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二十九章 存周公靜極思動、薛文龍力邀焦順

　　連著在衙門裏忙了幾天，又搭著王熙鳳讓掃聽能工巧匠，竟是日日不得片刻空閑。
　　這天下午，焦順好容易抽出時間，回到雜工所處置積欠。
　　不想卻見張誠身邊多了個年輕人，細瞧正是他的獨生子張華——話說張華這個名字，焦順總覺得有些熟悉，可思量壹番不得要領，也就幹脆拋諸腦後了。
　　如今又瞧見了，不覺再度勾起了心思。
　　張誠因見焦順打量兒子，忙陪笑上前解釋：“東翁，這孽畜近來少了管束，愈發的不成樣子了，沒奈何，我也只好把他拴在身邊拘著——他別的本事不成，幫著盤盤賬倒也還使得。”
　　那張華也是滿面堆笑，壹副奴顏婢膝的樣子。
　　他雖也曾是官二代，可這幾年早被磋磨的圓潤了，自然不敢在焦順面前造次。
　　焦順略壹沈吟，便道：“既幫著盤了帳，總不好苛待了他，比著幾位賬房的月例再減兩成，每月給他開三兩二錢銀子吧。”
　　因新聘來的都是尋常賬房，並不是金貴的師爺，故此每人每月也只是四兩銀子，且還不包吃住。
　　就這，也是熟手才有的待遇，似張華這般的生瓜蛋子，能拿八成已是看了張誠的面子。
　　張華聽了喜不自禁，張誠卻是惶恐道：“這怎麽使得，倒像是我專門拉他來賺東翁銀子似的，還請東翁收回成命！”
　　焦順把手壹擺：“總沒有讓人做白工的道理，這事兒我說了就算，勿需再議。”
　　張誠只好作罷，又引著眾人上前，把近來自趙彥那邊兒抄錄的各種存檔，壹並呈請焦順過目。
　　焦順別的也還罷了，賬頭上倒比這些賬房們還要精熟些，取了紙筆勾勾畫畫，不多時就挑出幾樣錯來。
　　隨手丟還給那些賬房，吩咐道：“妳們自己再核對核對，若是咱們這邊兒算錯了，就趕緊改過來，若是趙大人那邊兒出了岔子，便打回去讓他重新列表！”
　　因他最近壹直在司裏忙碌，這些賬房連同張誠在內，只知道他憑借壹篇策論，得了皇帝和上司的倚重，卻那曾想到賬頭上竟也是這般精熟？
　　當下俱是誠惶誠恐，再不敢有半點懈怠、欺瞞。
　　焦順又喚了趙彥、劉長有來，壹則問政理政，二則也把巡視組的事情交代了。
　　因道：“屆時妳們二人必要選壹個進組的，下面的吏目多半也要帶上壹個，誰去誰不去的，各自都先想好了章程，下月初先稟到本官這裏，也免得鬧個措手不及。”
　　趙彥和劉長有對視了壹眼，出面探聽道：“大人，不知是司裏領隊，還是……”
　　“司裏約莫要出壹個員外郎、壹個主事、兩個觀政進士，然後再從其它司裏比照著借調幾個——說是司裏牽頭，其實是部裏說了算，明年妳們甭管誰去了，千萬都給本官收斂些！”
　　趙彥、劉長有恭敬應了。
　　看看公事處置的差不多了，趙彥又上前請示道：“北邊兒各處的炭敬已經到了七成，南邊兒也到了四成，您看是先鋪排下去，還是……”
　　“如今天冷了，大家夥也別硬熬著，都按例鋪排下去吧。”
　　焦順這壹聲令下，等到散衙時，兩千多兩炭敬銀子就散了個幹凈。
　　其中五成孝敬了司裏，余下的壹千壹百多兩，焦順獨得了六百掛零，余下不到五百兩才是所副、所丞、三個吏目的。
　　因南邊兒的孝敬歷來都比北邊豐厚，單只是炭敬壹項，他今年就能凈入壹千四百兩有余。
　　這就是手握實權的好處，若換成是清水衙門裏的閑職，便三四品也未必能有這麽多進項。
　　晚上回到家中，焦順把這銀子入了賬，大面上的浮財便超過了八千兩——三千多兩的家底、從賴家討的銀子、百兩黃金的賞賜【折合壹千六百兩】。
　　再加上賴家還欠著壹千七百多兩，預計到年底，就能達成家財萬貫的小目標了。
　　正歪在床上美滋滋的盤賬，忽聽的外面傳話，說是政老爺又要設宴款待。
　　沒奈何，焦順只得又重新換了壹套外出的大衣裳，到堂屋跟來旺夫婦告了罪，引著玉釧兒趕奔賈政院中。
　　因他近日裏常來常往，那守門、上夜的早都疲了，連對牌都懶得驗看，道壹聲‘焦大爺’便就放行了。
