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如此多驕

嗷世巔鋒

歷史軍事

半夢半醒間,陳瑞就覺著頭痛欲裂,他只當是宿醉的緣故,於是掙紮著想要起身,誰知腰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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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風雨驟起

紅樓如此多驕 by 嗷世巔鋒

2024-2-17 20:26

  因去了塊壘,心下松懈。
  王熙鳳到後來也無心再處置什麽家務,幹脆壹股腦都推到明天,早早離了三間倒座兒,回到家中洗漱用飯。
  酒足飯飽,瞧時辰也才酉正剛過【晚上六點】,原是該去賈母、王夫人處報喜的,但她今兒實在沒心思伏低做小,便也統統挪到了明日。
  隨意攏了身綠紗百花抹胸裙,她徑自歪在裏間榻上,將兩條細玉柱似的長腿,在輕紗內漫卷漫舒,說不盡的恣意慵懶。
  忽的想起了什麽,王熙鳳側頭問正收拾妝奩的平兒:“這都大半年了,妳說二爺什麽時候才能回來?他別不是在南邊兒樂不思蜀了吧?”
  平兒頭也不擡的道:“興許等林姑爺大好了,就放二爺回京了。”
  後面那話,她卻並未理會。
  聽得‘林姑爺大好了’幾個字,王熙鳳吊梢眉壹挑,倒透出三分不喜來。
  不過她也未曾多說什麽,只笑罵道:“偏妳倒不急不慌的,那等二爺壹回來,我就告訴他說,妳巴不得他久在南邊兒,永遠不著家才好呢!”
  平兒手上壹頓,幽怨的看了看王熙鳳,然後又默不作聲的繼續收拾——賈璉便回來了,她也是壹樣要獨守空房,卻又有什麽好期盼的?
  王熙鳳看破了她心中所想,不由‘咯咯咯’的嬌笑起來。
  笑了好壹會兒,忽又媚眼如絲的道:“倒也是,若不是他大半年不在家中,又怎能顯出妳的好來?”
  說話間,她自顧自支起條玉柱,拿腳尖虛戳著平兒催促道:“別管那些冷硬的物件了,妳也早些洗漱了,咱們且松快松快。”
  近幾個月裏,平兒總被她拉著做些假鳳虛凰的勾當,哪還不知這話是什麽意思?
  當下紅漲了俏臉就待‘啐’她幾句,卻聽外面突然亂了起來,緊接著又有人在門口道:“奶奶,老太太讓您趕緊過去呢。”
  “嘖~”
  王熙鳳壹翻身從床上坐起,好沒意思的埋怨道:“原想著明兒再去細說的,不想老太太倒急了——罷罷罷,等回來我再收拾妳這浪蹄子。”
  平兒則是急忙給她找了套外出的衣裳,又呼喊小丫鬟們進來幫著披掛。
  不多時穿戴齊整,主仆兩個攜了那賬本,匆匆趕至賈母院中。
  等到了那大客廳門前,王熙鳳臉上已然笑的春風仿似,可推門進去剛要開口,冷不丁瞧見兩下裏在座之人,她臉上的笑容卻登時僵住了。
  蓋因屋子裏除了賈母之外,還有賈赦、賈政夫妻,以及……
  賈珍父子!
  這時辰,賈珍父子跑來見賈母是什麽意思?
  且還請了大房、二房的長輩作陪……
  再偷眼細看賈珍父子的表情,王熙鳳心下就又是咯噔壹聲,蓋因這父子兩個都是淚眼八叉的,顯然是剛向眾人哭訴過什麽。
  可他們能哭訴什麽呢?
  總不成是尤氏也死了吧?
  然而王熙鳳前日裏才見過尤氏,她那氣色倒比秦可卿在世時,還要光鮮幾分呢。
  那就只能是……
  “大妹妹!”
  這時賈珍也自座位上站了起來,拿袖子遮了半張臉道:“我原是不該來的,可為了妳侄子的前程,卻也只能厚著臉來求老太太了。”
  “呦~”
  王熙鳳愈發篤定自己的猜測,面上卻露出七分訝異:“珍大哥這是說的什麽話,自家人說什麽求不求的,有什麽妳言語壹聲,咱們能幫的自然就幫了。”
  說著,又笑對賈母道:“老祖宗妳快評評,是不是這麽個理兒?”
