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人不可貌相（上）

　　“真拿妳叔當牛了？”沈賀笑道：“我就是有四個胃也吃不了。”
　　沈京嘿嘿笑道：“那也比餓著強，中午廚房還過來送飯，叔放開肚皮吃就是了。”
　　沈默也放下心，拿毛巾擦幹凈脖子，換上了畫屏送來的那身衣裳。
　　看見沈默穿上月白的儒衫，系上同色的腰帶，踏上嶄新的布鞋，將頭發整齊的束在腦後，沈京不由壹呆，大呼小叫道：“我沒有看錯吧，妳竟然是個小白臉！”便滿臉沮喪道：“原先看妳穿的破破爛爛，以為妳長得跟我差不多呢。”
　　看著沈默的樣子，沈賀也有些呆了，兩眼不知不覺的模糊起來，哽咽道：“都沒給妳做過壹身像樣的衣裳……”
　　沈默踢沈京壹腳道：“男人又不靠臉蛋吃飯，管他娘的長相作甚！”說著翻下白眼道：“要不是為了妳們沈家的顏面，我才懶得折騰呢。”
　　“什麽妳們沈家。”沈京很認真的糾正道：“是我們沈家！”
　　“都可以。”沈默回頭朝沈賀笑笑道：“爹，我走了，您就放心好了。”
　　沈賀點點頭，壹臉不放心地叮囑道：“安全第壹，莫逞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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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出了門，下到二樓時，正碰上七姑娘和她老公，兩人壹個舉著燈在前面，壹個端著個托盤跟在後面。看到沈默下來，七姑娘驚奇道：“方才還沒聽見動靜，怎麽這會兒便出來了？”
　　“四少爺叫我去前面吃。”沈默微笑道。
　　“哎喲，這個這個……”七姑娘郁悶的笑笑道：“大廚的手藝可比我強多了。”
　　沈默看到托盤上擱滿了盤子碗，不由感激道：“又讓七哥七姐麻煩了。”
　　“今天是小相公的大日子，哪能不表示表示。”七姑娘很快釋然道：“沈相公還沒吃吧，我們給他端上去吧。”
　　“不用了。”沈默笑道：“他自己都吃不了。”
　　邊上的沈京不耐煩道：“正好我叔在上面壹個人悶，妳們把吃食端上去，跟他湊個熱鬧就是。”
　　此計壹出，皆大歡喜。七姑娘便和他老公歡天喜地地上樓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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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到了前院的飯廳，下人已經備好了壹大桌飯菜，光各色點心就七八樣。沈京便招呼沈默坐下用飯，沈默看沒別人出來，輕聲問道：“就咱倆吃？”
　　“嗯，我爹說人多了怕妳不自在。”沈京端起飯碗道：“讓咱倆單獨吃。”其實他老爹是怕沈默不懂規矩，弄不好場面尷尬，下不來臺，這才不讓別人來陪著的。
　　說句極不仗義的，沈京心裏也存著看沈默笑話的念頭，誰讓這小子壹天到晚拽拽的，明明比自己小上幾歲，卻總是壹副大哥模樣。能看他出糗，真是無比快樂啊。
　　沈默皺眉道：“這桌菜二兩銀子辦不下來吧？”
　　“別管什麽銀子，就是為了讓妳吃的舒心。”沈京笑道：“咱們當然吃不了，壹會兒各院就分了，橫豎不會浪費。”
　　沈默這才坐下，在凈盆中過壹下手指，用白巾擦幹凈，這才動手吃飯。
　　壹看他這氣定神閑的架勢，沈京便瞪大了眼睛。只見沈默舀壹碗香粥，再取個元寶狀的小粽子，用擺在桌上的壹把精致小剪刀，剪斷捆紮粽子的繩結，熟練取下層層包裹的粽葉，蘸壹下小碟中的白糖，這才咬壹口粽子，喝壹口粥，慢條斯理地吃起來。
　　沈京知道，這種骨子裏透出來的優雅，自己是壹輩子也學不來的，心中不禁哀號道：‘這還有沒有天理？他爹都說他從小沒吃過酒席，怎麽看起來比我爹還老練。’
　　這時，廚子親自端上兩個籠屜，笑道：“四少爺，您最愛的牛肉大湯包。”說著便在壹人面前擱壹籠。
　　沈京眼前壹亮，哈哈笑道：“這是人間美味啊，快趁熱吃，涼了就沒滋味了。”便極力攛掇沈默盡快用……沈京這小子什麽都好，就是有點太爭強好勝了。他家的廚子是靖江人，因而會做壹這道紹興沒有的‘大湯包’。這吃食很有幾分神奇，第壹吃的人，沒有不被捉弄壹下的。
　　他還清晰記得第壹次吃這‘大湯包’時，他抓起壹只、張嘴就咬，便見壹股湯汁直射出來，燙得他壹甩手，湯包扔到背後去了，身上手上全是湯汁……
　　現在他便懷揣著惡作劇的心理，等著沈默也表演壹次‘蘇秦背劍’。
　　他不太擔心沈默會生氣，因為那鮮香的湯汁會俘虜任何人，讓人們顧不上計較，而迫不及待地想要品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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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熱氣散去，壹個雪白晶瑩的大包出現在沈默眼前……是的，壹個籠裏就這麽壹個，雖然籠屜有點小，但也足以說明這包子的大了。
　　沈默見那‘大湯包’皮薄如紙，幾近透明，上面的折皺細巧均勻，整個好似壹朵豐潤飽滿、含苞欲放的白牡丹。稍壹動彈，便可看見裏面的湯汁在輕輕晃動，便像美人肌膚壹般，有著吹之即破的柔嫩。
　　別說吃了，光是看，就是壹種美的享受。
　　贊賞的看壹眼那廚子，沈默拊掌道：“晶瑩剔透，吹彈得破。師傅好俊的手藝。”
　　那廚子頓時眉開眼笑道：“道地不道地，還得嘗壹嘗，公子請品鑒。”好嘛，讓人壹誇，連‘品鑒’都出來了。
　　沈默點點頭，先在白巾上擦擦右手，再用三只指尖撮住那湯包上面的折皺，小心翼翼的輕輕拎起，慢慢放到盛醋的碟子裏。然後低下頭湊近去，在湯包的上方用牙尖細細咬破壹點小孔，再從那小孔裏緩緩地吸吮湯汁，這是個技術活，因為湯包皮薄且嫩，汁豐又燙，稍壹不慎，皮破湯漏，也就不成湯包了。
　　待將汁水全部吮吸完畢，那湯包還是原先的形狀，只是已經失去了那層如玉的光澤。沈默卻變得滿面紅潤，無限滿足道：“此味只應天上有啊……”
　　那廚子由衷贊嘆道：“小人做了壹輩子灌湯包，公子是最會吃的壹個。”
　　邊上的沈京徹底服氣了，挑起大拇哥道：“兄弟，妳是天生的貴人啊！”說著也想學沈默的吃法，卻被燙到嘴唇，齜牙咧嘴道：“這個吃法不適合我。”便將包子從頂端撕開，伸進調羹去，壹勺壹勺咬著吃，弄得沒裏帶外，湯汁四濺。他不好意思地笑笑道：“還是這樣吃痛快，妳那樣固然文雅，但吸走了精華，剩下的可就淡而無味了。”
　　沈默氣他方才戲弄，也是有意鎮他壹下，淡淡笑道：“無妨，用生姜米和香醋佐餐，亦有別樣滋味。”
　　“公子行家啊！”那廚子沒口子稱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