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八章 堅不可摧

　　從黑夜到白天，整整廝殺壹夜之後，北山關的城墻好像都變了顏色。
　　城墻外邊這壹片，地上的屍體多到已經完全覆蓋了大地，看不到任何土地的顏色。
　　那五座靠近城墻的攻城坡道上還在燃燒著火焰，寧軍士兵知道，如果不把這五座坡道燒毀的話，黑武人憑借著兵力優勢壹定會攻占城墻。
　　這北山關的城墻不是中原百姓的城墻，邊軍士兵們才是百姓的城墻，這城墻只是邊軍的城墻。
　　沒有了城墻的邊軍，又怎麽可能擋得住數十萬黑武人的猛攻。
　　黑武將軍契克已經帶著他的人連續三次攻上坡道，可是卻無法攻破寧軍鎮守的城關。
　　他們三次都靠近了城墻，甚至其中有壹次已經踏上了城關，然而還是被壓了回去。
　　“換隊伍上去。”
　　知莫然大聲吩咐了壹句。
　　“等壹下！”
　　契克回頭看向知莫然，他臉上黑乎乎的，那是被火煙熏出來的顏色，所以倒是顯得壹雙眼睛很白。
　　他單膝跪倒在知莫然面前說道：“神座大人，請再給我壹次機會，我壹定會帶著人殺上北山關！”
　　知莫然道：“我看到了妳的勇敢，也看到妳手下人的勇敢，所以我並沒有怪罪妳的意思，而是妳的人累了，需要輪換休息，我們有足夠多的軍隊，不需要壹直都是妳帶著人進攻。”
　　“我還能再打壹陣！”
　　契克大聲說道：“請求神座大人，再給我壹次機會。”
　　知莫然沈默片刻後點了點頭：“那好，妳就再去攻壹次。”
　　契克大聲道謝，然後回頭朝著他的人招呼了壹聲，第四次朝著坡道上沖了過去。
　　對於黑武人來說，運氣似乎確實不在他們這邊。
　　他們等了足足三個月才等到壹個陰天的晚上，才能在寧軍無法提前察覺的情況下把攻城坡道運送上去。
　　然而在天亮的這壹刻天色卻逐漸放晴，烏雲消散。
　　如果此時有壹場大雨下來的話，那麽寧軍在焚燒坡道的火焰就會被澆滅，那樣的話，知莫然的計劃已經很成功，奈何天公不站在他們那邊。
　　雨若是下來了，此時此刻的黑武人應該已經站在北山關的城墻上歡呼了吧。
　　沒有火攻，寧軍擋不住完全不惜命的黑武人，他們的兵力是絕對的優勢，在壹場雨中，他們就能把這絕對優勢轉化成絕對的勝勢。
　　李叱他們已經廝殺了壹夜，每個人都很疲乏，預備隊都已經上來了好幾批，戰死在城墻上的漢子們此時已經無法計數。
　　趁著稍稍的喘息之機，李叱和兄弟們壹起把戰死者的屍體擡了下去。
　　總不能任由兄弟們的屍首被踐踏。
　　在搬運屍體的時候，李叱擡起頭看向站在最高處的那個少女，然後伸出手，跳起大拇指朝著她搖了搖。
　　他看向她的方向，恰好是陽光的方向。
　　那個沐浴著陽光的戰爭女神也在看著他，朝著他伸出大拇指晃了晃。
　　也許這個世界上的任何男女，都不可能再有李叱和高希寧這樣的經歷。
　　他們在書院中相識，他們不得不壹起逃亡，他們又在地宮中生活了許久，他們還萬裏同行去了大興城，此時此刻，他們又都站在這抵禦外敵的戰場上。
　　李叱朝著高希寧喊了壹聲：“妳真好看！”
