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如此多驕

嗷世巔鋒

歷史軍事

半夢半醒間,陳瑞就覺著頭痛欲裂,他只當是宿醉的緣故,於是掙紮著想要起身,誰知腰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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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八章 貪焦順惡施連環計

紅樓如此多驕 by 嗷世巔鋒

2024-2-17 20:26

  邢岫煙原是寄人籬下,在榮國府裏無甚人脈,又和賈迎春壹樣深居簡出,原本就算走漏了消息,也不至於立刻傳到她耳中。
  可因為先前的鬧劇,林黛玉雖疏遠了賈迎春,卻與邢岫煙成了手帕交。
  故此從寶玉口中得了消息,黛玉便忙不叠登門示警。
  邢岫煙雖是個早慧的,但驟然聽說家裏出了這等事兒,還是如同五雷轟頂壹般,呆楞良久才想起要謝過黛玉。
  “好姐姐!”
  林黛玉急的直擰帕子,連聲催促道:“這時候妳還跟我客套什麽,若有什麽需要用到我的只管張口——我手上雖沒什麽積蓄,寶玉那邊兒倒還能拿出二三百兩銀子救急!”
  邢岫煙強笑壹聲,拉著林黛玉懇切道:“我這次來京城諸事不順,唯有結交了妹妹這壹樁,卻堪稱貪天之幸。”
  “姐姐……”
  “這事兒妹妹先別管了。”
  邢岫煙將四根蔥指掩在黛玉唇邊,不容置疑的道:“我自然有我的道理,若真有用到妹妹和寶二爺的地方,事關生死存亡,真要用到妳們時,我自也不會跟妳們客套。”
  林黛玉雖然仍是擔心不已,可看邢岫煙似有所持,於是再三叮嚀她千萬不要見外之後,也只能壹步三回頭的去了。
  而黛玉這壹去,邢岫煙的臉色卻登時垮了下來,兩眼發黑幾乎站不住腳。
  司棋見狀忙把她扶回屋裏,嘴裏勸道:“姑娘也不必太過焦急,林姑娘既這麽說了,真要逼急了,把寶二爺屋裏那些零碎攢壹攢,未必就湊不出壹千兩銀子堵這窟窿。”
  邢岫煙卻是微微搖頭,苦笑道:“林妹妹雖比我強些,到底也是寄人籬下,若真把寶玉的家底拿來幫我還債,二太太礙著大太太倒未必會為難我,卻必然會遷怒林妹妹——她和寶兄弟之間本就忐忑,若因為我的事情……”
  說著,她再次堅決的搖了搖頭。
  司棋聞言也不好再勸,若只是涉及金銀倒還罷了,卻又怎好因此壞了林姑娘的終身大事?
  見她沒了言語,邢岫煙垂目斟酌半晌,這才開口道:“勞姐姐去焦家走壹遭,若是焦大人在家,就替我約他出來見壹面;若焦大人不在家,咱們就去後門守著。”
  “應該是在家的,我先前聽人說二老爺中午要設宴請他呢。”
  司棋說著,就要外外走。
  但剛奔出幾步,她忽又折了回來,開口勸道:“姑娘,這時候就別避諱什麽男女大防了,咱們壹起過去見他,也好顯出些誠意來。”
  “我不是避諱。”
  邢岫煙苦笑壹聲:“實是不知他家人的好惡,擔心人多嘴雜節外生枝罷了。”
  頓了頓,又補充道:“焦大人我也見過壹回,倒是個熱心腸的,單只是他,或許還能有轉圜的機會。”
  這卻是怕涉及上千兩銀子,即便焦順肯高擡貴手,家中父母也未必肯通融。
  司棋這才恍然,於是匆匆去到焦家傳信。
  她畢竟是和焦順有過肌膚之親的,當面也不曾隱瞞什麽,將邢岫煙所思所想壹五壹十說了,又幫腔勸道:“大爺如今不比從前了,這壹千兩銀子對妳也值不得什麽,何不高擡貴手留些情分?”
  “事情沒那麽簡單,妳又哪知這其中的牽扯。”
  焦順微微搖頭,卻並不解釋什麽,只和邢岫煙約在大花廳舊址見面。
  司棋見狀也不好再多說什麽,無奈嘆息壹聲又折回了家中通傳。
  約莫兩刻鐘後。
  早早等在殘垣斷壁前的邢岫煙,見焦順獨自壹人匆匆趕來,也忙擺手示意司棋暫且回避,只留她壹人在原地恭候。
  “邢姑娘……”
  焦順到了近前,剛對著邢岫煙拱手見禮,就見面前身量高挑的清秀女子身形壹矮,卻是屈膝跪在了自家面前,垂著首臻首道:“千錯萬錯都是家父的錯,小女子如今只求大人能寬限些時日,我壹家日後當牛做馬,也定會補上這筆虧空!”