　　等到了賈政院中，卻見這存周公竟破天荒的迎出了廳門。
　　焦順吃了壹驚，忙快步上前躬身道：“怎敢勞政老爺迎我？真是折煞人了！”
　　“賢侄勿需多禮。”
　　賈政撚著胡須笑道：“正所謂禮下於人必有所求，我今兒倒有壹樁事情，要托請賢侄出面呢。”
　　“政老爺有話只管吩咐就是，卻說什麽托請？”
　　“不急、不急。”
　　賈政微微擺手：“且進去吃幾杯熱酒，暖暖身子再說。”
　　因掃量焦順身上只是件綢面夾襖，又揚聲吆喝道：“傳話給太太，讓她明兒挑些好毛料送去焦家——賢侄如今身份不同了，總也該有幾件體面的毛料衣裳才是。”
　　後面那半句，自是對焦順說的。
　　焦順忙又連聲道謝，心頭卻有些七上八下，唯恐賈政壹拍腦袋，再搞出什麽讓自己為難的事情。
　　好在酒過三巡後，存周公說出所求所欲，卻不過是靜極思動，聽聞明年開春部裏要派人巡視四方，便起了出去走壹走的心思。
　　只是他畢竟端慣了架子，也不好主動跳出來自薦，便想尋焦順出面推舉——負責擬章程的人裏，雖是焦順官職最小，可他畢竟是發起人，論話語權僅在掌司郎中之下。
　　聽說是這等事兒，焦順心下松了壹口氣，正要點頭應下，忽聽門外王夫人道：“我就知道老爺是動了離京的心思。”
　　隨即，便見她領著金釧兒、玉釧兒姐妹進來，憂心忡忡的道：“老爺畢竟有了春秋，又養尊處優慣了，卻只怕……”
　　“只怕什麽？！”
　　賈政不悅的起身呵斥：“自古多少大事，全壞在妳們這些婦人手上！何況我這裏正在宴客，妳卻跑出來攪鬧什麽？！”
　　“順哥兒也算不得外人。”
　　王夫人巴巴趕來討了個沒趣，也只能無奈道：“我不過是擔心老爺受不得磋磨，老爺既這麽說，我索性丟開了不管就是。”
　　焦順忙在壹旁幫腔道：“太太可不能不管，必是要壹切安排妥當了，才好讓政老爺離京公幹。”
　　又向賈政笑道：“若不得太太準許，小子可不敢貿然推舉。”
　　“哼～”
　　賈政又沖妻子冷哼壹聲，不耐煩道：“這事兒我也是幫著參贊過的，若不親自幫著把把關，豈不誤了順哥兒的心血、陛下的期望？”
　　他搬出皇帝的名頭來，王夫人自不好再說什麽，只說壹切依憑老爺做主。
　　焦順這才應道：“既如此，等那我這幾日見了蘇侍郎，且先跟他提壹提——不過我這官卑職微的，也未必就能有什麽用。”
　　“無妨。”
　　賈政這才又有了笑模樣，擺手道：“正所謂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如果成了自然最好，不成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
　　與此同時。
　　梨香院內寶釵母女，也正在討論與焦順有關的話題。
　　“媽媽。”
　　寶釵捧著前些日子抄錄的文稿，正色道：“我這些日子仔細研讀過了，這法子若用在咱家也是極合適的，也不指著能多什麽進項，但凡調教出幾個知書達理的管事，能幫襯著哥哥打理家中的生意，也便足矣！”
　　“我的兒。”
　　薛姨媽欣慰的看著女兒，連道：“虧妳能有這份心，妳既說是好的，那就照著處置就是，需什麽用什麽的，只管跟媽媽說。”
　　“壹應需用倒還好說。”
　　寶釵將蔥玉也似的指頭，在那策論上輕輕敲了敲，無奈道：“可這其中還有些關節，女兒到現在也沒能理清，若匆匆推行下去，卻怕反誤了正事兒。”
　　“故此我想著，不如托請焦大人得閑幫著理壹理，壹則給咱們查缺補漏、二則說不準他也還有旁的什麽好法子，能用在咱們家。”
　　“這個好、這個好！”
　　不等薛姨媽答話，薛蟠卻從外面挑簾子近來，兩眼放光的道：“我正愁沒主意親近他呢！這差事交給我就是了，我們爺們在壹處吃酒，席上也好說說話不是？！”
　　寶釵還有些疑慮。
　　他卻又自說自話的敲定了時日：“妳等我托人問問，看他幾時休沐，屆時我自請了他來，妹妹也能隔著門聽個仔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