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二章 最愛的就是談條件

　　這個世界上的人不壹樣，不壹樣在很多地方，有的是直觀的，有的則不是。
　　打個比方，有的人就非常不喜歡談判，不喜歡談條件，覺得這是很復雜很傷腦筋的事。
　　可永寧通遠車馬行裏的這些家夥們，就喜歡談條件，可喜歡了。
　　如果讓他們把自己喜歡的事都列壹個表出來，那麽談條件這件事絕對能排進前三。
　　所以當唐匹敵聽到節度使曾淩接上話後之後，眉眼都逐漸舒展開，像極了壹個即將勾引到小姑娘的壞小子。
　　曾淩問：“條件不好都聽李叱的，那條件好了呢？”
　　唐匹敵笑道：“大人先說說是多好的條件。”
　　曾淩笑了笑說道：“其實剛剛唐公子應該已經看似在不經意間把條件說了壹些，唐公子這樣的人說話，有些話需要認真去想壹想。”
　　唐匹敵笑的更加暢然起來。
　　曾淩繼續說道：“剛剛唐公子提到了糧食，那就先談談糧食，我可以給，冀州糧倉裏的糧食很多，多到我有底氣，但我有壹件事不明白。”
　　唐匹敵問：“大人只管說，不明白什麽就問。”
　　曾淩道：“既然妳們想走，可以要別的條件，為什麽還想要糧食？”
　　“因為貪。”
　　唐匹敵給出的回答又快又直接，簡單明了。
　　曾淩微微遲疑了壹下，他有些疑惑地問道：“我給妳們糧食，妳們走的時候也要壹車壹車運走？”
　　唐匹敵道：“大人放心，車，我們有的是。”
　　曾淩壹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接這句話。
　　唐匹敵繼續道：“當然，如果大人連車也給的話，那麽肯定是顯得更好壹些。”
　　曾淩沈默了好壹會兒之後說道：“我曾聽聞，每個人想占便宜的心思，壹開始都不會很明顯，雖然這是人之常情，但大概都是在吃過壹次虧之後才開始逐漸明顯起來，最終是不再遮掩自己的貪念。”
　　他看了唐匹敵壹眼，眼神有些復雜。
　　他問：“所以，妳和李叱這樣的人，是吃過多少次虧之後，才能做到現在這樣，想占便宜到了無所不用其極的地步？”
　　唐匹敵道：“大人是不是誤會了？”
　　曾淩笑了笑，有些譏諷之意。
　　他問道：“我誤會在何處？”
　　唐匹敵才不理會他那有些譏諷的笑，別管是笑是眼神，哪怕是直接譏諷的話語，只要能占便宜，都可以暫時不理會。
　　所以他很耐心的解釋道：“大人剛剛說，每個人想占便宜的心思，多是在吃過壹次虧後才越發明顯起來，別人可能都是這樣總結經驗教訓的，我們不是，我們是在壹次又壹次的占便宜中不斷總結經驗的，所以才會越占越好，越占越多，越占越開心。”
　　唐匹敵笑道：“李叱就非常善於總結這樣的經驗教訓，不過他總結出來的，大概都是為什麽這次占的便宜不夠多？要反思！”
　　這些話聽起來像是調侃，可實際上卻能讓曾淩聽了會感覺到難受。
　　他是節度使，壹方諸侯，封疆大吏，他在譏諷別人的時候，卻阻止不了別人在占他便宜，而且還在調侃他，這比他對別人的譏諷，似乎更加傷人壹些。
　　所以人在感受了屈辱之後，都會有壹些比較鋒利的言辭脫口而出。
　　曾淩道：“妳應該明白，其實我沒必要壹直勸妳們走，我也有別的解決問題的辦法，似乎更加徹底壹些。”
　　唐匹敵點頭：“大人說的對。”
　　沒有然後了。
　　曾淩等了片刻後，發現唐匹敵只說了這五個字，後邊沒有什麽要說的了，所以他覺得自己又被調侃了。
　　曾淩看向唐匹敵，在想發火的那壹刻忽然間醒悟過來，這不就是自己之前反思過的嗎？
　　可是剛剛那壹刻，自己又忘了。
　　他和進卒聊天的時候說過，他以為自己已經到了沒有什麽可怕的年紀，卻發現原來年輕人才是真的什麽都不怕的。
　　唐匹敵他們不怕。
　　所以曾淩緩了壹口氣後又笑起來，變得和藹了許多。
　　“糧食不是問題，馬車也不是問題，妳們願意走，我就給，說出來壹個數字。”
　　唐匹敵聽到這句話之後顯然又開心起來，他笑著說道：“李叱說，人不能貪得無厭，如果貪沒有限度的話，那麽就是人品有問題，再貪的人，也要給自己壹個上限，這樣最起碼不會遭天譴。”
　　曾淩才不信，他問：“所以呢？妳們想要多少？”
　　唐匹敵沒回答，而是反問。
　　“大人有多少車？”
　　聽到這六個字，曾淩的嘴角微微抽了抽。
　　唐匹敵笑著說道：“我覺得李叱說的對，人如果貪得無厭，就會被人討厭，我和李叱，都不想做壹個被別人討厭的人。”
　　“假如大人有五百輛車，我卻向大人要六百車糧食，這就是貪得無厭。”
　　“假如大人有五百輛車，我卻只向大人要四百九十九車糧食，這是我有底線，保持著良知。”
　　曾淩瞪著唐匹敵問：“妳管這個叫良知？而且，如果我沒聽錯的話，剛才妳用了壹個只字？只要四百九十九車？”
