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到月頭了
不讓江山 by 知白
2022-2-10 19:45
青衣列陣的反應速度之快讓李丟丟有些震撼,從陣門雷原被殺到青衣列陣已經在反擊的路上,不過半個時辰而已。
夏侯琢曾經說過,節度使曾淩大人是按照治軍標準來治青衣列陣,所以在那麽壹個恍惚中,李丟丟忍不住想到……節度使這般封疆大吏有心思以治軍標準搞壹個暗道勢力出來,為什麽不能治理好地方?
真的就比連功名好多少嗎?
這無非是壹個很壞,壹個不是很壞的區別。
都是壞。
而且這麽快的反應速度,真的是沒有壹點準備?
李丟丟楞神,夏侯琢的註意力都是那些青衣列陣兄弟們身上,沒有發現李丟丟眼神裏逐漸出現的失望。
在沒有想到這些之前,李丟丟覺得青衣列陣不是暗道勢力,是俠。
今日之覺悟,青衣列陣不是俠。
李丟丟長出壹口氣,又想起王黑闥,覺得那漢子死的可真冤枉,剛剛見到青衣列陣出現的時候那種被點燃的熱血瞬間就熄滅了下去。
“我先回去了。”
李丟丟輕聲說了壹句,不等夏侯琢回應他就已經邁步離開。
夏侯琢和那三位陣門說了幾句話再想追李丟丟的時候,發現李丟丟已經不見了蹤跡。
他壹口氣追回到書院,跑到李丟丟住的地方看了看,那少年在院子裏,只穿了長褲,光著膀子,正在把壹桶冷水從頭上澆下來。
嘩的壹聲,那少年打了個寒顫。
“世上事都可以用對錯來區分。”
夏侯琢走進院子,從李丟丟手裏把那水桶接過來也去打了壹桶水,然後澆在自己身上。
他甩了甩頭上的水,看向李丟丟說道:“我大概能猜到妳想了些什麽,妳覺得壹瞬間自己不正義了。”
李丟丟搖頭不語。
夏侯琢道:“妳才十二歲多些,還不應該因為這些事而煩惱,不是合適的年紀。”
李丟丟看向夏侯琢,看了好壹會兒後說道:“我確實不該,但我已經在因為這些事而煩惱了。”
夏侯琢問:“那妳想到如何解決煩惱了嗎?”
李丟丟再次搖頭。
“跟妳說件事。”
夏侯琢道:“壹個月之前,武親王在羽親王府裏大發雷霆,給節度使大人下了死命令,壹個月之內連功名不全家死,那麽就讓曾淩全家死。”
李丟丟心裏壹震。
夏侯琢道:“昨天下午,陣門雷原帶人查到了壹些事,大概是發現了連功名有私庫的事,而且所藏糧草武器眾多,這就能要連功名的命了。”
李丟丟道:“所以雷原死了,連功名是想告訴節度使大人,他不會認命的。”
“他沒機會的。”
夏侯琢道:“如果妳今夜睡不著的話,我帶妳去看看戲,我也不知道戲會這麽快來,妳知道的,我還不足以知道所有事。”
李丟丟覺得自己今夜應該是真的睡不著了,有時候想想自己這個年紀天天憂國憂民的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麽。
“無論如何。”
夏侯琢看向李丟丟說道:“連功名死對於冀州城的百姓們來說是壹件好事,對於妳來說也是壹件好事。”
李丟丟伸手把旁邊的衣服拿過來往身上披,壹邊往外走壹邊說道:“走吧。”
夏侯琢嗯了壹聲,然後自言自語了壹句:“雞兒涼。”
李丟丟:“……”
他走了幾步後點了點頭:“確實涼。”
兩個人壹前壹後再次離開書院,他們沒有隱藏行跡,就直接走在大街上,夏侯琢讓李丟丟把青衣列陣的紅繩綁好,這樣的話就不會有什麽麻煩。
夜風越來越大,已是初秋,所以越發的涼了起來。
夏侯琢走著走著忽然感慨了壹句。
“我覺得都給我吹小了。”
李丟丟嗯了壹聲,他也這麽覺得,不但小,還緊致。
走了大概壹二裏,夏侯琢腳步壹停,他往旁邊的街上看了壹眼,那條小街上沒有夜燈,所以只能看到如水墨壹般的密密麻麻的人影和刀槍如林。
那是節度使曾淩調動的人馬。
李丟丟忽然間反應過來,他張了張嘴想問夏侯琢,雷原的死真的是不可避免嗎?
可是沒有問出來,問了,不過是讓夏侯琢難堪而已,而這壹切又和夏侯琢有什麽關系?雷原死了,青衣列陣的人充滿了仇恨,這確實不是夏侯琢可以左右的。
再走壹裏左右,旁邊的壹個大院開著門,門裏邊燈火通明,夏侯琢駐足往門裏看,李丟丟也跟著停下來看。
門裏邊的空地上,青衣列陣的人正在把壹個壹個跪著的人砍死,刀光下,人命如草芥。
“李叱,我是不是和妳說過青衣列陣很多好話?”
