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河中除樹（上）

　　江南多水，紹興尤甚之。
　　整個紹興城便被蜿蜒的江河溫柔環抱著、纏繞著。水給城帶來了靈氣，城也還水以生氣，城水相依相伴，無法分出彼此。
　　在紹興眾多的河流中，山陰的風則江絕對算是十分重要的壹條，它即是紹興護城河的壹段，又是浙東運河的壹部分，河面向來比較開闊。運河上四季船只穿梭如織，有風則帆，無風則纖，或來或往，不舍晝夜，‘風則江’也因此得名。
　　今天的江面上比平日還要熱鬧許多。兩縣官宦富商攜家帶口，乘著雙層大船、遊艇畫舫到拐子口附近停下，壹邊喝酒作樂，壹邊等待著好戲的開場。老百姓也呼朋引伴，湊錢雇艘漁船小艇前來看熱鬧。還有些載著時鮮水果、花雕黃酒的烏篷船穿梭於其間，高聲叫賣著，不壹會兒便頂上平時壹天的收入。
　　這種景象，通常只出現於端午重陽，今天之所以如過節壹般，全因為兩縣的第二場比試，要在今天見個分曉了……河中除樹這種大動作，可比瓶中鍍金那點小功夫，看起來過癮多了，也就無怪紹興父老投註進如此熱情來了。
　　就連壹些個千金小姐，也忍不住央著爹娘，跟著出來，躲在有紗簾的船艙裏悄悄觀看……乖乖，這世界可真熱鬧啊。小姐們大多沒見過世面，漂亮的眼睛忽閃忽閃，看起來那麽無知、那麽好奇。
　　殷家小姐和畫屏也乘著壹艘遊艇過來。其實她生性喜靜不喜動，又事務繁忙，若不是畫屏回來說，沈默竟然看不上自己辛辛苦苦想出來的法子，激得她險些抓狂！她也不會抽出寶貴時間，前來湊這個熱鬧的。
　　這時江面上突然壹陣騷動，便聽畫屏興奮道：“來了，來了！”殷小姐循聲望去，便見壹艘快船從上遊乘風而來，船頭立著個藍衫青年，應該就是那臭小子！可真能顯擺啊……
　　殷小姐不禁兩眼微瞇，想看看這混賬小子到底長什麽模樣，能把畫屏迷得神魂顛倒……無奈那船行駛的極快，轉眼便已經擦身而過，還沒瞧清他的面孔，便只能看那拉風的背影了。
　　‘囂張的小子！’殷小姐暗咬銀牙，心中氣呼呼道。畫屏感覺出她的反常，心說：‘妳這下可把小姐得罪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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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京穿壹身藍衫，迎風獨立船頭，正擺出最有型的姿勢，享受著四周的歡呼之聲。突然連打兩個響亮的噴嚏，頓時狼狽不堪，引得周圍人哈哈大笑起來。
　　臊得他滿臉通紅，低聲罵道：“誰在背地裏罵我？”
　　身後坐在艙裏的沈默哈哈笑道：“江風這麽大，不著涼才怪呢。”
　　“我不就是想享受壹下萬眾歡呼的滋味嗎？”沈京用力擤壹把鼻涕，滿臉哀傷道：“這倒好，丟死人了……難道這就是命嗎？”
　　“少爺、公子，咱們到了。”這時船老大高聲知會道。
　　沈默點點頭，扶著艙門緩緩站起，走到甲板上與沈京並肩而立。
　　壹看到那身飄飄的白衣，江上岸上突然爆發出壹陣歡呼聲，其間還夾雜著壹些個大姑娘小媳婦的尖叫聲：“沈默來了……”
　　“原來那才是沈默……”望著那個略顯瘦削的白色背影，殷小姐輕聲道：“半大小子而已。”
　　“小姐……”畫屏嘟著小嘴道：“您有偏見……”
　　殷小姐逗她笑道：“說說就不願意了？”對於情同姐妹的畫屏決心離開這件事，雖然她舉雙手支持，但心中也不可能沒有不舍和難過，連帶著對沈默產生些敵意也就不難理解了。
　　畫屏正要不依，便聽到外面壹個粗豪的聲音響起：“沈公子，我王某人說話算話，已經將姚長子給妳帶來了，不知您把我要的主意帶來了嗎？”
　　接著壹個清朗的聲音回答道：“讓在下試試吧。”即使稍有些偏見，殷小姐也不得不承認，這小子的動靜真好聽。
　　便見那沈默對船老大吩咐道：“請將船靠上去吧。”
　　“好嘞！”難得在這麽多人面前展示壹下，船老大抖擻精神道：“公子瞧好吧！”說完用力壹撐船櫓，那快船便緩緩靠上了大樹，穩穩停在三寸之外。
　　“將船固定住吧。”沈默微笑道。船老大便用繩索將船舷與兩根粗大的樹枝緊緊連住。
　　“接下來就麻煩幾位師傅了。”沈默又對船艙裏走出來的七八個木匠道：“按照咱們昨天商議的幹吧。”
　　木匠們笑道：“公子放心吧。”便井然有序的開始忙碌起來，他們先用鋸子斧子，去掉老樹下部的樹枝，使其變成光禿禿的壹段。然後在樹幹高出水面三尺的地方，用歪把鋸鋸出壹個缺口。缺口做好之後，船老大解開繩索，將船劃到樹幹對側重新固定住。
　　木匠們卻沒有著急鋸樹，而是先在樹幹離水面壹尺的部位，鑿些斜向上的小洞。然後將壹些兩頭都被削尖的木桿插入，再把準備好的木板坐在上面。木板的四角早鑿好了合適的小洞，外側可以讓木桿的另壹頭插入而無法穿過。
　　圍著樹幹如是鑿了半圈，再將內側用繩索相對連起來，壹個精致而牢固的腳手臺便搭建起來了。
　　檢查壹下腳手臺的牢固程度，木匠們才放心的踏上去，用個長長的大鋸，在樹幹相對的壹側下鋸。為了避免意外出現，沈默跳上了腳手臺，讓船劃得遠遠的，還吩咐留在船上的沈京，阻止好奇的船只靠近，以免引起誤傷。
　　用了足足兩刻鐘的時間，大鋸終於鋸到接近缺口的地方。這時大樹開始發出嘎啦啦的聲音，不壹會兒，粗大的樹幹終於慢慢地向下倒去。伴著樹枝碰擦的唰唰聲，樹幹倒下的速度越來越快，只聽轟的壹聲巨響，大樹落入水中，激起的水柱有兩丈多高，將腳手架上的所有人都淋成了落湯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