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七十八章 軍禮

　　黑武人是斷然不會給邊關的大楚守軍壹絲喘息機會，最初他們制定的目標就是在最多三天之內拿下代州邊關，七天之內攻破代州，十五天後，兵臨冀州城下。
　　黑武汗皇闊可敵大石在得知中原大楚已經到了瀕臨崩塌的邊緣之後，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就下令調兵南下，這種機會他絕對不會輕易放棄，黑武立國這麽多年來，始終如壹的目標就是攻占中原錦繡江山。
　　從黑武立國第壹代汗皇起，這個夢想已經在每壹代汗皇的血脈中傳承下來，至今已有數百年。
　　黑武人很清楚中原人內鬥的復雜和頻繁，他們壹直都認為，如果中原人自己不給機會的話，哪怕強大如黑武帝國也壹樣打不進去，好在中原人時不時就會內鬥，而且打起來就會讓整個中原動蕩，這就是他們南下的良機。
　　黑武人同樣很清楚，中原人內鬥雖然兇狠，可是他們卻更為堅韌，當侵入中原的機會來了，卻不能壹次把中原人打服打怕的話，那麽很快中原人就會再次站起來。
　　黑武將軍律遲奉命南下，他身上的壓力有多大可想而知。
　　這次，黑武帝國壹邊拉攏壹邊打壓著讓草原人讓開壹條路，這是數百年來黑武最接近能殺入中原的壹次機會了。
　　他將彎刀抽出來，遙遙指向邊關。
　　“殺上去，讓那些孱弱的中原人知道我們的彎刀有多可怕，讓他們臣服在黑武勇士的彎刀之下，讓中原變成我們的良田，讓中原人變成我們的奴隸！”
　　隨著號角聲嗚嗚的吹響，黑武軍隊開始向邊關那邊擠壓過去，從草原上要想進入代州，這是唯壹的通道，山峽並不是很狹窄，隊伍展開的寬度也能夠讓黑武人發揮兵力上的優勢。
　　其實黑武人壹直都看不起中原人，他們認為中原人不管是身高體型還是勇氣，都遠遠不如他們，用黑武人的話說，中原人是壹群被月神遺棄的劣等民族，卻竊取了這個世界上最繁華錦繡的江山。
　　“殺！”
　　隨著喊殺聲，黑武士兵開始加速往前沖。
　　邊軍將軍譚千手擡起手在嘴角上抹了壹下，眼神裏沒有壹絲畏懼，只有對即將開始的廝殺的狠厲與決絕。
　　“羽箭省著些，放他們快到城下再射箭，不要浪費！”
　　他大聲喊著，士兵們整齊的回應了壹聲。
　　當黑武人的隊伍到達弓箭手射程範圍之內，壹聲暴喝後，羽箭從城墻上傾瀉下去，拋射的羽箭落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好像暴雨打在沙灘上留下壹個壹個的坑點痕跡壹樣，每壹個坑點都是倒下去的壹個黑武士兵。
　　可是相對於黑武軍隊的人數來說，這樣的殺傷力還是太小了，畢竟城墻上的大楚守軍還能作戰的只有五百余人，而且也不可能是五百人同時放箭，為了保證持續作戰，這五百人還被分成了兩隊。
　　黑武人嘶吼著往前沖，不管身邊倒下去的同伴是誰，哪怕是平日裏朝夕相處的最好的朋友，此時也已經完全顧不上了。
　　他們冒著箭雨沖到城墻下邊，拼盡全力的想把雲梯立起來，而扶著雲梯的人則成為大楚府兵最先攻擊的目標，沒有多久，城墻下的屍體就開始堆積起來，可是也難以阻止雲梯搭靠在城墻上。
　　“把雲梯推倒！”
　　譚千手壹邊喊著壹邊用撓鉤奮力的推開面前的雲梯，雲梯搭靠的坡度，想靠手把梯子推倒沒有可能，梯子會卡在墻垛處，想往兩側推都推不動，只能是往前頂。
　　雲梯倒下去，爬在雲梯上的黑武人哀嚎著掉下去，運氣好的能很快站起來，運氣差的摔斷了骨頭，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再想站起來都難，也許用不了多久就會被自己的同伴踩死。
　　譚千手推倒了壹架雲梯，擡起頭往遠處看，從城下到山峽，黑壓壓的全都是黑武人的軍隊，他推倒的那壹架雲梯好像掉進了滔滔海浪裏壹樣。
　　與此同時，代州。
　　代州守備將軍劉牧看了壹眼單膝跪在自己面前的人，那是壹個不眠不休從邊關趕過來的校尉，這個年輕人的臉上寫滿了疲憊，也寫滿了期待。
　　“將軍，求將軍立刻發兵馳援邊關，譚將軍的兵力不足，黑武人的先鋒隊伍，兵力也我們邊關守軍的數十倍，求將軍馬上發兵救援。”
　　校尉說話的時候，聲音都在發顫。
　　“黑武人？”
