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章 潘多拉

　　借懸空術變著法針對了壹下言官們，順便給皇帝提供了壹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去駁回那些言官們的奏折之後，焦某人不出意外的，又被皇帝就近請到上書房內議政。
　　牛太後則是按照先前的承諾，又領著南安郡主折回乾清宮中，去瞧那電報機。
　　可能是因為剛看過了現場表演，這傻大黑粗的死物件就有些不太入眼，再說了，乾清宮裏那幾個小太監只會用，對於這其中具體是什麽原理完全是壹竅不通。
　　於是南安郡主圍著轉了幾遭，又壹問三不知之後，對這東西的興趣很快便消失殆盡了。
　　牛太後見狀，便把她們帶回了自己宮中。
　　原本妹妹和外甥女來了，她是要好生招待招待的，可也不知是累著了、還是熱著了，回到慈寧宮裏，便覺得有些精神不濟。
　　南安太妃見狀，忙拉著女兒告辭。
　　太後挽留了幾句見她執意要走，便只好托請皇後順路送上壹程。
　　南安太妃原本還想著路上和皇後套套近乎，不想出了慈寧宮，皇後的精氣神眼見也有些萎靡不振。
　　於是她又推拒了皇後相送的好意，帶著女兒徑自出了宮門。
　　等到上了轎子，她身上原本的活潑勁兒也瞬間消散了個幹凈，靠在車廂上，搖頭嘆道：“這皇城裏穢氣就是重，瞧妳姨母這壹家子老老少少，就不見有幾個囫圇的——妳瞧著吧，要再這麽熬下去，皇後早晚也得熬病了。”
　　顯然，她也以為皇後會在外人面前露出疲態，是因為在皇帝身邊操勞過度的緣故。
　　郡主微微頷首，卻又小聲提醒道：“母親這話，可千萬別讓外人聽了去。”
　　“若有外人在，我也不說這話了。”
　　南安太妃擺了擺手，旋即閉目養了壹會兒神兒，忽又問：“我記得工學成立時，妳哥哥還親自去給焦暢卿的捧場來著，後來如何了？”
　　“什麽後來如何了？”
　　因方才她閉目養神，南安郡主也正回憶方才在宮中的見聞，所以壹時沒聽明白母親在問什麽，不過很快她便反應過來，忙又道：“哥哥當時不是為了和忠順王置氣麽？後來事情不了了之，他便再沒理會過工學的事情了。”
　　頓了頓，她又補充道：“當時恰逢皇上中風，我聽說各家勛貴原本承諾的人力財力全都打了折扣，多的也只兌現了三四成。”
　　“荒唐！”
　　南安太妃睜開眼睛，怒其不爭道：“妳那表哥素日裏總說要搏壹場富貴，重現世宗朝時的盛景，偏怎麽就不懂雪中送炭的道理？幹大事惜身、見小利忘義，似此這般怎能成事？”
　　南安郡主雖也覺得勇毅伯這事兒做的有些欠妥當，但還是主動替表哥分辨道：“表哥雖說是八公之首，可當時別人都打了退堂鼓，他也是眾意難違，才……”
　　“哼～”
　　南安太妃輕哼壹聲，倒也沒在揪著這個問題不放，尤其橫向對比，勇毅伯牛繼宗雖然誌大才疏，可也總比自家兒子壹味只知道走馬飛鷹好狠鬥勇要強。
　　於是她又重新回歸了原本的話題：“我記得那焦順新娶的夫人，也是妳們那詩社裏的？”
　　“她是保齡侯的侄女，喚作史湘雲，為人最是爽利不過，寫的詩也是別具壹格，不是等閑閨中氣象——上次聚會時，她有新作兩首，分別是……”
　　說起詩社和史湘雲來，南安郡主明顯來了精神，說起來就滔滔不絕。
　　南安太妃也不打斷她，偶爾還會頷首點頭，直到女兒說完了，這才笑道：“既然投妳的脾氣，改日不妨請到家裏見見。”
　　“那自然是……”
　　南安郡主剛要歡聲應下，忽又警覺起來，嘟嘴道：“母親，我們是君子之交，妳可別弄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妳這丫頭！”
　　南安太妃作勢在她胳膊上輕輕擰了壹把，嗔怪道：“咱們家是什麽門第，還用得著跟她耍什麽小手段？”
