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壹章 各自無奈
不讓江山 by 知白
2022-2-10 19:46
這壹仗到了此時此刻,雙方該怎麽打,能怎麽打,必須怎麽打,都基本已擺在明面上了。
雙方手裏的牌,對方也都很清楚。
寧軍這邊最讓楊玄機頭疼的是那支騎兵,來去如飛神出鬼沒,最讓寧軍頭疼的則是楊玄機的重甲。
這兩支隊伍原本還不是那種勢必會碰頭死戰的兵種,壹旦真的碰頭了,那其慘烈可想而知。
妳讓輕騎兵去攻打重甲步兵,傻子才能這麽下令,妳讓重甲步兵去追擊輕騎兵?傻子都幹不出來這種事。
所以當大家都擺在明面上之後,就看怎麽運兵怎麽調派。
可毫無疑問的是,楊玄機這邊兵力上的巨大優勢,還是牢牢占據著主動。
而唐匹敵多厲害之處就在於,他故意讓出來百丈距離,反而讓楊玄機的雄厚兵力施展不開。
如果寧軍緊守河岸,不留余地,天命軍的弓箭手可以在船上反擊。
讓出這百丈之地後,天命軍急於登岸,能擺出來的陣列實在是有限。
他們數量龐大的弓箭手,在河道戰船上,又沒辦法攻擊到寧軍。
“主公。”
荀有疚看向楊玄機道:“之前飛來巨石的事,臣下已經讓人在軍中散布消息,說是寧軍以翹板投擲過來的,但是寧軍的翹板都已損壞,不會再有巨石飛來,軍心可安。”
又要解釋的合理,又不能太打擊軍心,以荀有疚的學識,能想到翹板這個解釋其實已經是最合理的。
楊玄機點了點頭,已經有壹陣子不見寧軍那邊再飛來巨石,荀有疚的推測應該沒錯。
這種事,說起來神乎其神,可若是靜下心來好好想壹想,倒也不是太難理解。
只是他不信那是翹板,壹塊木板不可能將巨石扔出來這麽遠,如果不是什麽妖術的話,那只能說寧軍那邊有更為厲害的武器。
“臣下仔細觀察過,寧軍那邊飛來巨石的時候,最開始壹次能飛來大概四十塊左右,到後來零零散散,只有三五塊,再到後來完全停止。”
荀有疚道:“所以可以推測出,這種武器損壞的極快,之所以壹開始不用,就是在等著我軍運送器械的船只靠近,攻擊大船,讓我軍無大型的武器可用。”
楊玄機又嗯了壹聲:“那妳可想到了破解寧軍騎兵之法?若他們驅使馬匹沖撞,該如何應對?”
荀有疚道:“臣下仔細思考過,寧軍其實並無什麽有把握的辦法,他們的步兵無重甲,和黑絳軍硬碰的話,必敗無疑,而若用騎兵借助地勢沖擊重甲,勝負是四六之數,我們占優。”
楊玄機看了壹眼荀有疚,他給荀有疚壹天的時間想出破敵之策,看來荀有疚也想不出什麽了。
荀有疚道:“臣下以為,可如此分派隊伍。”
他起身,拿起炭筆在地上勾畫起來:“以槍兵在重甲之前列陣,槍兵在前,陣列推進,重甲隨後,此時就不要再顧及槍兵傷亡,就算是重甲之前的槍兵全部陣亡,可只要能再往前推進三十丈到五十丈,寧軍的輕騎就已經失去作用,重甲離開河岸,猶如大山平移壹般推進,寧軍必退。”
楊玄機眼神中顯然猶豫了壹下,他問:“那槍兵損失,先生可曾計算?”
荀有疚回答:“大概五千到壹萬。”
楊玄機又問:“那寧軍呢?”
荀有疚道:“重甲上去之前,寧軍損失……幾乎可以忽略不計,我們的床子弩沒能運上來,就壓制不了寧軍的箭陣,槍兵身上沒有多少護甲,列陣,即進入寧軍羽箭射程,所以傷亡肯定不小。”
楊玄機沈默。
之前右領軍衛壹戰,已經損失壹萬余人,而寧軍的損失大概只有兩千。
五比壹的戰損,這樣打,如何能不讓人心疼。
似乎是看破了楊玄機的心思,荀有疚道:“寧軍占據地利,又陣列整齊,況且是防禦,我軍主攻,這樣的損失實則還算合理。”
楊玄機重重的吐出壹口氣,想著若此戰可勝,五比壹的戰損也就認了。
拿下河岸壹戰,寧軍背後無險可依,唐匹敵後撤,再能仰仗的不過是壹些小城,就算是沒有大型的攻城器械,拿下這些小城並不會太難。
豫州是萬裏平原,尤其是豫南壹帶,幾乎沒有山川起伏。
對於寧軍來說,兵力上的劣勢,又無險要之地,在平原激戰,不可能打贏十倍的天命軍。
所以河岸這邊的損失再大,也只能是認了。
“那就按照先生的布置去打。”
楊玄機看向荀有疚道:“不過,是否可以讓盾兵和槍兵混合橫列,減少傷亡?如此的話,應該也不會影響阻擋寧軍騎兵擠壓。”
這壹戰就是拼命,寧軍要靠的不是輕騎對重甲形成殺傷力,而是擠壓。
以戰馬往前頂,把重甲頂回河道那邊,身穿重甲的黑絳軍壹旦落水,救都救不起來。
唐匹敵會算賬,以戰馬換重甲,他是賺的。
打造壹支重甲步兵所消耗的錢財,物資,人力,遠超於打造壹支輕騎兵。
荀有疚思考了壹下,地域本來就狹窄,槍兵在重甲之前能橫列五排,就已是極限,若再穿插盾兵,對於輕騎兵的阻攔效果就會大打折扣。
可是他又不好再反駁,只能點頭道:“臣下就按照主公的吩咐去安排。”
楊玄機應了壹聲,擡頭看了看天色。
荀有疚沒有讓他等壹天,因為荀有疚很清楚天命軍等不起。
此時他們沿河列陣,後續的兵力上不來,到了天黑之後,鬼知道唐匹敵會不會趁夜猛攻。
到時候天黑士兵必然混亂,軍心不穩,此戰必敗。
所以這種仗,能在白天解決,就壹定要在白天解決。
寧軍這邊。
高坡上,唐匹敵吃了幾口幹糧,再次舉起千裏眼看向天命軍那邊。
他看到了天命軍的兵力調動,壹切都在他的預想之中。
這種仗,妳有什麽牌我有什麽牌,基本上壹清二楚,就看打牌的人技巧如何了。
“卓青鱗呢,喊他過來。”
唐匹敵吩咐了壹聲。
不久之後,負責指揮拋石車的卓青鱗就快步跑過來,俯身道:“大將軍。”
唐匹敵問:“拋石車還有多少可用?”