　　唐匹敵又壹次耐心的解釋道：“只字不重要，四百九十九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大人有多少車？”
　　曾淩真是討厭極了唐匹敵這耐心啊。
　　討厭到他想罵街。
　　曾淩這次緩了好壹會兒後才勉強緩過來壹些，他嘆了口氣後對唐匹敵說道：“我沒有五百輛馬車，二百輛也沒有。”
　　唐匹敵道：“大人謙虛了。”
　　曾淩忽然之間控制不住了，朝著唐匹敵咆哮了壹聲：“我沒有謙虛！”
　　唐匹敵點了點頭：“我信，大人說沒有就是沒有，這都不是問題，可以解決的都不用爭執，我們自己去想辦法搞到馬車，大人沒有那麽多車，也不用覺得太愧疚，我們可以補齊，大人可以把車費出壹下。”
　　曾淩怒視著唐匹敵：“我愧疚？”
　　唐匹敵道：“大人，不用愧疚。”
　　曾淩深呼吸調整自己的情緒，他不知道此時此刻該對自己說些什麽來，才能安慰自己現在幾乎壓制不住的怒火。
　　也許唯有快點把事情談好，他才不至於被唐匹敵氣死。
　　“直接壹些吧。”
　　曾淩道：“我不想再兜圈子了，妳說妳們的要求，我說我的底線，談得來再繼續談。”
　　唐匹敵道：“那就五百車。”
　　曾淩搖頭：“不可能。”
　　唐匹敵問：“四百九十九？”
　　曾淩起身。
　　唐匹敵道：“多謝大人成全。”
　　曾淩再次深呼吸，然後扶著座椅的扶手緩緩坐下來，因為有些用力，手指就顯得有壹點發白。
　　“唐公子，兩百車，不能再多了。”
　　唐匹敵道：“兩百零壹？”
　　曾淩問道：“有意思嗎？！”
　　唐匹敵道：“我就是想再試試……李叱說，人不應該那麽容易妥協，還是要有壹顆勇於嘗試的心。”
　　曾淩道：“拿了兩百車糧食，妳們立刻就走。”
　　唐匹敵道：“大人是不是誤會了？”
　　曾淩壓著怒火問道：“我又誤會什麽了？”
　　唐匹敵道：“糧食，不是唯壹要談的條件，大人不會是覺得糧食談完了，其他的事就可以不用談了？兩百車糧食，歸根結底，其實並不算什麽難事，對於大人來說不過九牛壹毛，不是嗎？”
　　瞬間，曾淩覺得自己居然冷靜下來不少。
　　自己動了這麽大的怒火，幾乎氣的要炸開壹樣，可僅僅是因為兩百車糧食？
　　拿他的身份來說，堂堂冀州節度使，為什麽要因為兩百車糧食而氣成這樣？
　　想到這壹點後，曾淩心中釋然了壹些，但很快就又想到……自己因為區區兩百車糧食而氣成這樣，壹會兒唐匹敵再說出些什麽來，那豈不是……
　　他看向唐匹敵問：“妳們也賣藥的是吧？”
　　唐匹敵點頭：“賣！”
　　曾淩道：“在妳說別的條件之前，有沒有什麽安神順氣之類的藥，先給我備壹些。”
　　唐匹敵道：“大人說笑了。”
　　曾淩道：“妳才是說笑，我認真的，讓人備壹些藥來。”
　　唐匹敵道：“行。”
　　他朝著門外的余九齡喊了壹聲：“九妹，給節度使大人去找壹些安神順氣的藥來。”
　　余九齡應了壹聲，壹邊走壹邊嘴裏嘀嘀咕咕地說道：“要什麽安胎順產的藥，有啥用……”
　　曾淩好像還聽見了，嘴角又不由自主的抽了抽。
　　他再次深呼吸，調整好了之後才問唐匹敵道：“妳們還想要些什麽東西，盡量壹口氣說完，能給的我就給，給不了的，妳說的天花亂墜我也給不了。”
　　唐匹敵道：“糧食是壹部分，再有就是，我們走之前，會盡量把之前和大人談好的交易完成，李叱答應了給大人的軍隊裏提供壹批藥，我們送藥過去，大人如數結算銀錢。”
　　曾淩很認真也很誠懇地說道：“藥不重要，錢我可以直接給妳們，藥的事可以往後放壹放，有沒有藥，我都給妳錢。”
　　唐匹敵眼睛微微壹瞇。
　　曾淩道：“妳大概說壹下這些藥的數量，我大概給妳們這些藥的銀兩。”
　　唐匹敵道：“那大人虧了。”
　　曾淩道：“妳認為我是占便宜來的？”
　　唐匹敵道：“大人高風亮節……”
　　曾淩：“妳閉嘴！”
　　唐匹敵點了點頭：“好的……咱們再說別的。”
　　曾淩：“還有別的？”
　　他停頓了壹下，然後用壹種我就想看看究竟還能怎麽樣的語氣說道：“妳說妳說。”
　　唐匹敵道：“其實李叱的交代也就三種東西，第壹是糧食，第二是銀子，這都已經談過了，第三是兵器甲胄，大人若是……”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曾淩皺眉道：“這個，沒的談。”
　　曾淩看向唐匹敵說道：“我給妳們多少兵器甲械，將來都可能是燕山營的士兵穿戴著甲胄揮舞著兵器，再殺奔冀州。”
　　唐匹敵略顯為難起來。
　　曾淩道：“我說沒的談，那就沒的談，妳想談的話，那就換個別的。”
　　唐匹敵更顯為難地說道：“那……似乎就只好折現了，還是給銀子吧。”
　　曾淩點頭，好像還松了口氣似地說道：“這個可以。”
　　說完之後他自己楞了壹下，就是有壹種，隱隱約約的，覺得好像哪裏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