　　“那可未必，為了哥哥……”
　　“難道妳還要我立誓不成？”
　　“那倒不用。”
　　南安郡主順勢將頭枕在母親肩上，嬉笑道：“但要是真讓我瞧出什麽不對來，我可不依。”
　　南安太妃笑了笑，輕撫著女兒滿頭烏黑的青絲，心道自己又何須耍什麽手段，只要順其自然就好。
　　……
　　與此同時。
　　鐘粹宮吳貴妃處，壹場茶話會已經漸入佳境。
　　就只見七八個中低品的嬪妃，眾星捧月般將吳貴妃圍在當中，三句話裏恨不能有兩句半是在逢迎吹捧。
　　正將吳貴妃哄的飄飄然之際，忽有壹位昭儀姍姍來遲，她嘴裏連聲賠罪，卻還是被幾個起哄的罰了三杯酒。
　　這昭儀吐著舌頭‘斯哈’幾聲，便迫不及待的道：“妳們道我是因什麽來遲了？妳們恐怕還沒聽說吧，上書房那邊兒又出稀罕事兒了！”
　　說著，便將上書房發生的事情，添油加醋的描述了壹遍。
　　期間多有捕風捉影的言語，重點都放在那‘懸空術’上，至於焦順皇帝借機發難，打回了奏折雲雲，卻只是壹筆帶過。
　　這原也沒什麽。
　　自打焦順入宮授課，他弄出來的那些新奇的玩意兒，就壹直是宮內的頂流話題。
　　按照平時，眾人也不過臨時又多了個談資，甚至還能順便再誇幾句繇皇子，間接達到討好吳貴妃的目的。
　　但壞就壞在方才的三杯酒上，那昭儀仗著幾分醉意嘴裏就沒了把門的，順勢感嘆道：“這也就差了太上皇，不然宮裏有頭有臉的可就都湊齊了。”
　　壹句話，吳貴妃臉上頓時就變了顏色。
　　凡事就怕多說多想，原本她還沒覺得如何，但經這昭儀‘提醒’，才突然發現宮中排名靠前的妃子當中，就只有自己沒有列席參加。
　　雖然皇後是後來趕過去的，容妃和賢德妃也是適逢其會，可這畢竟是去圍觀自家兒子的課業，難道就不能臨時再知會壹下她這個生身母親？
　　吳貴妃越琢磨越是氣悶，不由又想起了先前皇帝驅趕自己，單獨與皇後密議的事情來。
　　而那些中低品的嬪妃，要見她臉上陰雲密布，那還不知道是觸了她的黴頭？
　　當下各尋借口，紛紛做了鳥獸散。
　　原本熱鬧非凡的鐘粹宮，壹下子就變得冷清起來。
　　偏吳貴妃因此又想多了，懷疑那些人是因為自己受了冷落，所以急著轉投旁處——譬如說皇後那邊兒了。
　　明明自己才是宮裏唯壹壹個誕下皇子的女人！
　　她越想越窩火，越想越不甘。
　　可事情已經錯過了，她就算想找回場子，壹時也不知該從何處下手。
　　就這麽無能狂怒了好壹陣子，冷不丁的，吳貴妃忽然又想起容妃那番話，略略猶豫，她壹咬牙壹跺腳，便將原本的決定【等兒子登基再討要】拋在腦後，出了鐘粹宮直奔儲秀宮而去！
　　真要論起來，這宮裏有頭有臉的嬪妃當中，她其實是最沒城府的壹個，以前能平安無事全憑‘怯懦’二字，如今被富貴榮華迷了眼，卻連這賴以存身的根本都丟了。
　　壹時氣盛，竟就直接沖到了儲秀宮內，吵醒了剛剛躺下準備睡個回籠覺的皇後。
　　分賓主落座後，皇後萎靡不振的揉著眉心，無奈道：“難道是有什麽要緊事要跟我商量？”
　　吳貴妃遲疑了壹下，隱約覺得自己做法十分不妥，但轉念又壹想，兒子馬上就要被封為太子，過不了幾年就是皇帝了，自己又有什麽好怕的？
　　當下舌尖壹頂上牙膛，直接開門見山的問：“我聽說，皇後手上有那焦順的把柄？”
　　皇後揉眉心的動作壹頓，下意識脫口反問：“是陛下告訴妳的？！”
　　這卻是誤以為皇帝因疑忌自己，所以才將此事又透露給了吳貴妃——若非如此，以吳貴妃膽小怕事的秉性，又怎敢直接找上門來逼問？
　　“這……”
　　吳貴妃猶豫了壹下，覺得讓皇後誤以為是皇上更信任自己也好，於是含糊的反問：“這麽說，娘娘是承認有這東西了？”
　　“唉～”
　　皇後重重嘆了口氣，失落道：“妳既是奉命而來，那這東西……”
　　說著，她起身到了角落裏拿起那木盒，原想立刻交給吳貴妃，但不知怎麽的竟就有些不舍，下意識摩挲了幾下，這才壹咬牙轉身道：“那這東西妳就替我還給陛下吧！”
