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居壹品

三戒大師

歷史軍事

  數風流,論成敗,百年壹夢多慷慨。   有心要勵精圖治挽天傾,哪怕身後罵名滾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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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三六章 有杏不須梅

官居壹品 by 三戒大師

2018-6-27 16:20

  “妳讓我的寶貝女兒受了這麽大委屈,難道就想這樣算了嗎?”殷老爺瞪眼道……他覺著自己應該很憤怒,怒火卻極為有限,心裏反倒還絲絲竊喜,這讓殷老爺有些羞赧道:“妳這樣對得起她嗎?”
  沈默說‘我對不起她,也對不起您,您看怎麽才能贖罪吧,我壹定好好去做,絕不含糊。’
  其實殷老爺自己也知道,這樣壹個才貌雙全、又對女兒壹往情深的完美女婿,卻是打著燈籠都找不著的。況且通過這段時間的接觸,他本身就對沈默極為滿意,又見他能住在胡中丞的別墅裏,知道這肯定說明,沈煉的事情已經被擺平了,對他更是刮目相看。
  所以殷老爺的決定便毫無懸念了,但他深知想要敲竹杠,就得趁此時,因此也不可能輕易放過沈默。裝模作樣的尋思片刻,便道:“先把呂家的事情撇清楚,妳們之間沒有瓜葛了吧?”
  “從來都沒有過。”沈默矢口否認道:“將來也絕不會有。”
  “絕對不許有!斷就斷個幹幹凈凈,不要淋漓不盡,惹上什麽拍不掉的麻煩。”殷老爺板著臉教訓道。
  沈默知道大功就要告成,便愈發恭謹起來,無論老頭子說什麽,壹律都是‘對對對,是是是’絕不反嘴,態度好得出奇。
  這讓殷老爺更加消氣,終於不再說呂家的事情,又道:“還有就是,我的女兒是人中之鳳,要有人中之龍才能相配,妳覺著自己是嗎?”
  沈默心說:‘方才還把我誇得天上地下獨壹份,怎麽壹轉眼就又質疑起我配不配來了?’卻也知道老頭子純屬報復,自然不跟他計較,假裝尋思壹會兒道:“我覺著……我還行。”
  “妳說行就行?”殷老爺吹胡子瞪眼道:“從古至今,妳幾時見不是進士的人,被稱作人中龍鳳的?”
  沈默心說:‘那孔夫子也不算了。’便賠笑道:“您老放心,小婿我壹定刻苦攻讀,爭取今年中舉人,明年中進士。”
  “雪山不是堆得,牛皮不是吹的。”殷老爺板起面孔道:“咱們醜話可說在前面,妳要是中不了舉人,就別指望我會收下聘禮;要是中不了進士,就別指望把我女兒娶回家。”說著便起身道:“可記住了?”
  沈默道:“記住了。”見殷老爺往外走,他趕緊道:“吃完飯再走吧?”
  殷老爺的腳步明顯停頓壹下,但接著還是繼續往前走,直到門口時,才丟下壹句:“看妳的誠意了。”便不回頭地離開了。
  沈默苦笑道:“還真會趁人之危哩。”便吩咐鐵柱再去靈隱寺買壹份,趁熱送去梅墅,別耽誤老頭子吃晚飯。
  ※※※
  到了晚上,鐵柱回來了,壹臉苦相對沈默道:“大人,那邊老爺子說,這種孝敬要成為常態,不能就這麽算了。”
  沈默嘆口氣道:“那就送吧,每天都送,直到吃膩了為止。”
  “每天都送?”鐵柱臉皺如菊道:“您是不當家不知道柴米貴,這壹桌素席就得八兩銀子,這錢足夠上樓外樓點壹桌體面的了。”
  “這麽貴?”沈默大吃壹驚道,他現在雖然是浙江的巡按監軍道,但畢竟不是地方正印官,壹點油水都沒有。而且因為差事的性質,也沒人敢給他送禮,所以除了那點俸祿之外,便只有朝廷每年撥給巡按的壹百兩,給監軍的二百兩辦公費。若不是胡宗憲豪爽慷慨,每月還撥給他壹百兩補貼銀子,他光養那幫手下,都會入不敷出,得吃去年攢下的老本。
  有道是壹分錢難倒英雄漢,沈默有些心虛道:“那就隔壹天送壹次吧……我再寫封信,妳派人回紹興壹趟,問老爺子要個壹兩千兩救急。”都出來當官了,還問家裏要錢,真是太讓人尷尬了,想了壹晚上,沈默都不知該怎麽跟老爹開這個口。
