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壹章 爭端
紅樓如此多驕 by 嗷世巔鋒
2024-2-17 20:27
其實焦順也沒想到事情會這麽順利。
他原本還打算故技重施,磨壹磨妙玉的性子呢,誰成想妙玉這麽快就屈服了。
昨夜在那大雄寶殿裏,她抗拒的力度,甚至還比不上心甘情願的王熙鳳——當然了,鳳辣子每次張牙舞爪的挑釁,都會迅速潰不成軍,論持久力又大大不及妙玉。
這些且不細論。
卻說焦順直到日上三竿,才趕著騾車出了牟尼院後門。
壹路無話。
眼見到了榮寧街口,遠遠就見榮國府角門前停了輛驢拉的板車,小廝們正進進出出的往車上搬東西,又有幾個丫鬟仆婦圍在那車前說話。
焦順壹琢磨,就猜到是劉姥姥要走了。
於是回到家裏,特意差紅玉送了十五兩銀子給劉姥姥——倒不是他小氣,主要是這上面不好蓋過榮國府去。
俗話說是金子到了那兒都發光,近來因林紅玉逐漸展示出才幹,焦順有什麽事情都都喜歡指使她去,玉釧為此很是吃味兒,但被反問起櫳翠庵舊事,她也便只能訕訕的偃旗息鼓了。
邢岫煙因聽焦順提起劉姥姥來,略略問明了原委,便悄默聲又添了半匹絹布予她。
紅玉攏了銀子抱著絹布,緊趕慢趕到了門前,就見劉姥姥已經上驢車,正要動身出城。
於是忙揚聲喊住,表示自家大爺也有相贈。
劉姥姥壹聽是那日的祭酒老爺,忙不叠又跳下了車,千恩萬謝的,還讓孫子板兒沖著焦家的方向磕了個響頭,這才把東西裝到車上,抹著眼淚辭別了周瑞家的、平兒、紅玉幾個。
“她這回也真是趕上了。”
周瑞家的說著,又招呼平兒和紅玉道:“走吧,咱們也該回去復命了,唉~這壹天天真是做不完的事兒,有時候我還真想去鄉下莊子裏過幾天清凈日子。”
“這有什麽難的?”
平兒素來與她也是熟慣了的,當下笑道:“周大叔不是跟二爺去各地莊子裏巡秋了麽?下回再去,嬸子也跟著就是了。”
“我倒是想。”
周瑞家的搖頭道:“可太太身邊兒總不能沒人伺候著吧?再說這家裏多少事兒……”
正說著,忽就見壹彪人馬飛馳而來,打頭的不是別個,正是那去巡視秋收情況的周瑞——他既在此,後面那華麗馬車上的人不問可知,必是賈璉無疑。
周瑞家的又驚又喜,忙迎上前喊道:“當家的,怎麽也沒派人先知會家裏壹聲,妳就回來了?”
“籲~”
周瑞用力勒住韁繩,翻身下馬卻顧不上理會妻子,徑自沖平兒問道:“二奶奶可在家裏?”
“這會兒應該正在倒座小廳裏。”
平兒答了,見他面色有異,不由詫異道:“周大叔這麽急著回來,又問起二奶奶,難道是莊子裏出了什麽岔子?”
“唉~”
周瑞嘆了口氣,無奈道:“要只是莊子裏的事兒倒簡單了,左右這幾年就沒個好收成,多點少點也算不得什麽。”
聽他這意思,顯然問題還十分的嚴重。
平兒還待再問,賈璉的馬車也到了,還不等馬車徹底挺穩,賈璉便從後面跳了下來,踉蹌半步,虧得有小廝扶了壹下才沒摔倒。
他卻不領情的搡開那小廝,回身問出了周瑞壹樣的問題:“妳們奶奶人呢?”
