹眼:“先前我管事兒的時候,怎不見嫂子過來幫忙?”
李紈笑道:“正因我管不過來,才請了珍大嫂過來幫襯,要換了妳來,怕就綽綽有余了——我也不是矯情,實是這麽著下去,怕荒廢了妳侄子的學業,故此我早巴不得把這差事交還給妳呢。”
說著,命素雲拿了對牌鑰匙等物,竟是當場就要交卸差事。
王熙鳳雖然得償所願,心下卻倒並不覺著欣喜,下意識摸著小腹反有些怏怏不樂。
而李紈雖說的都是心裏話,也確實是怕耽誤了兒子的學業,但真把對牌交到平兒手上,壹時也有些空落落的,倒像是從肺腑裏割舍了什麽似的,自然也開心不起來。
這屋裏的氣氛壹時就有些沈悶起來。
王夫人見狀,正要說些什麽緩和壹下,忽聽外面稟報,說是賈璉領著寶玉來了,要恭賀姨媽喬遷之喜。
薛姨媽立刻喊著讓請進來,王夫人卻慌忙攔住,嗔怪道:“這壹身兒像個什麽樣子,怎好就見他們?還是讓文龍把人領去東屋,且待咱們換了大衣裳再喊過來不遲。”
薛姨媽這才省悟,忙肉光致致的起身,命人尋薛蟠出面待客。
院內。
賈璉和寶玉又等了好壹會兒,吃醉了正在東廂酣睡的薛蟠,這才衣衫不整的迎了出來。
就見他壹面系著襟擺,壹面陪笑道:“二哥和寶兄弟怎也不先讓人知會壹聲,我好在門口迎妳們!”
因他身上酒臭撲鼻,寶玉下意識掩了鼻子,隨即又覺著不妥,訕訕的裝成是在擦臉。
賈璉倒沒表現出來,只是卻不肯隨著薛蟠去東廂,指著堂屋道:“我除了過來恭賀妳家喬遷之喜,還有事要尋平兒分說,妳們先去屋裏坐著,等我喊她出來交代幾句再過去。”
等薛蟠拉走了寶玉,賈璉又托守門的丫鬟進去傳話。
不多時平兒便匆匆自裏面出來。
賈璉順勢扯了她去廊下,回頭正要催促幾句,不想卻瞧見她臉上那極精致的妝容,不由奇道:“妳素日裏不喜這些,今兒卻怎麽扮上了?”
平兒無奈道:“這不是奶奶要過來奪權麽,說是要打扮的精神些才好。”
話雖如此,實則她若推辭了,王熙鳳也未必非要她裝扮上。
至於究竟因什麽未曾推辭,怕是連平兒自己壹時也說不清楚。
因早知道王熙鳳的打算,賈璉也就沒有多想,直嬉笑道:“這小模樣壹打扮倒愈發俏了,昨兒當著她不好如何,等妳幫爺辦好了差事,爺便好好疼疼妳。”
說著,上前欲抱。
平兒慌忙避開,急道:“小心被誰瞧見!”
“怕什麽。”
賈璉順勢斜倚在柱子上,笑吟吟的道:“這又不是在外面偷人,爺愛惜壹下屋裏人,倒礙著哪個了不成?”
若換在先前,平兒說不得還真對被賈璉這風流樣貌動心,但現下麽……
“呸~”
她啐了壹口,沒好氣道:“既不是偷,那爺倒在奶奶面前再說壹遍試試!”
“我!”
賈璉壹瞪眼,咬牙道:“妳等著瞧,我早晚把這醋缸給砸了!”
說著,卻又掃量左右,生怕被誰聽了去。
瞧他這樣子,平兒心下更覺不堪,反主動催促道:“爺有什麽就趕緊說,再這麽耽擱下去,她怕又要起疑心了。”
賈璉這才道:“老爺催得狠了,妳今兒務必要勸順哥兒把那扇骨賣給老爺,不然我這裏怕是不好交差。”
“我如何做得了順哥兒的主?”
平兒皺眉道:“爺要是這麽催,不如找別人去!”
“妳個小蹄子!”
賈璉急的直跺腳:“我要能尋著別人,還用派得著讓妳去?實話告訴妳,中午我就尋了來旺,偏他東繞西繞的,說什麽兒子過繼到了焦家,如今倒管束不得了——分明就是咬定爺不敢對他家如何,竟倒跟我拿喬起來了!”
說著,又胡出主意:“晚上妳先去二老爺院裏候著,等順哥兒吃足了酒,再趁機哄上他幾句,哪還有什麽不成的?”
“這……”
平兒面露難色:“大晚上的……”
“在二老爺院裏,妳還怕他撒潑不成?”
賈璉不容置疑的道:“事情就這麽定了,晚上我替妳告個假,只等著妳回來慶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