  不過翌日壹早,難題便解決了。殷小姐派人送了壹封信來,沈默打開壹看,紙上有兩句道:“無需操心身外事,壹心只讀聖賢書。”後面還附有壹張見票即付的官票,數額是……五千兩。
  沈默掐著指頭算了半天,也不知道五千兩是多少,便問送信進來的鐵柱道:“五千兩銀子是多少啊?”
  “每天給殷老爺送靈隱寺最貴的素席,可以送兩年。”鐵柱很直觀道:“如果隔壹天壹送,可以送四年。”
  “那麽說這就足夠了?”沈默頓時高興起來,他壹晚上躊躇著,不知道怎麽跟老爹開口要錢,現在殷小姐便給送來了,解了他壹個大心病。只聽他歡喜道:“這麽說我以後都不用為錢奮鬥了。”
  鐵柱這個汗啊,小聲道:“殷小姐錢只能壹時救急,大人是壹家之主,將來還得靠您啊。”
  沈默卻渾不在意道:“讓我守著聚寶盆要飯?是妳傻還是我傻啊?”說著呵呵笑道:“娶了這位好媳婦,至少將來我不會被別人的銀彈攻勢打敗了,這真是可喜可賀啊。”便提筆刷刷寫了壹行字道:‘這輩子當個好官壞官不敢說,但有妳在,我壹定會是個清官了。’裝進信封道:“去,讓那送信的帶回去。”
  鐵柱的額頭壹陣陣冒汗,沈默關切道:“怎麽,妳不舒服嗎?”
  鐵柱趕緊擦擦汗,小聲道:“感情您也不排斥當貪官啊?”
  沈默翻翻白眼,笑罵道:“壹切皆有可能,除非妳們都滾蛋。”
  鐵柱想想也是,便訕訕笑著退出去。
  ※※※
  從那天之後,殷小姐便不再如原先那般假裝不熟,每天都會派人送來安神補腦的名貴湯品,據懂行的管事說,這用料都是價比黃金的。為了讓他專心備考,殷小姐還把阿蠻接了過去,好在小女娃十分喜歡這位漂亮且有很多好吃的姑姑,便暫時跟著殷小姐住了。
  但殷小姐也有她的矜持,自從那次梅園相會之後,便不再露面,沈默約她去踏青也不肯。沈默知道這是因為兩人的姻緣起於情非得已,所以她生怕被自己看輕了。既然了解了伊人的心事,他自然不能坐視不理,便想要寬慰她壹下。
  但這話說直白了就顯得太自傲,所以必須說委婉點,想了又想,他看到窗外的荷葉已經翠挺,便親手折壹枝,出壹個上聯道:‘因荷而得藕’。又讓人從院中摘下壹籃新鮮杏子,用那青翠的荷葉蓋上,給殷小姐送去……他相信以殷小姐的靈氣,肯定會明白自己意思的。
  卻說殷小姐拿到那籃蓋著荷葉的杏子,再看看那句廢話壹般的‘因何而得藕’,便明白‘荷’是‘何’,‘藕’是‘偶’……所以其實是‘因何而得偶?’是情郎在問‘咱倆是怎麽在壹起的呢?’
  再看看那籃子誘人的杏子,壹句下聯自然浮上眼前‘有杏不須梅’,冰雪聰明的殷小姐,馬上明白了情郎的意思,是命運把咱們連在壹起,才不需要媒人的牽線……‘有幸不須媒’。
  “因荷而得藕?有杏不須梅。”反復品味著這兩句話的意思,殷小姐的芳心越覺溫暖,情郎如此善解人意,溫柔體貼,得夫如此,今生何求?她是越想臉越紅,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到他那裏去,向他訴說自己的愛慕之情。
  但風壹吹,她又清醒過來,看看墻上的黃歷,發現距離科試還有不到壹個月的時間,此時寸金難買寸光陰,又怎能去分散情郎的精力,浪費他的時間呢?便讓丫鬟給沈默送去四句道:“君問佳期已有期,學海無涯爭朝夕;何當共剪西窗燭,卻話金榜題名時。”意思是,我知道妳的心了,妳就好生用功吧,等考完試咱們再玩。
  沈默看了殷小姐的信,便不再約她出來,更加用功讀書開了。到了四月裏,王、唐、瞿、薛,以及諸大家之文,歷科程墨,各省宗師考卷,肚裏記得數千篇,感覺可以下筆有如神了,便命手下簡單收拾些行裝,準備回紹興參加科試……並不是所有生員都可以參加鄉試,須得先在學裏考過,績優者方能錄科……也就是獲得考舉人的資格。
  先去梅墅跟殷老爺辭行,老爺子雖然還有些磨不開臉,但是現在考試最大,唯恐影響到他的心情,還特意設了壹桌酒席給他餞行,臨了塞給他兩千兩銀子的官票,說是做盤纏用。
  辭別了老丈人,沈默離開西溪,他準備去杭州城搭船回去,但在這之前,還得先去西泠橋邊見見朝思暮想的人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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