  “使不得、使不得,邢姑娘快請起來!”
  焦順嘴裏勸著,又虛扶了兩下,見她執意不肯起身,這才吐了口濁氣,無奈道:“真不是我焦某人心狠,實在是沒他們這麽辦事兒的!”
  這事兒雖不是出自他的本意,但既然弓在弦上不得不發,焦順扮起反派奸角來,卻也是駕【ben】輕【se】就【yan】熟【chu】。
  就見他兩手壹攤:“我原是好意,不忍見姑娘家中困頓窘迫,這才讓令尊幫著照看買賣,期間斷無半點委屈令尊的地方,可偏偏……”
  邢岫煙知道自家理屈,精致的五官上顯出羞慚難堪之色,鄭重的壹個頭磕在地上,頂著枯草沙塵道:“此事錯在家父,岫煙也不敢替他強辯,只是為人子女畢竟不能坐視——還請大人看在姑母面上……”
  “妳不提大太太還好!”
  焦順見其為了父親哀哀求告,心下倒也有那麽幾分惻隱,但同時將其賺入家中的念頭也愈發重了,兩下裏壹抵消,仍是硬著心腸道:“這事兒就是大老爺和大太太起的頭!妳父親貪墨的壹千兩銀子,倒有七百兩給他們夫婦填窟窿了!”
  “昨兒我原答應妳父親,只要大太太肯把那筆銀子吐出來,他再將自己截留的那部分還了,焦某就只當沒這回事——誰知妳那姑母竟矢口否認,還要妳父親拿出證據來!”
  焦順說到這裏,冷笑連連:“我先前才借了五千兩銀子給大老爺救急,他們夫妻就這般謀算我,實在是欺人太甚!我若就這麽忍下來,日後這府裏的老爺、哥兒,只怕越發要騎我頭上去了!”
  “何況這壹樁我給免了,先前借出去的那五千兩銀子還怎麽討要?這裏外裏六七千兩銀子,可不是什麽小數目,便是我家也要傷筋動骨呢!”
  最後,他鄭重躬身壹禮:“我實也有我的難處,萬望姑娘體諒——姑娘不妨先去求壹求大太太,只要她應下此事,我日後只同她理論,令尊自然也就能摘出去了。”
  聽聞此事既涉及六七千兩巨款,又事關焦順在這府裏的威信地位,邢岫煙也知道自己所求實在強人所難。
  再說焦順指點的也是正理,眼下邢氏的態度才是最關鍵的。
  想到這姑母壹直以來的嘴臉,這回更是絕情至此,便邢岫煙這樣豁達的性子,壹時也不禁怒發沖冠!
  辭別了焦順,她咬牙直奔東跨院裏。
  也不等仆婦丫鬟通傳,就直接闖進了邢氏的閨房。
  彼時邢氏正坐在梳妝臺前,翻弄裝盒裏的金玉首飾,見邢岫煙板著臉從外面進來,便放下手裏東西道:“我就知道妳該找過來了。”
  說著,輕輕揮退跟進來的仆婦。
  隨後不等邢岫煙開口,便又苦笑壹聲:“妳道我是那沒血沒肉的不成?妳爹是我親哥哥,若不是老爺再三逼迫,我又怎會故意坑害他?”
  事到如今,邢岫煙那還肯信她?
  當下銀牙壹咬,冷道:“姑母若真……”
  不想剛起了個頭,就見邢氏自顧自寬衣解帶,指著心口苦笑道:“我前兒去尋老爺說情,想著好歹把妳父親摘出去,誰知百般手段都使了,可壹說到拿銀子……”
  邢岫煙見她左右皆有青腫指印,不自禁的微張了檀口,原本要說的壹時也忘了個幹凈。
  邢氏掩了衣襟,又拿帕子沾了沾眼角,啜泣道:“我不過是續弦,又沒有娘家依仗,暗地裏的愁苦豈是妳們能知道的?平素但凡有壹點不順遂,老爺非打即罵,便差點丟了性命的時候,也早不是壹回兩回了!”
  她悄悄打量了壹下邢岫煙的表情,見其面有慚色顯是信了幾分,忙又趁熱打鐵:“不過妳爹畢竟是我親哥哥,就算冒著性命危險,我也不能眼看著他下獄!”
  說到這裏,她拿出早就準備好的首飾盒,打開蓋子露出裏面金燦燦的首飾,推到了邢岫煙面前:“我這套頭面首飾,當初花了小三千兩銀子打的,妳偷偷拿出去當了救急——只是可千萬別讓這府裏知道,不然……”
  她打了個寒顫,面露懼色。
  這壹番唱念做打,卻是出自焦順的耳提面授。
  他的心計自不是兩個婦人能比,且還掌握著特殊的‘人脈’,故此前兒在東府裏偷情時,就把後續的‘戲碼’重又編排了壹遍。
  “姑母!”