　　高希寧聽到後就笑起來，然後大聲喊著回答：“我知道！”
　　兩個人都笑起來，他們是彼此心中的支撐。
　　“黑武人又上來了！”
　　就在這時候有人喊起來，李叱回頭看向城外，黑武人的隊伍又壹次黑壓壓的沖了上來。
　　趁著之前片刻的喘息時間，李叱吩咐人用撓鉤把那攻城坡道推開，可是太過沈重，根本就推不開。
　　他們沒辦法像黑武人那樣，圍成壹圈推動這龐然大物。
　　於是李叱又下令，士兵們盡快把城墻上的屍體清理掉，這樣壹來，黑武人的盾陣再上來的話，寧軍的滾木和其他武器就能發揮作用。
　　“去找壹下推車過來，多多益善。”
　　李叱回頭喊了壹聲，然後抓起了壹張硬弓。
　　余九齡立刻應了壹聲，他不擅長廝殺，但是他知道自己能把什麽做的最好。
　　他帶著人沖到城墻裏邊，壹口氣跑到輜重營那邊找來車輛，大車想運到城墻上來很難，但是好在還有不少雙輪的小推車。
　　等到余九齡帶著東西回來的時候，黑武人的攻勢已經開始了。
　　大隊大隊的黑武士兵，頂著盾牌，冒著箭矢，再壹次登上了攻城坡道。
　　“把車上裝滿石頭。”
　　李叱壹邊放箭壹邊喊著。
　　余九齡他們用最快的速度把推車上裝滿，然後推著車到了坡道上邊，黑武人的盾陣此時已經到了坡道中段，他們的盾陣依然完整。
　　箭矢對於這樣的厚重防禦盾牌並沒有什麽威力，而座弩又沒有這麽大的轉角，無法攻擊坡道上的黑武人。
　　所以此時，那壹輛壹輛的推車發揮了最大的作用。
　　裝滿了石頭的推車被壹把推出去，順著坡道，推車直接撞在盾陣上，那最前邊兩排持盾的黑武人都闖出來個缺口。
　　盾陣壹開，寧軍的弓箭手就開始瞄著射，那種箭簇鉆進人肉裏，又和骨頭摩擦的聲音似乎都顯得清晰起來。
　　推車把盾陣撞的零落，不少人被擠得往兩側掉下去。
　　“再次去找，沒有就做！”
　　李叱大聲喊著，壹箭將壹名露頭的黑武士兵眼窩射穿。
　　余九齡答應了壹聲，帶著人又跑了回去。
　　小推車用完了，那就想辦法把大車擡上去，沒辦法平著往上運，那就橫著立起來靠人力往上擡。
　　余九齡肩抗著最沈重的部位，肩膀上都被木頭茬摩擦的都是血。
　　可是他知道，自己這點血，這點疼，和士兵們在城墻上和黑武人廝殺比起來，什麽都不算。
　　咬著牙將大車擡上去，然後把車上裝了石頭，木柴，還有稻草，然後灑上火油，點燃了之後往下壹推。
　　這大車往下壹沖的時候，盾陣立刻就亂了。
　　那些躲在盾牌後邊的黑武人透過盾牌與盾牌之間的縫隙，看到了燃燒著熊熊大火的車沖過來，不等車撞到近前，最前邊的人已經嚇得調頭想回去。
　　然而後邊是擁擠的人群，盾陣的要求就是密集，人擠著人，哪裏有退路。
　　砰地壹聲，帶著火焰而來的大車撞進盾陣裏，壹下子就把黑武人撞的七零八落。
　　車撞在人身上，車上裝載著的石頭和木頭往下翻滾，在火油的作用下，木頭也已經燃燒起來，黑武人太密集，為了躲避火焰，更多的人被躲避的人擠落。
　　看起來那堅固的盾陣，立刻就被撞破了。
　　“九妹！”
　　李叱朝著余九齡喊了壹聲：“幹得不錯！”
　　余九齡立刻就笑起來，在那壹刻，他知道自己是壹個有用的人，他終於可以承認自己是壹個戰士了。
