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五章 塑料良緣
紅樓如此多驕 by 嗷世巔鋒
2024-2-17 20:26
上回說到賈政遣散了眾人之後,便領著焦順徑自回了後宅。
因榮國府十月中旬就已經開始供暖了,剛進花廳便覺著燥熱難當,故此二人各自褪了外套這才分賓主落座。
等金釧奉上香茗,焦順微側著身子面向主位,擺出壹副洗耳恭聽的架勢,卻不想賈政幾次話到了嘴邊,又莫名其妙的咽了回去。
如此再三,賈政幽幽壹嘆,低頭拿起茶碗的蓋子,在茶碗邊緣輕輕的刮動著,發出上等瓷器所特有清脆叮當脆響。
焦順正看的不明所以,忽見裏間門簾壹挑,王夫人身搖肩不晃的款款走出,先對起身恭迎的焦順微壹頷首,然後轉向賈政道:“老爺,順哥兒也不是外人,跟他還有什麽好避諱的。”
賈政挑眉掃了她壹眼,又低下頭不鹹不淡的道:“既是妳的主意,妳自和順哥兒解釋清楚吧。”
王夫人臉上顯出些幽怨,不過壹瞬間就又收斂了,將長裙後擺捋成熟桃狀,優雅端莊的在賈政身旁落座,又沖焦順擡手虛壓了兩下:“坐下說話、坐下說話。”
等焦順也落了座,她臉上和煦的笑容才轉成了淡淡憂愁,嘆氣道:“順哥兒應該已經聽說了,也怪當初算計不到,竟沒料到這壹年來京中物價飛漲,修院子的開銷原本還打了富裕,結果卻處處超支,到如今更是累的家中壹時難以周轉。”
“若放在往年,我和老爺帶頭領著家裏節儉度日也便罷了,可省親這樣的天恩大事近在眼前,總不好讓外面瞧了娘娘的笑話吧?”
若非知道有薛家這大財主托底,焦順聽了王夫人這番言語,只怕就要懷疑對方是想找自己借錢了。
可不找自己借錢,這巴巴的哭窮又是為了什麽?
焦順壹頭霧水,忍不住主動探問道:“可是有要用到小侄的地方?嬸嬸不妨明言,小侄壹定竭盡全力。”
王夫人展顏壹笑:“是這麽回事,我和老……”
“咳!”
賈政幹咳壹聲截住了話茬。
王夫人無奈只得改口道:“我和管事們商量了壹下,為今之計,怕也只能把府裏的產業拿去抵押,暫借些銀子以解燃眉之急。”
聽到‘產業、抵押’幾個字,焦順心下壹動,脫口道:“太太說的是那輪胎買賣?”
這倒並不難猜,榮國府名下的產業不少,但和焦順沾邊的卻也只有輪胎工坊、鋪子。
抵押產業的事情,在古板的賈政看來無疑是敗家行徑,也難他方才欲言又止,最後幹脆推給了王夫人。
“賢侄果然壹點就透。”
王夫人鄭重道:“這買賣本就是妳打下的根基,素日裏行事也都照著妳訂下的章程,每月的收支,往後的前景,妳都是熟悉的,所以我想請妳幫著給估算估算,看咱們府上占的幹股,大概能抵押多少銀子。”
原來是找自己估價。
焦順恍然,隨即卻又忍不住質疑:“既如此,太太為何不請璉二奶奶主持?鋪子裏壹應巨細她都爛熟於胸,豈不強過我這掛著虛名的甩手掌櫃?”
“這……”
卻聽王夫人訕笑著敷衍道:“她前陣子受了風寒,這才好些又忙的腳不沾地,我實不忍心把擔子都壓到她肩上——再說這外面的買賣,內宅婦人管起來總有不便,到底不如妳們男人當面瞧的真切。”
這個理由倒也說的過去,但焦順總覺得內裏沒那麽簡單。
不過這也不是深究的時候,他將這估價的事情在心裏過了壹遍,隨即微微搖頭道:“非是小侄有意推脫,只是這其中卻怕有些麻煩。”
“這是為何?”
王夫人壹聽這話登時有些急了,將身子往前探,鼓著胸膛質問:“那輪胎工坊和鋪子都是炙手可熱的買賣,自夏日裏雖有幾家偷偷仿造,可外面大多只認咱們家的,若真有心要賣,怕是都能搶破頭呢!”