  邢岫煙畢竟年輕識淺,不曾見過多少爾虞我詐,先被她身上的痕跡唬住,如今又見了這真金白銀,且回想當初偷聽到的言語,也確實是賈赦在包藏禍心,心下登時就信了九成。
  當下也紅了眼睛,屈身下跪動情道:“是我誤會了姑母,如今才知姑母的苦心!”
  “我的兒,快起來、快起來!”
  邢氏忙將她攙扶起來,諄諄叮嚀:“讓妳爹把這銀子還上,往後就離這邊遠些,只在外面打了我的名頭就是——倘若日後妳嫁了好人家,還能記得我這姑母,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姑母……”
  邢岫煙愈發覺得自己往日錯怪了她,姑母即便身不由己,心下到底還是念著娘家人的。
  ……
  千恩萬謝的辭別邢氏。
  邢岫煙帶著司棋匆匆回到家中,將那妝奩裏展示給父母,又復述了邢氏的壹番言語。
  邢忠夫妻哪想到還有這般轉折?
  原本將邢氏恨之入骨,此時卻又把這妹妹捧到了天上。
  歡喜之余,邢忠就急急忙忙想把東西當掉,也好盡快把銀子還給焦順。
  邢岫煙生怕父親再出紕漏,也自告奮勇要跟隨左右。
  於是壹家三口連同司棋,便又匆匆出了家門,趕奔東市——奉公市裏就有當鋪,但邢岫煙擔心這事兒傳出去,會連累到邢氏頭上,所以壹力主張尋個遠處發賣。
  壹路無話。
  等尋到壹處規模頗大的當鋪裏,邢忠趾高氣昂的展示了那些精美首飾,立刻就被掌櫃的請到了裏間詳談。
  那掌櫃的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用竹鑷子小心夾起飾品,拿著單片眼鏡仔仔細細檢視了許久,口中嘖嘖有聲道:“好料子,好精巧的手藝,這樣的款式,滿京城只怕就那麽三五家能做。”
  聽了這番品評,邢忠底氣愈發足了,心道瞧這意思,自己非但能還清虧空,說不準還能剩下些銀子,屆時拿去疏通關系,那二進的宅子自然也還是自己的。
  正想的美呢,邢妻在壹旁忍不住催問:“掌櫃的,卻不知這些東西值多少銀子?”
  那掌櫃的微微壹笑,擡手豎起兩根指頭。
  “兩、兩千兩?!”
  邢忠壹時呼吸都粗重,若能當兩千兩銀子,那他豈不是落下七百兩,這比自己先前全部家當都多了!
  邢妻也是喜形於色,下意識抓著丈夫的肩膀,嘴裏翻來覆去的念叨:“兩千兩、兩千兩、兩千……”
  邢岫煙松了口氣,心下卻是愈發感念姑母恩重。
  誰知這時那掌櫃的搖了搖頭,吐出四個字來:“是兩百兩。”
  “兩百、兩百兩?!”
  邢忠如遭雷擊,先是攤在了椅子上,隨即跳將起來面紅耳赤的嚷道:“妳這是黑店不成?!這套首飾可是花了小三千兩銀子打的,便不值兩千兩,壹千五百兩總是有的!”
  那掌櫃哈哈壹笑:“若真是尊駕的東西,壹千五百兩倒也不貴——可這明明是誥命婦人訂制的,上面還打著榮國府的款呢!”
  說著,屈指在那首飾盒上敲了敲,打趣道:“您這東西的來路,只怕是……呵呵。”
  邢忠這才明白,他竟是把自己當成賊了!
  當下怒不可遏,霍然起身喝到:“妳胡說什麽,這些東西清清白白,是我妹妹……”
  “爹!”
  邢岫煙見邢忠要道出實情,急忙出聲攔住了他。
  然而這壹幕落在那掌櫃眼裏,卻讓其愈發有了底氣,當下冷笑道:“要不這麽著,我讓人拿這東西跟姑娘壹起登門去榮國府問問,若果然是清清白白,我就做主給妳壹千五百兩!”
  邢忠聞言欲言又止,幾乎就要應承下來。
  但邢岫煙卻知道這事兒絕對做不得,於是忙附耳提醒道:“若真去問了,姑母只怕未必敢認,屆時豈不又要鬧出樁盜案來?”
