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讓江山

知白

歷史軍事

家積貧則苦,國積貧則弱,家苦國弱,民何以生? 盛世文明興,亂世野蠻起,好在這中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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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九章 那少年將軍

不讓江山 by 知白

2022-2-10 19:45

  深夜。
  左武衛的精銳府兵在黑暗中朝著羅將軍營地悄悄靠近,像是從地下冒出來的無數孤魂野鬼。
  這個世界上,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壹支軍隊在戰績上能和左武衛相提並論。
  楚國的敵人中沒有,包括黑武,楚軍中也找不出第二支。
  以唐匹敵之自信,也不可能說他現在練出來的隊伍,就強於左武衛。
  近三十年來,從武親王掌管這支軍隊開始,這支軍隊就代表著中原的最高戰力。
  左武衛,每壹個士兵的身上都烙印著至高的榮譽。
  壹支軍隊所能獲得的所有戰績,所有勝利,他們全都獲得過。
  他們的強大不僅僅在於他們的戰力,還在於他們超乎常人的信念。
  信念是壹種表述不清楚的東西,無法具象。
  可是壹支有信念的隊伍和壹支沒有信念的隊伍,根本不在壹個層面。
  左武衛的士兵們,他們的那種驕傲感,目前依然無人可及。
  而為了勝利,他們能夠付出壹切。
  黑暗中向前行進的隊伍,每個人都沒有穿鞋,用布把腳包住。
  哪怕是會發出壹點聲音的東西,他們都沒有帶,沈默中前行。
  包括鐵甲。
  所有有資格身穿鐵甲的將軍們,都把鐵甲留在了大營裏。
  他們與士兵們壹樣,身穿單衣,布包雙腳。
  所有人的長刀同樣沒有帶刀鞘,避免碰撞出聲,又為了不反射月光,所有的刀都用布蒙住。
  他們踩著荒原向前,多少人被刺破了腳掌,可是卻沒有壹個人發出聲音。
  尤其是負責突襲任務的這支隊伍,他們幾乎去掉了所有的負重。
  沒有皮甲,沒有戰靴,沒有盾牌,甚至沒有帶連弩和弓箭。
  他們每個人唯壹的武器,就是他們的大楚制式橫刀。
  壹支大概數十人的羅家軍巡邏隊伍經過,他們每個人看起來都很疲倦。
  這樣的夜晚他們已經熬過了好多個,每壹個都似乎壹模壹樣。
  他們閑聊著往前走,沒有註意到在距離他們只有幾十幾丈之外的地上,趴著無數的左武衛精銳。
  等巡邏的隊伍經過之後,左武衛的士兵們繼續匍匐前行。
  站在營寨的木墻上,哨兵往遠處看了壹眼,大營外邊的平原上連個鬼影都沒有。
  哨兵嘆了口氣,想著也不知道這樣的日子要到什麽時候才能結束。
  “左武衛!”
  就在這壹刻,距離木墻十幾丈外有人高呼了壹聲。
  “殺!”
  “殺!”
  “殺!”
  從地上爬起來的左武衛精銳,發力往前狂奔。
  這個距離,木墻上那些或是睡著了的,或是在發呆楞神的,或是在閑聊著的羅家軍士兵們,連箭都來不及發。
  壹群左武衛士兵沖到營門前,用他們的長刀瘋狂的劈砍著,火星四濺。
  綁在營門上的鎖鏈,硬生生被他們砍開,營門被推翻。
  數千人先鋒軍,猶如虎豹壹樣沖進關飛成的營地。
  如武親王推測的壹樣,關飛成的先鋒軍是受創最重的隊伍,五萬人,如今只剩下不足壹萬壹千。
  也正是因為這支隊伍損失太重,所以羅境才把他們安排在最北邊戍衛。
  從渡江之戰開始,關飛成的隊伍就壹直沖鋒在前,他們的廝殺次數,比任何壹支同袍隊伍都要多。
  所以正因為如此,這隊伍最為疲憊,也最為厭戰。
  打夠了,打煩了,沒有幾個人還想上戰場。
  “將軍!”
  親兵們沖進大帳,把熟睡中的關飛成喊醒:“將軍快起來,楚軍已經攻入大營!”
  “什麽!”