　　第壹輛大車把黑武人撞了下去，可是很快，黑武人就再次組織起來。
　　他們的盾陣又壹次成型，順著坡道速度很快的往上移動。
　　余九齡回頭喊了壹聲：“再擡壹輛！”
　　眾人合力，把第二輛馬車搬上了坡道，然後用最快的速度往車上裝東西。
　　石頭，木頭，這些能加重分量的東西沒多久就堆了壹車，潑上火油，壹根火把扔在車上，火苗騰的壹下子就冒了起來。
　　“推下去！”
　　余九齡嘶吼著，與眾人合力將大車推了下去。
　　就在這壹刻，盾陣忽然開了，從盾陣裏沖出來壹個黑武將軍，看起來壯碩的如同壹頭站起來的人熊。
　　這個家夥雙手抱著壹根木樁，等大車滑下來的時候，把木樁往坡道上壹戳，肩膀上扛著另外壹頭……
　　砰地壹聲！
　　大車狠狠的撞在那黑武人的木樁上，他的腳步往下滑了壹些，可居然硬生生的把車停了下來。
　　寧軍的羽箭鋪天蓋地而來，那人雙臂發力，竟然將那足有千斤以上沈重的大車掀翻了。
　　燃燒著的車從壹側墜落下去，而倒黴的是坡道旁邊的黑武士兵，不知道多少人被砸死。
　　盾陣向前，將那黑武將軍接回盾陣之內，此人如此強悍的力量，無論如何也讓人震撼。
　　“槍兵！”
　　李叱喊了壹聲：“跟著我！”
　　他把玄刀遞給親兵，伸手抓起壹桿長槍沖到了最前邊，士兵們在坡道的盡頭列陣等待。
　　當盾陣靠近城墻的那壹刻，數不清的長槍捅了出去。
　　盾陣又不是壹個整體，長槍是破開盾陣的最好武器。
　　槍頭從盾牌與盾牌之間的縫隙裏狠狠刺進去，就必然會有人中槍。
　　每壹次戳進去再拔出來，那槍頭下邊的紅纓上，都有血往下滴落。
　　李叱壹槍戳進盾陣裏，能聽到有人哀嚎了壹聲，李叱往回壹收槍的時候，居然感覺很沈重。
　　他硬生生的拉著壹個受傷的黑武人士兵出來，那人肚子被戳了個洞，槍頭還在肚子裏，黑武人雙手死死的抓著槍桿不撒手，所以被李叱硬是給拖拽了出來。
　　契克從這個黑武人身後沖出來，先是壹腳踩斷了槍桿，然後壹刀朝著李叱的脖子剁下。
　　李叱看出來，此人就是剛剛靠壹己之力將拖車掀翻下去的人，所以沒有大意，立刻後撤壹步讓開，那刀躲在城垛上，當的壹聲，把城垛給劈開了壹角。
　　契克見李叱避讓，那裏就有了個上城的缺口，於是壹步跨了上去。
　　壹腳落在城墻上，另外壹只腳還在坡道上，李叱手裏的半截槍桿就戳在他的大腿上，木頭槍桿將腿刺了個前後通透，契克立刻疼的哀嚎壹聲。
　　他在劇痛之中，壹刀朝著李叱的脖子砍落。
　　“妳給我死！”
　　那壹刀，帶著開山之威。
　　李叱蹲下去，這壹刀就從他頭頂掃過。
　　壹息之後，李叱已經拉著契克那條傷腿往後退了壹大步，契克就被拉了壹個大劈叉。
　　緊跟著，李叱的膝蓋撞在契克的太陽穴上，契克立刻悶哼壹聲。
　　下壹息，李叱把半截木棍從契克大腿裏拔出來，在契克的臉上連續猛戳。
　　兩息之內，連戳了十九下。
　　那張臉，被直接戳成了肉泥。
　　然後李叱壹只手抓著契克的腳踝，把人拖起來輪壹圈，從城墻上扔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