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七章至第三百六十七章 藥

　　隊伍壹路往西北方向走，那個叫淡臺壓境的錦衣公子也不和人說話，只是在隊伍後邊跟著，隊伍停下來休息他就停下來，除了他的那匹老黃馬之外，倒是也沒有誰不滿意。
　　好像是老黃馬不滿意他這種有規律的走走停停的方式，因為它習慣了隨便走隨便停，走到它想走的地方，停在它想停的地方。
　　走了兩天之後，隊伍終於出了山，山外是壹片壹眼看不到邊際的原野，能看到百姓們在田裏勞作，已經快入夏，麥子快到膝蓋那麽高，收成就在眼前。
　　可是天知道這已經看在眼裏的糧食會不會落在百姓們自己手裏，上面有官府來征收，下邊又流寇在搶奪，百姓們只盼著官府的人都忘了，流寇都瞎了。
　　按照地圖來看，要走到下壹個比較大的地方投宿最少還要走壹天壹夜，他們這麽多人倒也不懼怕在野外露營，所以就沒打算趕的急壹些。
　　到了下午，前邊探路的斥候回報，說是大概二十幾裏外有地方適合露營，村子很小，也沒有合適的民居可以提供，但是斥候和村子的裏正已經交涉過，裏正願意讓他們在村口的空地上住壹晚。
　　村子確實不大，壹共也就百十戶人，看得出來村民們都很貧苦，李叱下令盡量不要去驚擾村民，他們這麽多彪形大漢又都帶著兵器，百姓們不怕才怪。
　　夏侯夫人面善，她主動去和村民談，借人家的水井打水，順便還為兩位村民診治了壹下，然後還送了些藥。
　　士兵們在村子外邊搭建帳篷，用大車把營地圈起來，這樣能有效防止被突襲。
　　有大車阻攔，不管是敵人用騎兵沖擊，還是用羽箭偷襲，防護作用都很大。
　　稍遠些的地方，淡臺壓境看著那些人訓練有素井然有序的安營紮寨，不由得對這些人更為好奇。
　　這些人的素質絕非尋常商隊，那些護衛配備的武器，就算是正規的大楚府兵都比不上，府兵有的他們都有，府兵沒有的他們也有。
　　裝備之精良，讓淡臺壓境都覺得有些震撼。
　　經過他觀察，這隊伍裏有壹半護衛，百人左右，極為精悍，他們紀律嚴明，配合默契，壹百人應該也是有建制調度，那些大概是什長的頭目很少說話，幾個手勢，手下人便立刻動起來。
　　這樣的兵，淡臺壓境覺得就算是涼州悍卒中最精銳者，可能也不過如此。
　　另外壹百人左右看起來就不壹樣了，他們懶散，沒紀律，說說笑笑打打鬧鬧，看起來根本就不是兵，應該都是江湖中人，但是彼此之間又都無比的熟悉。
　　那些紀律嚴明的士兵不理會這些人，這些人也不理會那些兵，互不幹涉，涇渭分明。
　　所以淡臺壓境很費解，這支隊伍是怎麽拼湊起來的。
　　就在這時候唐匹敵拎著壹些幹糧過來，他把幹糧遞給淡臺壓境，也沒說話。
　　淡臺壓境搖了搖頭道：“幹糧太粗糲，吃不下。”
　　他笑了笑道：“我剛剛去村子裏轉了壹圈，用五十兩銀子買了壹只雞，請那戶百姓幫我燉好，這種地方也著實沒有什麽可吃到的東西，好在他們養的雞肉鮮肥嫩，畢竟他家裏壹共只有兩只，應該養的很金貴，所以燉的好了，也可下飯。”
　　唐匹敵搖了搖頭，拎著那些幹糧轉身要走。
　　淡臺壓境道：“妳真的不考慮壹下給我做手下？”
　　唐匹敵連頭都沒回，繼續往前走。
　　淡臺壓境笑道：“妳這樣的人，為什麽會甘心給那個人做手下？”
　　唐匹敵笑了起來，沒說話，只是這笑聲就讓淡臺壓境感覺自己被笑話了，那大概是壹種妳真可笑，妳真可憐，妳真可悲的笑聲。
　　所以淡臺壓境有些懊惱。
　　“我這兩日壹直都在想怎麽破妳的拳法，略有所悟，要不要再試試？”
　　他朝著唐匹敵喊了壹聲。
　　已經走出去壹段路的唐匹敵停下來，像是略微沈吟了壹下，然後轉身回來。
　　那老黃馬擡起頭看了看唐匹敵，又低下頭繼續吃它草，在這壹刻唐匹敵才註意到，那老黃馬吃草看似隨意，但其實極為挑剔。
　　它吃的很精準，只吃那些草上的嫩葉，但凡是長成的葉片壹口都不吃。
　　唐匹敵停下來，他指了指老黃馬問道：“打之前，我想先問問妳，這馬有何不同之處？”
　　淡臺壓境道：“它是我的馬，自然不同。”
　　唐匹敵道：“它連妳都不想理會，應是自覺比妳還高貴，所以應該不是因為妳它才不同凡響。”
　　淡臺壓境嘆了口氣，似乎有些無奈。
　　“它是我父親的馬，所以從來都不會給人讓路，不管是誰，只有別人給它讓路的時候，妳也知道畜牲這種東西都壹樣，不只是馬，哪怕是壹頭豬也壹樣，將來如果妳有壹匹好馬，跟著妳戰無不勝，往來無敵，不管妳騎著這匹馬走到任何地方，所有人都會退避向妳行禮，畜牲大概覺得那些人也是在向它行禮，久而久之，它便成了這樣壹個吊樣，覺得它自己很高貴。”
