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壹章 繼承

　　越是亂世人力越不值錢，哪怕妳有壹身本事也壹樣，因為在亂世，靠本事吃飯的人都不太好能吃上飯，依然錦衣玉食吃飯的靠的不是打打殺殺，而是能讓別人去打打殺殺。
　　當初姚無痕那樣的高手身價也不過是二百兩，這已經是冀州殺手的高價，施慈覺得給出壹萬兩的價格已經足夠讓人不能拒絕，他也有這個自信。
　　可是唐匹敵開出至少兩萬兩的價格後，施慈才明白自己還是低估了人的貪念，反正在這壹刻他是如此覺悟的。
　　而唐匹敵的想法很簡單，對方願意出壹萬兩就已經是奔著要把永寧通遠車馬行滅門來的，要是能出兩萬兩，對方可能恨不得把李叱挫骨揚灰。
　　“最多兩萬兩。”
　　施慈沈默片刻後對唐匹敵說道：“家主身份尊貴，家中財物又怎麽能被妳們任意翻看，這是折辱之事，若非看上李公子的武藝，剛剛我就已經離開了。”
　　唐匹敵點了點頭道：“也好，那就兩萬兩，定金壹萬五千。”
　　施慈再次沈默，但並沒有多久就起身道：“我現在去取，稍後就會回來。”
　　唐匹敵起身相送，愉快的揮手說再見。
　　回到後院之後，唐匹敵上上下下的打量著李叱，李叱被他看得都有些發懵，他問唐匹敵在看什麽，唐匹敵說我想看清楚妳這人到底是得罪了誰，寧願給兩萬兩也要幹掉妳，放眼大楚，十幾歲這個身價的，妳可能是唯壹壹個。
　　李叱笑了笑道：“只能說人家自信，覺得這兩萬兩就算是拿出來，把咱們殺幹凈之後也能再拿回去。”
　　唐匹敵道：“我現在已經在考慮退夥的事。”
　　李叱道：“妳想想，那可是兩萬兩，到手再退都不遲啊。”
　　唐匹敵點頭道：“妳說的有道理，那就到手再退夥。”
　　他們等著施慈去取銀票，大概只過了三刻左右施慈就回來了，唐匹敵聽前院的夥計過來說施慈回來後，看向李叱說道：“他可能根本就哪兒都沒有去，三刻之內，余九齡和阮暮分頭在暗中盯著，沒有發現，那就可以說明這個施慈是個能做主的。”
　　李叱嗯了壹聲：“如今在冀州城裏願意花這麽大價錢買我人頭的，其實不多。”
　　唐匹敵嘆道：“要是多的話反而還好，我們距離發家致富就又近了壹些。”
　　李叱：“噫！”
　　兩個人同時往前院走，這件事就算定了下來，在這個時候才會發現，李叱和唐匹敵在性格上有很大的相似之處，比如關於對多壹事不如少壹事的理解。
　　既然人家上門來找事，那就把事解決了，解決了就少壹事。
　　與此同時，大楚都城。
　　壹個很精致漂亮的小院裏，姚無痕坐在臺階上，手裏拿著壹根魚竿在釣魚，他釣的是這院子裏那個魚池裏的魚，此時正在下著蒙蒙細雨，這碧瓦青磚的小院裏就有了幾分水墨畫的韻味，他坐在臺階上，屋檐上的雨水在他身前形成了珠簾。
　　雨水打在他的魚竿上，也打在魚池裏，劈劈啪啪的聲音中，那些魚兒似乎預感到了危險，並沒有去咬鉤。
　　壹個看起來十八九歲的少女擎著傘穿過庭院，她穿著壹件墨綠色的長裙，和這小院和這雨幕是如此的般配，她長發隨意束在腦後，如瀑壹樣，和這雨就更顯得般配。
　　“又在釣魚了。”
　　少女在姚無痕身邊停下來，她站在屋檐下，頭頂已經沒有雨水，可是她的傘卻沒有放下來，她的視線壹直都在姚無痕身上，因為那個男人，在幾個月前成為了她人生的全部，好壹會後，她才醒悟過來應該把傘放下了。
　　她本是青樓裏最紅的壹位姑娘，身價自然不菲，可是這個男人用壹大筆銀子把她從青樓裏贖身出來，可在這之前他並沒有來過這家青樓，也沒有見過她壹面。
　　她很不理解這是為什麽，那家青樓幕後的東家在都城裏也算的上位高權重，說是官家的教坊司，還不是那人壹手握著，她很清楚，哪怕有人出的起價格也不可能把她贖出去，可是這個男人卻輕而易舉的做到了，唯壹合理的解釋就是，青樓幕後的東家也得罪不起這個男人。
　　“嗯。”
　　姚無痕只是嗯了壹聲，沒有擡頭看她。
　　所以她更不明白，他連多看自己壹眼的欲望都沒有，為什麽要花費那麽多的銀子，動用那麽大的關系為她贖身？真的只是為了……她不是很確定，可是她低頭看著自己還沒有顯懷的小腹，卻不得不這樣去想，他只是想獨占她。
　　他們已經在這個漂亮的小院子裏住了幾個月的時間，他有些霸道，不許她出門，所以這個小院就成了她的世界的全部，幾個月的時間，她無聊到已經把窗臺上那幾個盆景的植物，分別有多少片葉子都記得很清楚，要是落了壹片葉子她都有些傷感，因為她的世界確實太小了些，少壹片葉子就顯得少了很多。
　　這個男人，除了在和她行歡的時候有些瘋狂之外，大部分時候都像個木頭人壹樣，所以她想著，他的世界應該更小。
　　她的世界裏有這個院子，這個院子裏的壹草壹木，盆景金魚，而他的世界裏只有他自己，沒有這個院子也沒有她。