　　將軍劉牧哼了壹聲後說道：“數百年來，黑武人從不曾於代州邊關南下，依我看攻打妳們的應該是叛軍吧，如果是叛軍的話，妳們譚將軍應該派人去求武親王，武親王才是奉旨在北境剿滅叛軍的人，我身為代州主將，不可輕易率軍離開，若是中了叛軍的調虎離山之計，丟了代州，掉腦袋的人是我而不是妳們譚將軍。”
　　校尉猛地擡起頭，眼睛裏都是驚訝。
　　“將軍，真的是黑武人殺過來了，求將軍……”
　　劉牧道：“不用妳求我，如果是妳們譚將軍親自來求我的話，或許還會管用些，妳回去告訴他，當年我死守陣地的時候，三次派人向他求援，妳們譚將軍是怎麽說的？他說各司其職，難以動身。”
　　劉牧道：“妳就把我這原話……不，這算是妳們譚將軍自己的原話帶回去還給他，我身為代州主將，不敢擅離職守，我與他各司其職，難以動身。”
　　“妳無恥！”
　　那校尉站起來，眼睛血紅血紅的盯著劉牧罵道：“當年與黑武人廝殺，我們譚將軍也是身陷重圍，如果他撤離出來去救妳，大軍側翼就會被黑武人攻破，那樣的話會死多少人？！”
　　劉牧也不生氣，只是笑了笑說道：“所以，別人不能死，我作為他曾經最好的朋友，卻壹定要死？”
　　說完後劉牧壹擺手：“把人叉出去，竟然敢對上官咆哮，目無軍紀，打二十個耳光，把人轟出大營！”
　　“是！”
　　劉牧手下親兵上來，把那名校尉架起來就往外拖，校尉怒吼道：“劉牧！妳因為私仇而不顧邊關戰事，妳就是壹個卑鄙小人！”
　　劉牧聳了聳肩膀後說道：“我就是小人，回去告訴妳們譚將軍，當年我沒死，我是因為命大運氣好，現在我也衷心的祝願他命大運氣好。”
　　第二天，邊關。
　　譚千手靠坐在城墻上，臉上疲憊之色那麽濃重，他已經兩天兩夜沒怎麽休息了，靠著麾下這壹千余兵力，擋住了數萬黑武人連續十幾次猛攻。
　　可是此時此刻，他也不知道還能堅守多久，兩天兩夜，他手下士兵的死傷之多，已經快到了無人可用的地步，現在身上還沒有傷的士兵幾乎沒有，只是輕傷的全都在城墻上，重傷的躺在城墻內。
　　“將軍……”
　　他的親兵隊正王寬坐在他身邊，沒了壹條右臂的漢子看起來臉色慘白，黑武人沖上城墻的時候，是他為將軍擋了壹刀，他失去了壹條右臂，可是他壹點兒都不後悔。
　　他看向譚將軍說道：“弟兄們不怕死，打到現在，大家也都知道必死無疑，可是弟兄們已經壹天壹夜沒有吃過東西了，所有還能動的人都在城墻上，黑武人根本不給我們壹點休息的時間，他們有數萬兵力可以輪換進攻，而我們……”
　　譚千手在王寬肩膀上拍了拍：“等到了九泉之下，若是那邊能有酒肆，我請咱們所有兄弟們喝酒吃肉，可是現在……”
　　“糧來了！”
　　就在這時候，城墻裏邊有人挑著擔子往上跑，那是壹個看起來四十幾歲的憨厚漢子，他挑著的扁擔兩頭分別掛著壹個大竹筐，蓋著棉被，卻還是有熱氣透過棉被冒出來。
　　在那漢子身後，還有不少人正在登城，其中有婦人也有老人，還有半大的孩子，他們都帶著東西來了。
　　那漢子跑到譚千手身邊，打開竹筐從裏邊抓了兩個窩頭出來，遞給譚千手的時候，臉上都是歉疚之色。
　　“對不起了將軍大人，實在是……實在是沒有白面，只有棒子面，可是將軍妳放心，我們沒在窩頭裏邊摻雜麩子或是糠，這是給兄弟們吃的，我們能拿出來多好的，就拿出來多好的，這……寒酸了，可確實是我們能出來的最好的糧食了。”
　　譚千手看著手裏熱氣騰騰的棒子面窩頭，使勁的點頭，再點頭，他壹口咬在窩頭上，窩頭咬到的地方留下壹些血跡。
　　“好吃！”
　　譚千手讓自己看起來盡量輕松的笑了笑，可是眼淚卻不爭氣的往下流。
　　“鄉親們！”
　　那漢子伸手拿起來扁擔喊道：“能打仗的留下幫忙，不能打仗的女人和孩子都回去，能幫什麽就幫什麽，沒有兵器了就搬石頭上來，咱們不會放箭，還不會拿石頭砸那群黑武畜生嗎！”
　　“好！”
　　鄉親們應了壹聲，他們手裏沒有正經兵器，有鋤頭，有扁擔，有菜刀，有鐮刀，還有他們保衛家園的壹腔熱血，這是他們的家，也是他們的命。
　　譚千手扶著城墻站起來，他看著那些鄉親們，鄉親們也在看著他。
　　“大楚邊軍！”
　　譚千手大喊壹聲。
　　城墻上所有還能動的士兵全都站了起來，肅立，他們壹個個血糊糊的，連吃東西的力氣似乎都已經沒了，可是此時卻站的筆直。
　　“敬禮！”
　　譚千手這壹聲沙啞的喊聲，好像響徹到了天際，穿破了雲層。
　　呼的壹聲，那些渾身是血人人有傷的邊軍士兵們，敬了壹個最標準的大楚邊軍軍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