　　老黃馬擡起頭看了看淡臺壓境，然後打了兩個響鼻，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抗議，又或者是罵了壹句。
　　“請。”
　　唐匹敵理解了為什麽這匹老馬看起來那麽高傲，所以準備和淡臺壓境繼續比試壹下。
　　在西北涼州戰無不勝往來無敵的，還能有誰。
　　這次兩個人的比試時間要久不少，大概壹刻之後，淡臺壓境擺手示意不打了。
　　他看向唐匹敵說道：“還是贏不了妳，但我感覺的到，妳比第壹次出手已經加了力，上次七分，這次八分。”
　　唐匹敵沒回答，轉身走了。
　　大概壹個時辰之後，李叱他們看到村子裏出來幾個人，其中壹個人端著壹口砂鍋，還在冒著熱氣，那應該就是給淡臺壓境燉好了的雞。
　　剩下的幾個人，有抱著被子的，有拿著盆架臉盆的，還有拿著工具的。
　　這些村民到了之後，用木頭給淡臺壓境搭了壹個簡易的棚子，還拼了壹張木床，李叱本以為那些被子是要蓋的，可是卻搭了棚子用來擋風。
　　淡臺壓境取了壹些銀子給那些百姓，那幾個人隨即千恩萬謝的走了。
　　哪怕是在如此簡陋的環境下，這個人也要有條件允許中的最舒服的享受。
　　他打了個響指，那老黃馬不情願的溜達過來，淡臺壓境把馬背上的東西卸下來，那桿長槊放在床邊，從另外壹個掛兜裏取出來壹副碗筷，碗是金邊玉碗，筷是金玉相連。
　　壹壺酒，壹鍋雞，壹個饅頭，吃過之後他又變戲法似的從行禮中取出來壹條看起來很名貴的毛毯，蓋著毛毯躺到床上去了。
　　余九齡看的都有些懵，他問身邊不遠處的李叱：“我不說話的時候欠揍嗎？”
　　李叱道：“還好。”
　　余九齡指了指那個淡臺壓境：“那個人不說話是不是也欠揍？”
　　李叱道：“不要忍著。”
　　余九齡嘆了口氣道：“打不過……老唐昨天說，這個人的武藝不在他之下，所以我就不去自討無趣了。”
　　“但……”
　　余九齡道：“我現在忍不住想去偷他的碗。”
　　與此同時，燕山營。
　　已經從信州回來的虞朝宗進門之後就松了口氣，這壹路奔波也確實有些勞累，他坐下來後就拉開書桌的抽屜，從裏邊取出來壹個玉瓶，打開玉瓶取了兩粒藥丸，就著水吞下去。
　　如今的燕山營五當家常定歲問道：“大哥，怎麽樣？”
　　虞朝宗搖頭道：“老毛病了，這次出門忘記了帶藥，所以有些不舒服，還好……”
　　如今山寨，大當家虞朝宗，二當家莊無敵，三當家李叱，四當家和五當家是兄弟倆，哥哥常定舟是四當家，率軍鎮守邊關，六當家是西籬子，也在邊關，老七叫黃金甲，大部分時候都不在山寨，燕山營之外的所有暗哨眼線，都歸黃金甲負責，他只要離開山寨去巡查，最少也要兩個月才能回來。
　　常定歲道：“老七上次巡查的時候得知雲隱山那邊有神醫，所以立刻就派人回來稟告，也不知道那神醫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若是真的，請過來給大哥看看，也許就能把這病給治好了。”
　　虞朝宗笑道：“不妨事，從小就有的病，這麽多年來還不是好好的活著，只是這次粗心忘記帶藥了。”
　　常定歲道：“我已經罵過了大哥的親兵，這種事居然都能疏忽。”
　　虞朝宗道：“疏忽也是我自己的疏忽，妳罵他們做什麽，下次不許。”
　　“是。”
　　常定歲應了壹聲，然後試探著問了壹句：“大哥覺得老八這個人怎麽樣？”
　　“老八？”
　　虞朝宗楞了壹下，然後笑起來道：“這個人，眼神裏有陰狠，說話的時候不敢與人對視，妳應該也看到了，說話的時候頻繁低頭的人，心裏壹定有問題。”
　　他往後靠了靠，看向窗外說道：“本事是有的，可是心思未必幹凈，我是咱們山寨的大當家，當時壹句笑談說能拿下代州和信州就讓他做八當家，他真的做到了，我就不能食言，不過啊……”
　　他看向常定歲說道：“這人的謀略心思確實厲害，若他沒有異心，只是想求個前程，留在山寨裏也有用，老二老三暫時不能回來，山寨裏人手不夠用，現在多了壹個老八也能替妳們分擔些。”
　　常定歲笑道：“二哥倒好，留在冀州不回來了，三當家的也是……”
　　他的話還沒說完，虞朝宗就搖了搖頭道：“三當家眼光深遠，我不及他，妳也不及他，我們這些人做事圖眼前，連老八也是，他能拿下代州和信州，是將眼前的事看的無比準確，眼前的局勢他能看的細致入微，但是老三他看的是以後，我們都看不到的以後。”
　　虞朝宗道：“妳以後不要再說老三什麽。”
　　常定歲俯身：“大哥的話我記住了。”
　　虞朝宗道：“都是心思細膩縝密的人，以後老三回來了，見到老八，也許會有些精彩。”
　　他笑了笑，常定歲也跟著笑了笑。
　　虞朝宗的眼神看向那個玉瓶，有壹種擔憂和懼意壹閃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