  賈母聞言,緩緩點頭道:“妳既是這麽想的,事情倒還簡單了——珍哥兒,妳把這事兒跟鳳丫頭好生說道說道。”
  賈珍轉身恭聲應了,這才苦著臉解釋道:“先前那來順把焦大背回去,又莫名其妙認了他做幹爹,我這心裏就覺著奇怪,後來有人翻出這府上壹段公案,我這才知道感情那焦大身上,竟是藏著世襲爵位的!”
  說著,將抄錄著雲家、焦大脫籍時間的記載,壹並都遞給了王熙鳳。
  王熙鳳邊瞧邊聽賈珍解釋,這才知道那雲光祖上竟是榮國府的家奴出身,怪道壹直對府裏百依百順。
  而這兩下裏壹對比,焦大身上的秘密也便呼之欲出了。
  “鳳丫頭。”
  王熙鳳心下正暗叫不好,賈母突然問道:“這事兒妳先前可知道?”
  “自然不知!”
  王熙鳳急忙撇清,隨後又道:“不過這事兒究竟如何,怕還要聽壹聽來家和焦大是怎麽說的。”
  “是這麽個理兒。”
  賈母再次點頭,吩咐道:“讓林之孝陪著蓉哥兒走壹遭,把這事兒問清楚了,再來回話。”
  眼見鴛鴦喊了早就侯在外面的林之孝進來,林之孝又領了賈蓉趕奔來家,王熙鳳這心裏直似火燒火燎的。
  凡事都有被動與主動的區別。
  按照原本的計劃,這事兒合該由她二奶奶主動挑破,再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可如今卻是賈珍提前察覺,主動找上門來向賈母哭訴。
  如此壹來,卻怕是……
  “大妹妹。”
  這時又聽賈珍道:“我家裏的事情妳也是知道的,祖上傳下來的爵位,到蓉哥兒身上就斷了,我好容易托門路給他謀了個龍禁尉的官職,可又壹直補不上實缺。”
  說到這裏,他又用袖子掩了半邊臉,悲聲道:“這當口,卻聽說家裏現成的爵位竟差點流落到了外面,妳說我這心裏能不急、能不能惱嗎?”
  “妳是知道我的,錯非實在忍不下這口氣,也不敢尋到老祖宗面前,更不敢找釁妳的心腹家人……”
  “什麽家人不家人的!”
  這時賈赦滿面不屑的插口道:“不過就是個奴才罷了,難道還比得上咱們之間親近?!莫說是妳了,那來旺父子要真敢昧下妳家的爵位,我也斷不能容下這兩個欺主的刁奴!”
  來家父子雖系王熙鳳的陪房,屬於她的私奴,但賈赦作為王熙鳳的公公,以長房當家人的身份出面說這話,卻也是合情合理。
  而王熙鳳作為兒媳,又不好當面頂撞他。
  正頭疼該怎麽化解這內外夾擊之勢,壹旁王夫人卻先開口了:“現下卻不好妄下結論,也興許那焦大並沒有爵位在身,又或是他沒把這事兒告訴來家呢——否則又怎會過了這許久,來家都沒有去襲爵?”
  王熙鳳聽了這話,眼前就是壹亮!
  現如今再惦記那爵位,怕是沒什麽指望了,來家要想全身而退,也只有咬死了不承認知道這事兒。
  而失去了繼承爵位的希望,來家以後也就只能老老實實的為自己賣力了。
  偏這事兒又不是自己捅破的,他家就是要怨要恨,也恨不到自己身上。
  如此壹來,這反倒是因禍得福了!
  只是……
  該怎麽知會來家照此行事呢?
  王熙鳳看看左右,壹時卻也沒有脫身之策,只能暗暗祈禱來旺父子不要胡亂漏了口風,堅持到自己設法把消息傳遞過去。
  ……
  臨近戌時【晚七點】,來家三口正在家中用飯,冷不丁就聽院外有人砸門,直鬧的左鄰右舍犬吠不止。
  來旺手裏的筷子壹頓,連嘴裏的飯菜都忘了咀嚼,含糊不清的問:“這時候,會是、會是誰?”
