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居壹品

三戒大師

歷史軍事

  數風流,論成敗,百年壹夢多慷慨。   有心要勵精圖治挽天傾,哪怕身後罵名滾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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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六零章 較量(五)

官居壹品 by 三戒大師

2018-6-27 16:21

  老人總愛感嘆人生之無常,因為他們明白命運的多變,也許上壹刻妳還是蟒袍玉帶的堂上官,下壹刻就成了鋃鐺入獄的階下囚。正如沈默接下來的遭遇……
  當時那提刑太監負氣而去,詔獄中亂成壹團,壹時無人理會仍關在牢房中沈大人。沈默起初並不著急,但等了許久,也不見提刑太監去而復返,沈默催促門口的番子把門打開,那些人卻告訴他,牢房的鑰匙在提刑太監手中,只能委屈沈大人等壹等了。
  到這時候沈默也沒當回事兒,心說總不能把他這個二品大員,辦案欽差給丟在裏面不管了吧?
  誰知還真就不管了……黑獄之中不知時辰,但能把頗有定力的沈大人,等的心浮氣躁,怎麽也得有個把時辰了。可又等了壹會兒,那死太監也沒回來,沈默這下沈不住氣了,勒令守門的番子要麽把門打開,要麽趕緊把那死太監找來!
  番子也覺著把個欽差大人關在裏面不大像話,便乖乖出去找人,結果又過了與方才差不多的時間,才去而復返,且帶回壹個他怎麽也想不到的答復——聖上有旨,先關著。
  “關誰?”沈默難以置信道。
  “倒沒明說。”那番子小聲道:“但公公不讓開門,這倒說得很明白。”
  “把他叫來!”沈默感到被愚弄了,就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當即發火道:“給我拿上諭來驗過!”
  “我們公公不見您,這位大人,您省省力氣吧。”番子們的態度,明顯大不如前,冷嘲熱諷道:“千萬別以為坐牢不費力氣……”
  “放肆,妳們知道我是誰嗎?”十年來,沈默何曾受過這等侮辱,拍著牢門大聲道。
  “不能換點新鮮的嗎?每個剛進來的都這麽喊。”番子們怪笑起來道:“結果呢?沒幾天全都成了鼻涕。”
  “妳們……”沈默知道跟這些雜碎多費口舌,只能是自取其辱,遂重重地哼壹聲,不再說話。
  “識時務者為俊傑,這就對了……”番子們以為他服軟了,張狂笑道:“到了咱們這壹畝三分地裏,是虎妳得臥著,是龍妳得盤著,認清了形勢,咱們都好過!”便浪笑著揚長而去。
  ※※※
  望著他們離去的身影,沈默的心頭升起陣陣荒謬之感,怎麽會這樣呢?難道有人算計自己,來了壹出‘請君入甕’?旋即便自我否定,心說不可能,我好歹也是個欽差!就算對方是嚴世蕃再世,也不敢囂張到這個地步——不誇張地說,全大明朝敢這樣對他的,就不會有第二個人。
  那唯壹的壹個,正是大明第壹人——嘉靖,也只有這個喜怒無常的皇帝,能幹出這種荒唐事兒來。
  但不管多麽的荒謬,多麽的不可思議,結果都壹樣,他,沈默,被關進東廠詔獄了。而且是在毫無征兆的情況下,自然也毫無準備。看著黑黢黢的通道,妳沒法不真切的體會到,什麽叫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
  “妳怎麽也被關進來了?”海瑞的聲音響起。雖然四下無人了,但他依然十分警醒,以防隔墻有耳。
  “我怎麽知道?”沈默苦笑轉回頭來,好麽,直接伸手不見五指,便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道:“不會是皇上真怒了吧?那些言官豈不危險?”
  海瑞沈默了,許久才壓低聲音道:“我剛才想過,皇上只是嚇唬嚇唬我,不可能動真格的。”
  “這麽有把握?”既然壹時出不去,沈默索性先放下,湊到海瑞身邊,摸索著坐了下來。
  “往這邊點,有稻草。”海瑞邀請道。
  “不打緊,我有得坐。”沈默不會告訴海瑞,此時他屁股底下,坐的是自己的二品官帽,因為是冬季制式的,所以外面是皮子,裏面有翻毛,戴在頭上十分的暖和,坐在腚下也同樣的舒適……要是讓海剛峰知道了,肯定會抓狂的。