“是。”
“現在這些好話我依然會說。”
夏侯琢看向李丟丟認真地說道:“妳所失望的,卻正是我覺得還有些值得欣慰的,這樣的壹個時代沒有好的給妳選,妳沒的選我沒的選,百姓們大概都沒的選,那就盡量去接受哪壹個更好些,我們選不到好的,在壞和更壞之間做選擇就不難了。”
他指向大院裏邊說道:“這冀州城裏,武親王來了,所以連功名就要死了,無論如何這是壹件好事。”
李丟丟沒有說話,但夏侯琢說話的時候前後用了兩次無論如何,這足以說明夏侯琢的心境。
其實他心裏在想另外壹件事,為什麽武親王責令節度使曾大人動手,不是以壹種正大光明的雷霆手段去懲治,而是先用這樣的方式來掠奪?
是,這是在掠奪,壹個豪強從另外壹個豪強手裏掠奪,掠奪剩下的才歸朝廷法度管。
今夜之後,連功名的壹切都會歸入節度使手裏,那些贓款沒有壹個銅錢會進朝廷的賬。
這也是為什麽那些巷子裏密密麻麻都是大楚的府兵,可他們卻只是站在那裏等著,因為還沒有輪到他們登場。
“不想看了。”
李丟丟聳了聳肩膀:“回家睡覺。”
夏侯琢道:“妳應該多看看,如果妳以後不想做壹個泯然眾生的人,不想和那些百姓壹樣做壹個遇到事就把頭低下假裝看不到的人,就該多看看。”
他拍了拍李丟丟的肩膀說道:“妳還沒有看到對的事,那就多看看什麽是錯的事,都有用,最起碼妳會知道這些錯的事,讓妳惡心。”
李丟丟問:“妳惡心嗎?”
夏侯琢點了點頭:“惡心……但我到了已經必須忍著惡心的年紀。”
李丟丟又壹次沈默了,夏侯琢不也才十七?
冀州府治衙門,連功名沒有在家裏而是在衙門裏,因為他知道今夜就是那個坎兒,也許怎麽都不可能邁過去的坎兒,在衙門裏他會覺得稍稍踏實些,因為這裏是權力象征。
但他現在是孤家寡人了。
他覺得有些可笑,因為此時此刻陪在他身邊的不是那些平日裏滿嘴忠義的手下,而是壹個收了他銀子為他殺人的殺手。
連功名以往怎麽會看得起姚無痕這種人,在連功名眼裏姚無痕就是個下三濫,是個小角色。
“看起來大人似乎有些生氣?”
坐在壹邊,把腿翹在桌子上的姚無痕笑了笑,沒有嘲諷的笑意,只是覺得有意思。
“我待他們難道不好嗎?”
連功名往四周看了看:“我給他們前程,金銀,給他們權力,可是到了關鍵的時候他們卻比誰都跑得快,反而是妳這樣壹個為了錢殺人的人留在我身邊,妳為什麽還不走?”
姚無痕道:“我不是壹個光彩的人,但我守信,妳雇了我,妳死或者我死,才算結束。”
連功名問:“妳有把握帶我出城嗎?”
姚無痕搖頭:“沒有。”
連功名又問:“那妳有把握把我藏好嗎?”
“沒有。”
連功名苦笑道:“妳居然連壹句漂亮些的謊話都懶得說。”
姚無痕道:“沒屁用。”
連功名看著姚無痕的眼睛說道:“妳現在殺了我的話,妳可以帶走這裏所有的錢財,還不用擔驚受怕,更不用賣命拼殺,為什麽妳不動手?”
姚無痕用看白癡壹樣的眼神看著連功名,這壹次他的笑容裏出現了很濃很濃的嘲諷。
“明白為什麽妳會眾叛親離了,可不僅僅是因為妳的那些手下怕死,還因為妳不值得他們賣命。”
姚無痕道:“我給殺人定價,殺壹個威脅不大的人二百兩,但是我殺人的時候卻遇到了危險,甚至有可能送命,我卻不會跟妳要加錢,因為說好了二百兩就是二百兩。”
“妳雇我保護妳,我說了壹天壹千兩,那就是壹天壹千兩,妳有壹百萬兩都和我沒有關系,妳知道這是什麽嗎?”
姚無痕起身,走到連功名身前壹尺左右站住,眼睛看著眼睛地說道:“契約,妳們這些當官兒的太他媽的不是東西了,楚國的官員壹個個都如妳這樣,自己都不知羞的?我壹個做殺手的卻可以理直氣壯的站在妳面前指著妳鼻子說妳做人操蛋,妳不覺得操蛋?”
連功名怔住。
姚無痕道:“就看不起妳們這些穿官服的,壹點兒都不知道什麽叫言出必行,不知道什麽叫廉恥。”
看著連功名還壹臉懵的表情,姚無痕問了壹句:“還不走?”
連功名下意識的回頭看了看地上那十幾口大箱子,每壹口箱子裏都裝滿了金銀財寶。
“命重要。”
姚無痕拉了連功名壹把:“走吧,我盡量多保妳活壹會兒。”
連功名被他拉著往前走,還不住的回頭,出門之前他問姚無痕:“妳那麽在乎錢,箱子裏的珠寶隨便取壹個都不止千兩,妳為什麽不拿?”
姚無痕道:“確實都很值錢,但不是我的。”
外邊大街上已經越來越亂,到處都在廝殺,那些依附於連功名的暗道勢力在今夜註定會被屠戮。
府衙的後門,連功名長嘆壹聲:“我把我半生都交付於此,現在卻……”
啪!
姚無痕給了他壹個耳光。
“能不能好好走了?”
姚無痕瞪了他壹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