　　“妳今天會釣上來嗎？”
　　她緩緩蹲下來，手臂放在他的腿上，然後靠上去，趴在他的膝蓋上看著雨幕，還有雨幕中的魚池，魚兒還在來來回回的遊動，似乎對魚餌壹點兒興趣都沒有，所以她有些安心。
　　姚無痕低頭看了看她，看到她如瀑的長發，第壹次擡起手在她的頭上輕輕摸了摸，於是她心裏壹震。
　　“妳每日都要餵魚三四次，餵的那麽飽，唯恐我釣上來壹條，它們知妳心意，又怎麽可能會被我釣上來。”
　　姚無痕緩緩吐出壹口氣，他看著雨幕，雨滴形成的珠簾仿佛把外面的世界隔絕了，這壹刻安靜的如此美好，美好的如此不舍。
　　“妳是會走的吧？”
　　她問。
　　姚無痕微微點頭：“快了。”
　　她沈默了好壹會兒後又問：“那妳記住我的名字了嗎？”
　　姚無痕像是思考了壹會兒，但確實沒有記住她的名字，他當初只是問太子楊競這都城青樓裏誰最紅，楊競就讓人出面把這個女孩子贖身出來，她說過壹次，但他沒有記住。
　　“我叫周婉，不是青樓裏的名字，是我的真名字。”
　　她趴在他的膝蓋上自言自語似的說著。
　　“我是安陵州人，父親曾經是安陵州府治，因為得罪了劉崇信而被抄家，父母都死了，其他人或是流放或是充軍，我被送到教坊司。”
　　姚無痕點了點頭：“我記住了。”
　　因為這四個字，她嚇得顫抖了壹下，因為她很清楚，他說他記住了，就是他要走的時候快到了，而且這壹走，就可能再也不會相見。
　　她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害怕，可能是因為這個還很陌生的男人，已經是待她最好的男人，他不會打罵訓斥，不會把她關起來，他只是顯得有些冷漠。
　　“有人答應過我，會讓妳活下來。”
　　姚無痕道：“答應我的人，如果沒死的話，會有很大的能力實現他的承諾，不過好在妳也不是我唯壹的女人，妳肚子裏的孩子也不是我唯壹的骨肉。”
　　她微微顫抖了壹下，這幾句話似乎比外邊的雨還要冷壹些。
　　姚無痕停頓了壹下後繼續說道：“但妳是我最喜歡的女人。”
　　周婉擡起頭看向姚無痕，眼睛裏已經有些濕潤，好像雨水進了眼睛裏壹樣，她那樣看著他，他依然看著面前的雨幕。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將來我的名字會出現在史冊中，還會被人稱之為英雄。”
　　姚無痕笑了笑，她這才發現，他笑起來有些好看，當壹個男人自信的笑起來，好看與否，其實和容貌反而關系不大，更何況這個男人並不醜陋。
　　姚無痕道：“我本來從沒有想過做壹個英雄，可是那個人說，如果妳非要殺人的話，為什麽不去做壹個能改變天下的殺手，殺人拿錢這種事從古到今都有人在做，留名者壹個都沒有，但只要妳殺的人對，那麽妳的名字會流傳很久很久。”
　　周婉聲音微微發顫的問：“就……不能不去嗎？”
　　姚無痕沈默下來。
　　許久許久之後，他笑了笑道：“這樣的日子確實很安逸，安逸到我的殺心都快淡了，不過好在，我心中的那個目標壹直都還在。”
　　他的手離開她的長發，她覺得自己就要失去這個世界。
　　姚無痕沈默了很久很久，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雨的聲音就是全部，就在這時候壹條魚居然咬了鉤，姚無痕眉頭微微壹皺，擡手，魚竿揚起來，那掛在魚鉤上的魚兒就甩到他面前，他看著自己面前這吊在線上搖搖擺擺的魚，自言自語似的問了壹句。
　　“妳明明不餓，為什麽要上鉤？”
　　她自言自語似地說道：“我明明不相信這個世界中還有我的愛情，我難道不是也這樣被釣了上來？”
　　姚無痕怔住，他伸手把魚摘下來，隨手扔出去，那魚就又回到了魚池裏，驚嚇的來回遊動，魚嘴被鉤破了，遊動的時候在水中留下壹抹紅。
　　“會疼壹陣。”
　　姚無痕的手再次放在她的長發上輕輕撫摸著。
　　“但是疼壹陣就好了，還會自由自在的遊。”
　　周婉的臉輕輕摩挲著他的腿，輕輕地說道：“魚池就那麽大，世界就那麽大，自由自在，也就那麽大。”
　　就在這時候小院外邊響起敲門聲，姚無痕擡頭看過去，周婉的臉色變得發白，幾個月來，這是第壹次有人來敲門，應該也是最後壹次了吧。
　　姚無痕的手依然輕輕的撫摸著，他聲音很柔和地說道：“我姓姚，孩子出生之後，如果是個女兒就隨妳姓吧，如果是個兒子就隨我姓，我在房間裏留了壹些東西，他可以去練，我的兒子壹定要繼承下來這些。”
　　他起身，拿起她的傘走向門外。
　　他在雨中停住，回頭看，笑著說道：“妳的名字很美，婉兒……但不及妳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