　　“這、這……”
　　吳貴妃登時傻眼了，她是萬沒想到皇後會提出，讓自己把這東西轉交給皇帝。
　　她急忙起身支吾道：“我也只是聽說而已，又不曾……這怎麽好……若是……”
　　吞吞吐吐好半晌，她才終於想到了壹個合適的理由：“這我怎麽敢，這可是皇上親手交給娘娘保管的，我要是擅自收走豈不成了罪過？”
　　見她這副樣子，皇後終於生出了些許疑惑，心道莫非不是皇帝有意透露的？
　　可若不是皇帝慫恿，吳貴妃又怎敢如此放肆大膽？
　　主要她也是萬萬沒想到，吳貴妃心理上的變化會如此之快、如此之劇烈，所以壹時有些摸不清頭腦。
　　於是只能試探著道：“妹妹只是聽了幾句，就跑來問我了？”
　　“這、這……”
　　吳貴妃依舊慌亂，不過這回找理由倒是快了許多：“我也是擔心那焦順日後跋扈難制，所以才……”
　　“原來如此。”
　　這個理由皇後倒是信了，畢竟事關吳貴妃最寶貝的兒子。
　　她旋即正色道：“這東西妳知道就好，可千萬別再往外傳——陛下留下此物只是為了以防萬壹，可若是提前暴出來，那焦順是何反應且不論，陛下為了避免新政無人可用，多半是會保下他的，如此壹來，這把柄豈不就作廢了？！”
　　聽皇後說的嚴重，吳貴妃倒也不敢怠慢，忙賭咒發誓表示自己絕不會外傳。
　　本來這件事情到此，也就該暫時告壹段落了。
　　但吳貴妃卻難忍心下的好奇，目光牢牢鎖定在那紅木匣上，不用開口，那滿臉的求知欲便出賣了她的心思。
　　皇後見狀，下意識伸手護住，就想將那紅木匣放回原位。
　　但起身的時候瞥見吳貴妃臉上的幽怨與不滿，心中忽又冒出了壹個念頭來：
　　若把這兩份奏折給吳貴妃過目，她又會是怎樣的反應？
　　是只自己壹個人看完之後……
　　還是別人也這樣？！
　　這念頭壹起，便再也壓制不住了。
　　若換個人，皇後是萬萬不敢‘分享’的，但吳貴妃卻不是旁人可比，她是繇皇子的生母，而這兩份奏折，正是皇帝留下來給繇皇子保駕護航用的。
　　真到了要動用這兩份奏折的時候，難道自己還能不與她們母子兩個商量？
　　既然早晚是要透露給她的，自己又何苦要當這個‘惡人’，白白惹她心生不滿？
　　想到這裏，皇後又把紅木匣放回了身前茶幾上，輕輕往吳貴妃面前壹推，道：“妹妹若是真想瞧，我也不攔著。”
　　說著，又自顧自翻出了兩把鑰匙，並排放在了木匣頂部。
　　吳貴妃眼見這兩把鑰匙藏的隱秘，更斷定這匣子裏必是存著什麽驚天大秘密，她不覺也激動起來，手顫顫的拿起那把大壹號的鑰匙，就要去開紅木匣。
　　哢噠～
　　就在鎖扣彈開的瞬間，皇後突然又壹把按在了那上面，目光灼灼的盯著吳貴妃問：“妹妹果真要瞧？”
　　這猛壹下子，直唬的吳貴妃打了個激靈，差點就條件反射的搖頭否認了。
　　她正猶疑著不知該做何反應，皇後卻又將手收了回去，嘆了口氣道：“罷了、罷了，妹妹早晚是知道的。”
　　說著，皇後又自顧自起身，邊往外走邊說：“我去外面替妹妹守著，也免得有那個不開眼的闖進來。”
　　既然要追求刺激，那就貫徹到底！
　　她若在屋裏，吳貴妃多半不敢仔細翻看，所以她幹脆選擇借故離開，讓吳貴妃可以毫無打攪的沈浸式觀看。
　　而目送皇後離開之後，吳貴妃壹時也有些糊塗，弄不懂皇後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再看身邊的紅木匣，也總覺得多了點兒洪水猛獸的味道。
　　不過……
　　自己的兒子是未來的皇帝，再說這本就是留給他制衡焦順用的，自己又有什麽好怕的？！
　　就這麽給自己鼓足了勁兒之後，吳貴妃最終還是義無反顧的掀開了那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