周瑞搶著答道:“小的方才問了,二奶奶應該是在倒座小廳處置家務。”
賈璉便再不說話,沈著臉悶著頭直往裏闖。
平兒見狀忙也不遠不近的跟了上去。
……
花開兩朵各表壹枝。
劉姥姥前腳剛走,眾女便齊聚稻香村裏,卻是四姑娘惜春因得了老太太囑咐,要她將昨日遊院飲宴的事情描畫下來,繪成圖冊。
惜春原就對詩社沒什麽興趣,又搭著近來隱隱覺察到釵黛湘雲探春幾個,暗裏背著自己和二姐姐不知在做些什麽,於是愈發不願費神,索性借這由頭要告壹年的假,期間再不參與詩社的活動。
眾人自是齊齊挽留,黛玉因就笑道:“都是老太太昨兒壹句話,又叫她畫什麽園子圖兒,倒讓她得了偷懶的借口。”
史湘雲忙更正:“也別怪老太太,都是那劉姥姥壹句話。”
黛玉將嘴壹撅道:“可是呢,都是她壹句話。她是那壹門子的姥姥,直叫她個‘母蝗蟲’就是了。”
說得眾人都笑。
因見大家說笑了壹通,卻不肯給假,惜春便又抱怨:“原說只畫這園子的,昨兒老太太又說,單畫園子不成房樣子了?叫連人也都畫上,像行樂圖似的才好——可我又不會這工細樓臺,又不會畫人物,偏又不好駁老太太的意,實在是為難的緊。”
黛玉拿扇子掩嘴,笑問:“這倒罷了,卻不知妳畫不畫的來草蟲?”
李紈正在壹旁嗑瓜子,那靈巧的舌頭壹纏壹繞就能裹出仁來,片刻的功夫就剝出半盤瓜子皮,如今聽黛玉這話,不由奇道:“妳又說什麽胡話?這畫裏哪有草蟲?”
林黛玉兩手壹攤:“別的草蟲不畫也罷,昨兒‘母蝗蟲’若不畫上,豈不缺了典?!”
眾人才知她那笑話還有後文,於是愈發笑的狠了。
黛玉自己也笑得兩手捧著胸口,壹面又催促惜春:“妳快畫罷,我連題跋都有了,起個名字,就叫作《攜蝗大嚼圖》!”
眾人聽了越發大笑得前仰後合。
這時忽聽“咕咚”壹聲響,急忙看時,原來是湘雲伏在椅子背上,那椅子原不曾放穩,被她全身伏著椅背大笑,她冷不防兩下裏使錯了勁,向東壹歪,連人帶椅都歪倒了,幸虧有板壁擋住,才不曾落地摔個結實。
眾人見狀愈發止不住。
探春原也跟著笑了壹陣子,忽然想起焦順先前的品評,便忙收了笑,主動岔開話題問:“對了,今兒人湊的如此齊整,卻怎麽不見寶琴妹妹?”
薛寶釵忙解釋道:“去見她哥哥了,好像是要提前預備回南邊兒的船。”
這壹說,眾人才都收了笑。
因寶琴的脾性,雖只相處了不到壹個月的時間,大家卻都有些戀戀不舍。
賈寶玉更是脫口道:“為什麽要走?就留在咱們家裏,大家每日裏說說笑笑豈不更好?”
“妳這是說的什麽糊塗話!”
薛寶釵板起臉來,道:“她家中尚有母親在,偏如今又在病中,錯非是……不然早該回金陵去了!”
她將孝道擺出來,寶玉這才發覺自己唐突了,訕訕的不敢回嘴,臉上卻仍是壹副割舍不下的樣子。
這時候琥珀突然尋了來,卻是老太太讓眾人湊銀子給王熙鳳過生日,多少不拘,有壹份心意就好。
李紈忙問了王夫人薛姨媽的成例,然後才叫眾人按人頭交了銀子。
等把銀子攏在壹處,她又道:“這少不得要知會珍大嫂壹聲,太太老太太不好開口,不如我去走壹遭的好——等湊齊了她那壹份,我再親自送去就是。”
琥珀聽了,便先回了老太太院裏稟報。
然而到了院裏,卻見出門前的喜慶氣氛蕩然無存,丫鬟仆婦們壹個個噤若寒蟬的,又都忍不住偷眼往裏面張望。
琥珀不明白是出了什麽事兒,又擔心撞在槍口上,故此便拉了相熟的丫鬟細問究竟。
卻原來賈母和王夫人等人,正說說笑笑著商量給王熙鳳過生日的事兒,忽就見王熙鳳和賈璉風風火火的趕了來。
初時老太太還打趣說這時‘說曹操曹操就到’,眾人正湊趣的開會大笑,不想王熙鳳壹張嘴,卻讓歡樂的氣氛戛然而止。
“老祖宗,忠順王府也要做輪胎鋪子的生意了!”
屋裏的氣氛壹滯,賈母臉上的笑容也肉眼可見的斂去,皺眉道:“這是哪兒得的消息?可曾坐實了?”
王熙鳳側眼看向賈璉,賈璉立刻去前壹步,苦著臉道:“應當不會有假,是孫兒在莊子裏巡視時,鎮國公家的管事偷偷告訴我的——還說是、說是咱們家裏出了內賊,把那輪胎最新的制法,連同成本毛利幾何,全都捅給了忠順王府!”