  “我去看看。”
  來順心下也是暗暗打鼓,畢竟那動靜聽著就不像是善茬,但他仍是起身笑道:“興許是雙全又來送酒了。”
  這話連他自己都騙不了。
  雙全壹個酒肆的夥計,怎敢把來家院門砸的山響?
  來旺自然也明白,兒子這是在寬慰自己,於是狠命咽下嘴裏的飯菜,扶著桌子起身道:“我和妳壹起去。”
  徐氏二話不說,也默默跟在了後面。
  到了大門前,聽著外面亂糟糟‘開門、快開門’的呼喊,來家三口雖然仍不曉得,究竟是王熙鳳那邊兒出了岔子,還是別處走漏了風聲,但卻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準備。
  果不其然。
  剛把門閂下了,外面就如狼似虎湧進二十幾個家丁,其中倒有大半是寧國府的人。
  不過看到為首的分別是賈蓉和林之孝,來家父子又略略松了口氣。
  當初因來順出首告發,‘逼死了’賴大的頭號心腹鄧好時,大大掃了賴大的面子,也讓林之孝家的看到了對抗賴家的希望,不惜顏面認了王熙鳳做幹娘。
  如此壹來,林之孝自然也算是半個王系自己人。
  卻說賈蓉進門之後,見門內只有來家三口,立刻揚手壹揮下令道:“快,給我把焦大找出來!”
  後面立刻分出七八個豪奴,分別闖進了東廂和堂屋亂搜。
  賈蓉又咬牙切齒的盯住了來順,當初設套坑死賈瑞的時候,這來順還只是個湊熱鬧的小人物,他蓉大爺甚至都懶得多瞧來順壹眼。
  可現如今再見著來順,卻似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雖說賈蓉也並沒有想著,要去補個實缺受那官場的拘束。
  可想不想是壹回事,有沒有卻又是另壹回事!
  何況現在不是有沒有的問題,而是本該屬於自家的爵位,竟差點被個狗奴才奪了去!
  都說斷人財路是殺人父母,這奪人爵位又何嘗不是如此?!
  越想越是不忿,賈蓉下意識往前兩步,就待先給來順些教訓嘗嘗。
  “蓉哥兒!”
  林之孝卻眼疾手快的拉住了他,笑著勸道:“事情還沒定下呢,他家又是二奶奶的陪嫁,這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
  賈蓉這才住手,嘴裏卻兀自不服道:“怎麽沒定下?那焦大和雲家是同壹天脫的籍,必是有爵位在身的!”
  說著,又狠狠瞪了來順壹眼:“我們府裏的爵位,憑妳壹個狗奴才也敢惦記?!”
  來順嘿笑壹聲,曬道:“那爵位好像本來就是給奴才的吧?”
  賈蓉先是惱怒,繼而卻又眼前壹亮,忙指著來順,對林之孝道:“瞧瞧、瞧瞧,他自個都認下了!”
  林之孝微微皺眉,轉頭看向來旺,正要說些什麽,來旺卻搶先發問:“焦大身上有爵位的事兒,府裏又是怎麽知道的?”
  林之孝還在猶豫,要不要告知來旺實情,旁邊賈蓉卻已然得意洋洋,把脫籍時間相互對照的法子說了出來。
  “雲家竟然……”
  來旺這回可當真被驚到了,他奉命去長安幫張家退婚時,是親眼見過雲光的——那官威、那氣派、那豪橫,誰成想竟也是家奴出身!
  來順在壹旁也郁悶不已,忍不住悄聲抱怨:“老頭怎麽就沒提過這事兒呢?”
  其實焦大不提這事兒的原因,他多半也能猜的到。
  原本是並駕齊驅的主兒,可現在雲家官至節度使,他焦大卻被寧國府掃地出門。
  這壹天壹地的,焦大又是最好面子的主兒,怎麽可能長別人誌氣滅自己威風?
  可他這刻意忽略,卻把來家給坑苦了!
  如今只希望到了關鍵時刻,他不要再掉鏈子就好。
  正想到這裏,那些去屋裏搜尋的豪奴們全都無功而返,稟報說這院裏只有來家三口。
  “人呢?!”
  賈蓉頓時急了,沖著來順吼道:“焦大那狗……爺爺在哪?!”