  邢忠登時頹了。
  妹妹若敢明著違拗賈赦,昨兒就該認下那筆銀子了,又怎會鬧到如今這等地步。
  那掌櫃的見狀,又冷笑:“我們店裏既冒了風險,自然就得折價。”
  邢忠聞言,壹賭氣卷起那些首飾,咬牙道:“我就不信別處也是這般!”
  那掌櫃卻並不在意,依舊穩如泰山的坐著沒動:“您滿京城轉壹圈,也就是這價了——何況若不是我們東家有些背景,這東西都未必敢要,倘若碰上心黑的,只怕搶了妳這東西,妳都沒處喊冤去!”
  聽了這話,邢忠腳步就是壹頓,隨即身形搖搖欲墜。
  邢妻更是忍不住當場嚎啕起來。
  邢岫煙心下也涼了大半,卻強忍著和司棋壹人壹個,將父母扶出了當鋪。
  四人來至街上,茫茫然無所適從。
  也虧得有個司棋在,這才安安穩穩把他們領回了家中。
  見這壹家子都面如死灰,司棋有心寬慰幾句,可壹時也想不出什麽好法子,只好說些‘車到山前必有路’、‘活人總不至於被尿憋死’之類的片湯話。
  邢岫煙到底比父母堅強些,勉強擦了眼淚道:“倒連累姐姐跟著我們受累了——這天也不早了,勞煩姐姐回府知會壹聲,就說我……唉,等明兒再說吧。”
  司棋雖不放心,可留在這裏也於事無補,何況確實也該回府知會壹聲。
  於是又幫著買了些吃的,便獨自折回榮國府裏。
  剛在二門鹿頂內報備完,出來沒幾步卻撞見了嬸嬸楊氏。
  “我正找姑娘呢!”
  楊氏將司棋拉到角落裏,壹臉擔心的問:“我聽說妳近來跟了邢姑娘?連身契也是她收著呢?”
  見司棋點頭應了,她便急的直跺腳:“這怎麽說的!如今邢家大難臨頭,可不能讓她連累了咱們,我這就回去跟妳娘、妳叔叔說壹聲,讓他們想法子把妳調回二姑娘身邊!”
  司棋急忙將她攔下,強笑道:“嬸嬸多慮了,也未必就波及到我身上。”
  “妳這孩子,到時候可就晚了!”
  楊氏連嚇帶哄,可司棋偏是牛拉不回頭的,又素來仗義,斷不肯在這時候改換門庭。
  “罷罷罷,我知道妳是個重情重義的,不肯這時候舍了邢姑娘。”於是楊氏話鋒壹轉:“其實要我說,這事兒說難辦難辦,說好辦也好辦。”
  司棋聞言先是壹楞,隨即忙挽住嬸嬸的胳膊,急道:“嬸嬸有法子幫她?快、快告訴我!”
  “這時候知道我的好了?”
  楊氏拿喬兩句,這才道:“這邢姑娘進京不就是想說壹門親事嗎?憑她那身段相貌,又背靠著榮國府,在外面隨便找個土財主嫁了,多討些彩禮不就什麽都有了?”
  聽了這主意,司棋的臉色卻登時垮了,沒好氣的甩開楊氏,冷道:“這時候肯登門求娶的,肯定是趨炎附勢之徒,多半還有求於榮國府,以後能如願以償倒還罷了,若事情辦不成,豈不等同於把邢姑娘往火坑裏推?”
  “嗐!”
  楊氏壹甩手:“老話說‘顧頭就顧不了腚’,再說她家要是不把眼前的事兒了了,卻哪還有什麽以後?”
  司棋依舊搖頭。
  楊氏幹脆壹賭氣道:“那要不幹脆拿邢姑娘抵賬得了,左右這焦大爺也不求大太太什麽,反是大太太要求著他呢,用不找擔心他日後翻臉!”
  司棋仍是搖頭:“那焦順壹門心思要娶個千金小姐,怕未必肯娶邢姑娘過……”
  “娶她?妳想什麽呢!”
  楊氏嗤鼻:“若拿二姑娘去抵債,做個正室倒也使得,邢姑娘這樣的,自然只能做小!”
  說著,豎起塗著豆蔻的小拇指在司棋面前晃了晃。
  司棋臉色壹沈:“妳想讓邢姑娘給焦順做妾?!”
  “我就隨口壹說。”
  楊氏混不在意的道:“這左也不成右也不成的,可不就只能……對了,若那邢姑娘真要去做妾,妳可要早點脫身,不然就只能做陪嫁丫鬟了。”
  這後壹句,倒真讓司棋有‘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壹村’之感。
  她原本已經絕了念想,打算要孤老壹生呢,誰知這陰差陽錯,竟又走上了陪嫁丫鬟的老路。
  雖說這樣做,是大大委屈了邢姑娘,可事到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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