焦順當初領銜籌劃這充氣輪胎生意時,制定的方略大多效仿後世而來,壹來成本控制的好,二來又不斷改進工藝,故此市面上雖有仿制品,卻壓根威脅不到榮國府的統治地位。
在加上朝廷認證的加成,甚至連降價促銷的法子都沒用,就壟斷了九成的行市。
而又因修院子的事兒,榮國府上下由‘儉’入奢,開銷不斷增大,這輪胎鋪子幾乎已經成了府裏的命脈,如今聽說這買賣被忠順王府盯上,甚至還串通內鬼偷走了最新的工藝,眾人不由都是大嘩。
老太太將拐杖狠狠往地上頓了幾下,喝道:“怎會如此、怎會如此?!我當初不是千叮嚀萬囑咐,讓妳千萬管好了那鋪子麽?卻怎麽鬧出了吃裏扒外的家賊?!”
“老太太明鑒!”
王熙鳳連忙屈膝跪倒:“孫媳自領了這差事,壹刻都不敢放松,那工藝除了南邊兒,就只有府裏幾個要緊的管事知道,按說不應該會……”
王夫人在壹旁下意識要替她說項,可轉念想起寶玉和寶釵的婚事,又猶豫著閉上了嘴。
反倒是薛姨媽見不得鳳姐兒這可憐樣兒,主動出來打圓場道:“老太太息怒,常言道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如今與其責怪鳳丫頭,還不如盡早查出是哪裏出了紕漏,然後再設法補救。”
老太太其實也知道,這事兒怪不得王熙鳳。
那忠順王無法無天慣了,向來是不擇手段枉顧規矩,莫說他是背地裏算計,就真是大張旗鼓的,只怕榮國府也未必能防的住。
於是微微嘆了口氣,無奈道:“妳且起來說話吧。”
又呵斥賈璉:“傻楞著做什麽,還不快扶妳媳婦壹把!”
賈璉作勢欲扶,王熙鳳卻早站了起來,還不著痕跡的往旁邊躲了半步,直讓他乍著膀子好不尷尬。
王熙鳳只當是沒看見壹樣,正色道:“是哪裏出了問題,我這兩天必會查個清楚明白,只是……”
說到這裏,她遲疑的輕咬下唇。
“只是怎得?”
王夫人因方才作壁上觀,怕自己的心思露了痕跡,這時候忙出來主動捧場。
王熙鳳這才道:“只是忠順王到底不比別個,咱們用在別人身上的法子,恐怕未必能用在王爺身上。”
眾人聞言也都紛紛頷首。
以忠順王的蠻橫霸道,榮國府真要采取什麽反制手段,卻只怕會被他十倍奉還。
屆時針尖對麥芒的掐起來,別說輸了如何,就怕贏了也要傷筋動骨,且又大大開罪了忠順王。
賈母率先想通了這壹節,原本皺紋堆壘的老臉上,登時又多了幾分凝重。
若非輪胎鋪子已經成了榮國府的重要經濟支柱,她甚至都想著幹脆忍下來算了。
但怕只怕榮國府越是忍讓,那忠順王就越是得寸進尺!
壹時左右為難,只得又把目光投向了素來精明的王熙鳳:“鳳丫頭,妳可有什麽應對的法子?”
王熙鳳先是直接搖頭,繼而卻又道:“我是沒法子,可這事兒不還有個行家裏手在麽?咱們何不請他來拿個主意?”
“行家裏手?”
賈母壹時沒聽明白,倒是旁邊王夫人先想到了什麽,當下脫口道:“妳是說暢卿?”
“自然是他!”
王熙鳳微微頷首:“這買賣原就是他壹手創建的,舍他之外還有誰最懂這些?”
“這……”
薛姨媽聽到這裏,忍不住提醒道:“這可是要對上忠順王的,卻怎好因此牽累了他?”
王夫人心知妹妹是不希望拉焦順下水,但如今家裏六神無主,若不請焦順來拿主意,還能指望哪個?
當下反駁道:“怎麽能說是牽累,他不也占了半成幹股?這事兒原就該他出頭!”
“太太說的是。”
王熙鳳先附和了壹句,旋即卻又道:“只是如今順哥兒不比從前了,怕未必會把這半成幹股看的太重,依我看,咱們還是要好生說項說項,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才是。”
賈母聽的連連點頭,旋即點將道:“他原是妳的陪嫁家人,這事兒妳出面最合適不過。”
頓了頓,又轉向壹旁的王夫人:“這事兒非比尋常,妳不妨與鳳丫頭做個伴兒——有尊長出面,他也不好壹口回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