卓青鱗道:“按照大將軍吩咐,逐步減少拋石車拋射的石頭數量,讓敵軍以為我們的武器已經不能用,但實際上,現在還可用的拋石車尚有二十壹架。”
唐匹敵嗯了壹聲……
二十壹架,確實少了些,相對於對方重甲數量來說,能造成的殺傷其實格外的有限。
而且要拋射出去至少百斤以上的石頭,剩下的拋石車能拋射幾次,誰也說不好。
二十壹架拋石車,就算平均壹架再能拋射出去五塊石頭,也壹共才壹百多壹些。
平均壹塊石頭砸死幾個人?往多了說,在河灘之地,本就松軟的地面上,石頭無法滾動,壹次能砸死三四人就是極限。
算起來砸死個幾百人,毫無意義。
唯壹能讓拋石車使用次數增加的辦法,就是減少拋石車拋射武器的重量。
唐匹敵又算計了壹下軍中儲備火油的數量,這種東西極為稀缺,也不足以形成火海對重甲給予致命打擊。
他擡起頭看了看天色,然後緩緩吐出壹口氣。
片刻後,他起身:“給莊無敵和程無節兩位將軍傳令,此戰勝敗如何,關鍵在他們兩位了。”
與此同時,京州東南。
武親王楊跡句巡視前線,舉著千裏眼看向對面的李兄虎大軍營地。
可以看得出來,營地中比以往空蕩了許多,可以推算出李兄虎壹定是分派出去絕大部分兵力搶收夏糧。
若此時他趁機猛攻,或許可以壹把火燒了李兄虎的大營,但其實作用不大。
“我讓妳們去辦的事,都辦好了嗎?”
武親王回頭問了壹聲。
手下將領整齊俯身:“都辦好了。”
六七天的時間,左武衛的士兵們用稻草紮出來很多草人,然後將軍服給草人穿上。
“那就去布置吧。”
武親王心裏有些堵,也很壓抑,可他已經無計可施。
再過三天,最多三天,軍中糧食就會耗盡,士兵們就要餓著肚子和李兄虎的百萬大軍決戰。
左武衛不會在正面戰場上敗給任何敵人,卻會敗給饑餓。
“此次回京州,不管陛下會如何降罪,皆與妳等無關,是我壹力所為。”
武親王道:“大軍交替掩護撤退,直接退回大興城,各軍將軍督導手下隊伍,不必壹起走,各走各的。”
手下將軍杜高猛壓低聲音問道:“可是大將軍,我們軍中糧食,著實不足以讓士兵們堅持回去的,只剩下大概三天的口糧了。”
武親王沈默片刻,臉色更加的悲傷起來。
“我之前讓妳們趕制了不少李兄虎賊兵的大旗,可都已經準備好了?”
杜高猛俯身道:“都已經準備好了。”
武親王重重的吐出壹口氣,幾乎是咬著牙說道:“壹路回軍,打李兄虎的大旗,所過之處……能……能搶奪多少糧食就搶奪多少。”
杜高猛等人的臉色猛的變了。
左武衛是朝廷的府兵,左武衛是大楚現在唯壹的支柱,代表著的大楚最後的壹份尊嚴。
可是現在,回軍的路上,難道要靠劫掠百姓來維生?
杜高猛聲音很低地勸道:“王爺,若此時被宣揚出去,左武衛的名聲,王爺的威望……”
武親王回頭,皺著眉頭說道:“我剛剛已經說過了,這次回去,不管陛下如何降罪,都是我壹人所為,與妳們無關。”
眾將全都單膝跪倒下來:“王爺三思啊。”
武親王道:“我意已決,妳們不必再勸,是我對不起這壹路上的百姓,可若不如此的話,左武衛必亡,左武衛若亡,大楚必亡。”
他擡起頭看向天空:“若有什麽懲罰,只管朝著我來就是了。”
他壹擺手:“去吧!”
“是!”
眾將整齊的應了壹聲,可是每個人的臉色都難看的要命。
他們不敢明說,也沒辦法真的抗拒,因為不這樣做的話他們確實都會餓死。
但,如此壹來,驕傲的左武衛,和那些叛軍又有什麽區別呢?
武親王沈默了片刻,閉上眼:“盡量……不要殺害百姓。”
“是!”
眾將又應了壹聲,每個人的心情都無比沈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