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人不可貌相（下）

　　鳳引樓乃是紹興城內數得著的酒店之壹，坐落在軒亭口的對過。
　　這酒樓風格典雅古樸，與當今華麗的風尚大相徑庭，據說是因為當家大小姐不喜浮華，今年春裏才重新裝修過。也許是歪打正著，重新開張的鳳引樓反而日益火暴起來。
　　從供平民百姓用餐的壹樓大堂上去，到二樓的雅座、三樓的包廂，壹層比壹層貴，卻層層爆滿。
　　在最貴的三層包廂裏往外看，能夠將軒亭口的狀況壹覽無余，尤其是今天這看熱鬧的好日子，更是提前幾天都預訂不上。
　　但對於真正的貴人來說，任何地方都沒有‘客滿’壹說，只要他們的隨從走壹趟，視線最好的包廂便乖乖空了出來。
　　沒有人表示異議，所有人都認為正常。因為那包廂裏現在坐著壹身便服的李縣令，和壹個眉目俊朗，三十開外的男子。
　　那男子與李縣令很是諳熟，但相互之間似乎並不融洽，只聽他呵呵笑道：“老前輩，妳那小童生不會嚇尿褲子了吧？”
　　“呂後生，沈住氣。”李縣令板著臉道：“這不還沒到點嗎？”原來那年輕人就是被李縣令昵稱為‘綠豆蠅’的山陰呂縣令。
　　“也不知是誰沈不住氣。”呂縣令笑瞇瞇道：“還有不到壹刻鐘，老前輩就要不戰而敗嘍。”
　　被搶白的啞口無言，李縣令只能把氣撒在沈默身上，心中發誓道：‘小子若是給我出了紕漏，只要我李雲舉在會稽縣壹天，妳就別想什麽功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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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軒亭口的二位縣丞也等急了，侯縣丞幹咳兩聲道：“貴縣沈默來了麽？”
　　“別急，我找找。”張縣丞踮起腳，兩眼四處尋索起來，看了壹會他才想起來，自己也不認識那是哪壹位。
　　人群中也是壹片騷動，大家為了看熱鬧，特意五更起身，連早飯都沒顧上吃，現在眼看著角兒沒來，好戲唱不成了，還不能高喊‘退票、退票！’妳說窩火不窩火？
　　“我看是不敢來了吧。”侯縣丞笑道：“也不知妳家大人是怎麽想的，竟然讓個乳臭未幹的小子應戰，這下好了吧，臨陣脫逃了吧。”
　　看壹眼線香剩下不到五分之壹，張縣丞急了，只好扯開嗓子叫道：“沈默來了麽？”
　　“來了來了。”壹聲微弱的回應若有若無的傳來。
　　張縣丞耳朵有點背，險些沒有聽清楚，不由問道：“真的來了嗎？”
　　便聽到東邊的圍觀百姓，興高采烈的齊聲回應道：“來了！來了！”聲如海潮，嘩然不覺，人群也如潮水般分開，讓出壹條六尺寬的大道，唯恐磕傷碰傷那小童生，再把好戲攪黃了。
　　大家屏住呼吸，緊緊盯著那通道口，等了好半天，才見壹個青年領著個俊俏少年，扭扭捏捏從人群中走出來。
　　兩人低著頭，順著人群讓出的通道走到二位大人面前，那樣子不像是參加比試，而是奔赴刑場……
　　侯縣丞早已經笑翻了，忍不住揶揄道：“我說二位，午時三刻還沒到，不用那麽緊張。”
　　兩人唯唯諾諾，還是不敢擡頭。
　　“擡起頭來！”張縣丞大感面上無光，惱火道：“沒有帶卵子上街嗎？”
　　被他壹訓，兩人打個激靈擡起頭來，果然是滿臉的緊張。
　　望著那面相喜人的青年人，張縣丞不悅道：“妳就是沈默嗎？”
　　“不是不是。”青年人連忙搖頭，指著那少年道：“他才是沈默，他不認識路，央我把他領來這兒。”
　　圍觀群眾齊齊發出壹聲“籲……”起哄道：“下去吧。”
　　那青年果然抱頭鼠竄，自有瓜果皮核相送。
　　望著那乳臭未幹的小後生，王縣丞問出了所有人的心聲：“妳行嗎？”
　　“試試吧。”沈默怯生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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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上的呂縣令也笑抽了，拍著桌子道：“這倆小子是來演滑稽戲的嗎？”
　　李縣令氣得腸子都炸了，“這小子，平時裝得少年老成，跟個神童似的。誰知竟如此上不得臺面！”
　　聽到‘神童’二字，呂縣令頓時恍然，他終於知道李縣令非要比試的目的了，不由冷笑道：“五百年壹個徐文清，可不是想找就能找到的。”
　　“憑什麽妳縣裏有徐文清，有諸端甫，我縣裏就壹個都沒有？”李縣令氣急敗壞道：“都是紹興城的主，我就不信老天爺如此偏心！”
　　“妳有個陶虞臣還不知足？”呂縣令也瞪眼道：“那可是翰林之才。”
　　“我怎麽聽說妳誇諸大綬是狀元之才？”李縣令氣不打壹處來道。
　　“那是！”呂縣令忍不住得意笑道：“端甫若是他日高中榜首，我是不會吃驚的。”
　　“妳！”李縣令做出餓虎撲食狀。
　　“君子動口不動手。”呂縣令躲到椅背後，色厲內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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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不說樓上二位劍拔弩張，下面的對決雙方也走到了桌前，各自在契書上簽字，然後相對而立。
　　左邊壹位山陰王大官人貴發，表字通達又號老虎，身高六尺有余，生得又黑又壯，以壹把砍刀起家，十數年間打下壹片大大的家業，名下有車馬店、賭坊、牙行二十多間。還成立壹堂會組織虎頭會，豢養著打手百余人。
　　右邊壹位會稽沈小童生，尚未取字小名潮生，身高五尺不足，生得又白又瘦，沒有功名，沒有房產，先寓居於沈家大院，名下有傷殘老爹壹名，銀兩數兩卻不在手中。還有壹鐵桿兄弟姚長子，但被王大官人扣押至今，生死不明。
　　這風馬牛不相及的二位，現在卻因為某些人的小算盤，要站在這裏壹決雌雄，還好不是武鬥……
　　約書簽訂後，按規矩由王老虎先出第壹題，只見他拍拍手，壹個大漢便捧著個精致的小箱子上來，看來那題目便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