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八九章

　　嘉靖死死盯著陳洪和袁煒兩個，雙目血紅血紅，吃力的伸出手指，指著他倆道：“妳們、妳們……”心情激蕩之下，又劇烈的咳嗽起來。這次拍背都沒用了，金太醫只好拿出銀針，給皇帝紮了幾下，才讓他的呼吸放緩。
　　太監們奉上湯藥，金太醫板著臉對眾大人道：“諸位不好意思，皇上需要休息，有什麽事情，還是改日再議吧。”眾人無奈，心說，這算什麽事兒啊，三天沒開完壹場會！只好壹齊道：‘皇上保重。’而後便告退而出。
　　“唉，又是這樣，壹到關鍵時刻，皇上就挺不住了。”出來後，高拱朝沈默抱怨道：“至今還讓那些人逍遙法外，看著就讓人生氣！”
　　“不是不報，時候未到。”沈默小聲道：“部堂，我倒覺著，皇上好生為難呦……”
　　“那倒是……”高拱點點頭，不再繼續抱怨，他是典型的外粗內細，也感受到了皇帝矛盾。
　　正往外走，就聽身後有聲音道：“沈大人請留步。”兩人站住腳，壹看是馬全追了出來，高拱最不愛搭理的便是太監，朝沈默點點頭，便大步流星的離去了。
　　沈默卻笑容可掬道：“馬兄，有什麽事啊？”這稱呼在馬全聽來，那是十分的親切熱情，能體現兩人非同壹般關系。
　　“那個，沈兄。”馬全笑道：“是皇上找您。”
　　“哦？”沈默心中壹動道：“什麽事兒？”
　　馬全撇撇嘴道：“我剛從外面回來復命，皇上就讓我把妳追回來。”說著笑道：“管他呢，總之不會是壞事。”
　　“嗯。”沈默頷首道：“對了，伊王送來的人驗明正身了嗎？確實是嚴世蕃？”
　　“是的。”馬全點頭道：“都是老熟人了，壹準兒認不錯……我已經把他裝在囚車裏了，您待會兒去看看？”
　　“看心情吧。”沈默哈哈笑道：“咱們快走吧，不能讓皇上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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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匆匆回了皇帳，只見皇上吃了藥，狀況稍稍好了些，但仍然躺在龍床上，聽到腳步聲，只是用目光掃過兩人，沒有壹點要起來的意思。
　　馬全走兩步上前，恭聲道：“主子，沈大人來了。”沈默趕緊大禮參拜，口稱萬歲。
　　皇帝垂下眼皮再張開，過了許久才緩緩道：“起來吧……”
　　沈默起身輕聲道：“不知皇上傳微臣來有何事？”
　　皇上看看他，又看看馬全，最後還是落在沈默身上道：“妳方才，為什麽替陳洪說話。”
　　“因為臣答應過他。”沈默坦然道：“會幫他說話，給他表功，以換取他誘拐嚴世蕃上套。”
　　“他為什麽還要妳說話？”嘉靖幽幽道：“難道自己沒長嘴嗎？”
　　“當時處於形勢所迫，為了讓他合作。”沈默答非所問道：“微臣發過毒誓，決不在皇上面前，說他壹句壞話。”說著笑道：“當然皇上非要臣說，臣就是豁上去遭雷劈，也不敢隱瞞的。”
　　“算了吧……”嘉靖道：“妳不說朕也知道。”說著打量著他，慢慢道：“妳很好，和當年的陸炳壹樣好，朕總算沒有全瞎了眼。”
　　沈默恭謹道：“聖明無過皇上，只是您龍體有恙，才會被小人鉆了空子。”說著壹臉開心道：“只要您身子大好了，這不馬上玉宇澄清，群邪退避了嗎？”
　　壹番赤裸裸的馬屁，讓嘉靖心裏好受許多，望著帳頂出神良久，皇帝也沒看任何人，仿佛自言自語地問道：“那些人怎麽辦，如何處置？”
　　“留待陛下自決。”沈默輕聲道，馬全心說‘我也不能落後啊’，便小聲道：“全看皇上的意思了。”
　　嘉靖聞言，嘴角牽起壹絲自嘲的笑，慢慢閉上眼道：“嚴世蕃的案子，妳倆主審吧。”
　　“奴才萬萬不敢。”馬全壹聽嚇壹跳，經過這番事端，他可不想再被大臣們看成是陳洪第二，趕忙推辭道：“外廷的事情，奴婢不敢摻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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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帝睜開眼睛，淡淡道：“難道這案子，只跟外廷有關系嗎？”
　　當然不可能了，甚至內廷的責任，要遠遠大於外廷，馬全只好接旨，小聲問道：“主子，怎麽個查法，查多深，請主子示下。”這話問得太沒水平了，可見馬全被陳洪擠對了壹輩子，也不是沒道理的。
　　嘉靖的目光中閃過壹絲失望，閉目道：“我不知道。”
　　馬全咽口唾沫，知道自己又說錯話了。
　　“皇上放心。”沈默當然不能看他受窘，打圓場道：“臣和馬公公壹定辦的讓皇上滿意。”
　　“嗯。”嘉靖點點頭，欣慰的望向沈默道：“妳可對朕失望過？”
　　“絕對沒有！”沈默立即搖頭，指天發誓道：“微臣蒙皇上眷顧，屢次超拔，銘感五內！盡忠盡職還來不及呢！哪還有別的想法？”
　　“呵呵……”嘉靖淡淡笑道：“當年妳在宣府立了那麽大的功，朕卻不賞妳，還讓妳坐了半年多的冷板凳，心裏也沒有怨嗎？”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沈默堅決道：“微臣絕無半點怨言。”
　　“嗯……”嘉靖緩緩道：“榮辱不驚，這才是大明朝的棟梁之才。”說著對沈默道：“跟妳說實話吧，朕確實是為妳考慮，妳年紀太輕、鋒芒太盛，功勞太大、也太惹人眼紅，有道是木秀於林、風必摧之，不管不顧把妳拔高了，那是捧殺，明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