  他原是要罵焦大‘狗奴才’的,可想到自己若想襲爵,怕還要得到焦大的首肯才行,於是急忙臨時改稱‘爺爺’。
  只是這轉折忒也生硬了些,聽起來倒似在喊‘狗爺爺’。
  來順對他不理不睬,知道旁邊林之孝也跟著追問,這才道:“我義父年前就病了,年後又在雪地裏受了寒氣,這身子骨壹直沒養好,耐不得熱也受不得涼,所以五月裏我就送他去熱河那邊兒避暑了,原想著這兩天接回來過節的,誰知就……”
  說著,皺眉環視壹下了四周。
  “熱河?”
  賈蓉皺起眉頭。
  林之孝在壹旁解釋道:“我們府上在熱河有個莊子,現下也歸來旺管束著。”
  “哼!”
  賈蓉嗤鼻壹聲,揚手道:“帶這幾個刁奴回府問話!”
  林之孝卻又攔下了他,壹面布置人手留駐來家,壹面又使人去四鄰八家,核對來順方才的說辭。
  待確認焦大的確是五月裏,就被來家送去了別處,這才帶來家父子回府問話。
  卻說他們前腳剛走,那胡同口就閃出了捧著酒壺的雙全,他撓頭嘀咕道:“這興師動眾的,來家究竟是出什麽事兒了?”
  酒是肯定送不出去了,他正準備回到店裏,把這事兒告訴齊掌櫃,以及最近總喜歡壹早壹晚在店裏監工的璜大奶奶。
  不想這時,忽又從來家隔壁竄出條土狗,撒了歡似的跑出去老遠,又壹頭鉆進了寧榮前巷。
  “這死狗瘋了不成?”
  雙全被嚇了壹跳,也罵罵咧咧往寧榮街走去。
  路過那條瘋狗消失的小巷時,他忍不住探頭向裏張望,卻見個胖胖的婦人挑著燈籠,從巷子裏走了出來。
  就聽她滿口抱怨道:“明明都已經送人了,這死狗怎麽突然又跑回來了?!有這畜生在家我就睡不踏實,今兒晚上先回娘家湊合壹宿,明兒妳趕緊把它處置了!”
  離得近了,雙全才發現那婦人並不是胖,而是已經懷胎八九個月了。
  又聽後面巷子裏,有個男人喜滋滋的問:“那我明兒幹脆把它宰了,吃頓……”
  “呸!”
  那孕婦立刻啐道:“妳明知道我最近見不得血腥,卻偏要做這殺生害命的勾當——左右也沒幾日了,先送去姑奶奶家寄養著吧!”
  男人顯然有些不高興,又敷衍的問:“那要不要我送妳壹程?”
  說是要送壹程,可他卻站在門口紋絲未動。
  婦人斷然道:“用不著,我壹向走慣了夜路的,再說這離著又沒多遠!”
  雙全聽到這裏,見沒什麽熱鬧可瞧,便邁開大步從西街口壹路向東,回到了位於興榮裏的酒肆,將這事兒學給了寧掌櫃和璜大奶奶聽。
  寧掌櫃胡亂猜了些理由,而璜大奶奶聽完後,卻是皺著眉頭沈默半晌,就自顧自回了後院住處。
  直到店裏快打烊上板了,璜大奶奶才又自後院出來,喚過雙全吩咐道:“我方才突然想起來,還有壹戶人家讓送酒過去——不過這會兒他家未必有人在,妳去了直接把酒壺從門縫下面塞進去就成。”
  說著,就給了雙全壹個地址。
  雙全無奈,只得又挑著燈籠、拎了酒壺出了店門。
  等到了地方,見大門緊閉裏面又黑漆漆的壹團,雙全便按照璜大奶奶的吩咐,把那酒壺從大門下面的縫隙塞了進去。
  不過他的手指,卻意外的碰到了什麽。
  下意識摸出來用燈籠壹照,卻是個碎布頭縫的空荷包。
  從上面沾染的塵土來看,應該也是不久之前,才有人從門縫底下塞進去的。
  感情他們家都是這麽收東西的?
  雙全無語的直搖頭,又把那空荷包塞回了原處,提著燈籠匆匆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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