“太太莫急。”
見她說的又急又快,壹時噓噓帶喘巍峨亂顫,焦順不好亂看,忙做垂首躬身狀解釋道:“這買賣自然是極好的,若真要出手,只怕連內務府都要來爭壹爭——可這畢竟是合夥的買賣,三家又是累世姻親,按理不管是抵是賣,總要王薛兩家首肯才好。”
說到這裏,他兩手壹攤:“偏咱們府上又是大股東,真要倒了手,鋪子工坊就得是外人說了算,這……只怕王薛兩家未必樂意。”
說是王薛兩家,其實是單指的王家,薛家如今寄人籬下,本身占股又最少,自然不會為了些許利益與賈家反目。
但王太尉如今權傾東南,論威勢實不在榮國府之下,未必肯讓這下蛋金雞操於外人之手——更何況先前因為孫紹祖的事情,賈家還欠了王家壹個大大的人情,面對王家只怕沒那麽硬氣。
王夫人聞言,又忙道:“若不是抵給外人,而是抵給薛家呢?”
抵給薛家?
焦順聞言先是有些莫名其妙,薛家如今寄人籬下仰人鼻息,王夫人但凡張壹張嘴兒,薛家哪有不應的道理?
偏怎麽還畫蛇添足弄什麽抵押?
難道榮國府賴賬不還,憑薛家還真敢把工坊鋪子搶去不成?
不過轉念壹想,焦順忽就恍然大悟,隨即暗自竊喜不已,心道什麽金玉良緣,分明就是塑料姐妹!
生怕這事兒再有反復,忙起身正色道:“若是抵給薛家,倒省去了許多麻煩,世叔和嬸嬸若是信得過我,且容我幾日功夫,好生估算估算。”
王夫人聞言也忙起身還禮:“那就有勞賢侄了。”
……
焦順答應要幫著估算之後,匆匆又是兩天。
卻說這日下午,薛姨媽裹的嚴嚴實實從外面回來,邊讓丫鬟壹層層往下扒,邊吩咐去請寶釵過來說話。
等薛寶釵聞訊趕到,她早剝出個嬌生慣養的身子,正由著丫鬟們拿帕子四下裏揩汗。
見女兒近來,薛姨媽略掩了心口,無奈抱怨:“原只當兩三年就該習慣了,誰成想這身子愈發不成樣,壹進壹出活像是冰坨子過蒸籠,身上又濕又黏竟無壹處受用。”
因是聽慣了的,寶釵只是壹笑了之,隨即詢問母親急著喊自己過來,究竟是為了什麽。
薛姨媽這才想起正事,忙示意左右都先出去,她自裹了壹身冰蠶絲的睡袍,將半邊身子偎在暖氣上,這才懶洋洋的道:“倒讓妳說準了,妳姨母方才透了口風,說是要拿輪胎買賣的幹股抵給咱家救急。”
寶釵聞言秀眉壹蹙,喃喃道:“憑兩家的關系,借就借了,卻說什麽抵押?”
隨即她似乎想到了什麽,臉上登時冷了,連連搖頭道:“姨母竟不知過猶不及,樹大招風的道理。”
薛姨媽壹時沒聽清楚,正要追問她到底說了些什麽,不想寶釵又道:“等過了年,不如就搬出去住吧,咱們獨門獨戶也能自在些。”
薛姨媽不由得壹楞,下意識支吾道:“就怕妳哥哥沒了拘束,日後愈發的不成器了。”
說到這裏,看了看女兒,又道:“再說妳和寶玉……”
她雖拿兒女說事兒,但其實就算沒有這些理由,她壹輩子不是靠家裏就是靠丈夫,真要是獨立出去,這心裏著實有些夠不著底兒。
“媽媽。”
聽母親又拿這些借口出來,寶釵無奈道:“若依著兩家素日裏的情分,又何必拿什麽幹股來抵?如今既拿這幹股來抵,只怕已經存了疏遠的心思。”
“這……”
薛姨媽愕然的坐正了身子,卻是壹臉的難以置信:“會不會是妳想多了?妳姨媽素來跟我親近,素日裏咱們家有什麽事情,也都仰仗這府上幫襯,平白無故的,又怎麽會……”
見母親只是不信,薛寶釵暗嘆壹聲,岔開話題道:“先前為了推行那勤工助學的法子,家裏頗投了不少銀子,如今雖然見了成效,可想要回本總還要兩三年,壹時拿出這許多銀子現銀,只怕就要周轉不開了。”
“那怎麽辦?”
薛姨媽壹聽這話,登時忘了先前那些,急道:“妳姨媽這麽多年頭壹回朝我張嘴,且又不是空口白牙的硬借,特意拿了鋪子幹股做抵押,我卻怎好駁她的情面?!”
說著,赤著兩只嫩足就要下地。
“媽媽莫急。”
寶釵見狀忙寬慰她道:“容我跟姨媽商量商量,看怎麽籌措才能兩相便宜。”
以薛家的老底,現下拿出這二十萬兩銀子雖有些麻煩,卻也並不像寶釵表現出來的那樣為難。
她這麽說,實是想當面鑼對面鼓的,探壹探王夫人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