  海瑞便不管他,把聲音壓得只有二人才能聽見道:“皇上不想當紂王……”壹下就點到問題的關鍵了——海瑞把皇帝都得罪到天上去了,嘉靖都不肯殺他,不就是因為不想落個昏暴的名聲?又怎會用那麽殘忍的方式,對待罪責輕得多,人數更是多得多的言官們呢?
  “那我怎麽被關進來了?”不替別人操心了,沈默開始考慮自己的問題。
  “這我就不知道了。”海瑞緩緩道:“難以置信,不可思議。”
  “哎,既來之,則安之吧……”沈默無奈的挪挪屁股,方才不小心壹半沾了地,雖然隔著厚厚的褲子,還是感到壹陣冰涼。
  “只能如此了。”海瑞低聲道:“相信用不了多久,就知道為什麽了。”
  “但願如此吧……”沈默嘆口氣道,心說外面的人要急瘋了,又想到今兒是老婆孩子回城的日子,自己卻稀裏糊塗蹲了大牢,歉疚之余更是濃濃的無奈……這年過的,真是無語了……
  ※※※
  東廠衙門外面馬車上,炭盆裏早沒了火光,沈明臣和余寅腳對腳裹著被子靠坐在車廂壁上,昨兒個壹天壹夜,他們就是這樣度過的,想不到今天還是不能解脫。余寅倒是沈得住氣,捧著本書看的津津有味。
  沈明臣也拿著書,卻看不進去,不停的掀開車簾向外張望,道:“怎麽還沒出來?”
  余寅起先不理他,但見天漸漸黑下來,終於也沈不住氣道:“不會出什麽事了吧?”
  “我去看看。”沈明臣掀開被子,跳下車去,不壹會兒去而復返,壹臉震驚道:“和大人去問案的太監早就離開了,唯獨大人到現在沒出來。”
  余寅這下感到事態嚴重了,他知道大人交遊廣闊,但唯獨不包括東廠,事實上壹直以來,大人刻意與這幫人保持距離,根本不可能在這種節骨眼上,與這些人糾纏不清。
  “出事了。”尋思片刻,余寅壹拍大腿道:“壹定是出事了,我們快回去!”
  “回去?”外面的胡勇聽到了,大聲道:“大人還在裏面呢!”
  “那妳在這兒守著吧。”沈明臣直接坐在車夫位上,大聲道:“我們先回去弄清楚情況!”說完便催動馬車,疾馳而去。
  ※※※
  壹路狂奔回王府,沈明臣跳下馬車,風風火火往議事的書房跑去,壹進去便上氣不接下氣的對王寅道:“大人……好像出事了!”
  王寅面色凝重地點點頭道:“是的。”
  “什麽情況?”對王寅的表現,沈明臣壹點都不意外,因為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皇帝,只要有風吹草動,就會立刻傳將出來,為神通廣大者所知。
  “到底發生了什麽,他們為何扣押大人?”跟著進來的余寅也滿臉焦急地問道:“難道皇上遷怒大人嗎?”
  “這只是壹方面的原因。”王寅沈聲道:“是那幫道士把大人告了!”
  “道士……”沈明臣不信道:“他們有這本事?”
  “確實是不可思議。”王寅嘆口氣道:“也不知那些道士,哪來這麽快的反應,早晨才有失寵的跡象,下午便找到了化解的方法?”
  “什麽失寵、化解?妳說明白點!”沈明臣是急性子,受不了王寅這種泰山崩於前不變色的做派。
  “早晨皇帝拒絕服丹,沒有練功,這還是十多年來第壹次,當然會引起那些道士的恐慌。”王寅從桌上拿起張紙,輕聲念道:“宮裏道士密布,消息很快傳到王金耳中,他辰時便召集同夥,在陶世恩家密謀對策……具體內容不詳……午時,其中壹個叫申世文的道士獨自離開,辰時返回,緊接著王金和陶世恩便進宮面聖,據眼線所見,在步入寢宮時,兩人壹個捧著個金色的木匣子,壹個拿著個油布包,裏面似乎包著本書。”
  “八成是什麽狗屁九轉金丹,還有什麽修仙秘籍!”沈明臣咬牙道:“這糊塗皇帝,真比墻頭草還差勁!”
  “後來呢……”余寅還能沈得住氣。
  “這時,大人去詔獄的問話記錄也送到聖壽宮了。”王寅道:“然後皇帝就雷霆大怒了!下旨意將大人也關起來。我這邊也是剛剛接報,還沒來得及通知妳們,妳們就回來了……”說著看看兩人道:“經過大致就是這樣,二位怎麽看?”
  “會不會是那些太監告大人的狀了?”沈明臣輕聲道。
  “講不通……”余寅直搖頭道:“大人既然答應我們,不為海瑞強出頭,就不會在詔獄裏惹出事端,更不可能激怒皇帝,所以我覺著還是道士的可能性更大。”
  “可他們有這能耐嗎?”沈明臣質疑道。
  “我也奇怪……”余寅點頭道:“就算是金丹煉成,也不至於把大人賞給那些道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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