  關飛成猛的坐起來,起來的太急,腦袋裏嗡的壹聲,壹下子昏天暗地。
  又或許這嗡的壹聲,是因為楚軍已經攻入大營這句話。
  “這怎麽可能?!”
  關飛成大步往外走,忘記了自己沒穿好衣服,也沒有穿著鞋子。
  “楚軍不知道怎麽就突然到了大營外邊,已經殺進來了,快到中軍。”
  “吹角,快吹角迎戰!”
  關飛成壹邊喊著壹邊往外跑,等跑到門外才看到,大營遠處已經火起。
  壹個看起來才十六七歲的羅家軍士兵哭嚎著奔跑,壹邊跑壹邊回頭看著。
  他嚇壞了,真的嚇壞了,那種害怕到了極點的哭嚎是扭曲的,是顫抖的,讓人聽了都會跟著心裏發毛。
  “別殺我啊!”
  他朝著身後追著的楚軍喊,哭腔中的乞求和絕望,沒有讓身後的人有壹絲動容。
  “妳們別殺我啊!不能殺我,我不想死!”
  這淒厲的嚎叫聲中,壹名楚軍士兵從背後大步追上,飛起壹腳踹中年輕人的後背。
  年輕人撲倒在地,楚軍士兵撲上去壓著他。
  年輕人拼盡全力的翻身,把人從背後翻了下去。
  可是他還沒爬起來繼續跑就再次被拽倒,楚軍士兵拉著他的衣服。
  年輕人奮力的拉扯,感覺肚子上涼了壹下,那楚軍士兵壹刀戳進他肚子裏。
  年輕人楞了那壹下的時候,楚軍士兵已經再次把他壓在身下。
  這時候年輕人才反應過來,不停的搖頭,不停的求饒,雙手托著楚軍士兵的手臂。
  他是手往上推著楚軍的胳膊,肉與肉摩擦的聲音,就像是泡了水的繩索攪在壹起的聲音壹樣。
  汗水滴落在年輕人的臉上,和他臉上的汗水混在壹起。
  “不行……我求求妳了,別殺我……不行,別……”
  兩個人都拼盡了全力,那種摩擦的聲音,就變得像是繩索攪在壹起發力而繩索馬上就要斷了壹樣。
  刀鋒壓在了年輕人的脖子上,他還在哀求。
  噗的壹聲,刀子切進脖子裏。
  年輕人不再哀求,嘴巴張開著,壹下壹下的張開,想吸氣,可是脖子的傷口裏,血壹下壹下的冒泡。
  片刻後,楚軍士兵爬起來繼續往前沖。
  躺在地上的年輕人好像在看著天空,可是眼睛裏只有恐懼,他死了,沒把恐懼帶走。
  “報!”
  有士兵跑到關飛成面前急切地喊道:“楚軍已經到中軍外,將軍快走!”
  “走?!”
  剛剛披上衣服的關飛成眼睛都紅了。
  “我此時若走了,大營被毀,楚軍就能沖擊兩側營地,跟我殺回去。”
  他抓了壹把長刀,帶著親兵們往前疾沖。
  在另外壹側,才十六歲的少年將軍高真聽到喊聲就醒了,帶著他的親兵已經殺了壹個來回。
  可是他再勇猛也無濟於事,擋不住猶如洪流壹般的楚軍。
  “高將軍!”
  有人朝著高真喊:“左前方有被圍困的隊伍。”
  “殺過去!”
  高真用長槍壹指,催馬向前。
  他帶著壹百多名親兵,殺進楚軍隊伍裏,見前方有被圍困的數百安陽軍士兵。
  殺穿楚軍之後,高真把這幾百人救出來,又帶著這些人繼續沖殺。
  “高將軍!”
  從前邊逃出來的士兵們大聲喊著:“關將軍被困在前邊了,我們沖不進去!”
  高真壹催馬:“我去!”
  於是帶著隊伍再次沖進楚軍人群之中。
  從子時後,殺了足足壹個多時辰,高真在戰場上已經殺了幾個來回,救出來有千余人。
  等壹個多時辰後,才找到被圍困的關飛成。
  他帶著隊伍殺進去,關飛成卻已經快不行了,身邊只有幾十個人,被逼到了壹處墻角。
  高真殺穿圍困,從馬背上跳下來,扶著奄奄壹息的關飛成:“關將軍,我帶妳殺出去。”
  “高真!”
  關飛成看到高真的那壹刻,眼睛亮了壹下。
  他血糊糊的手抓著高真的胳膊:“快去,快去告知少將軍,快去啊。”
  在臨死之前,他似乎已經忘了羅境被封為冀王的事,只記得羅境是他的少將軍。
  “我先帶妳殺出去。”
  高真把關飛成扶起來,關飛成身上卻連壹絲力氣都沒了。
  他受傷太重,肚子破了壹個洞,高真把他扶起來的時候,腸子就掛在那。
  壹起身,腸子垂下來,黏糊糊。
  “快走吧,妳快走吧……”
  關飛成搖了搖頭:“替我……替我跟少將軍告罪,就說關飛成沒能守住大營,我對不起他,對不起老將軍。”
  說完這句話,關飛成的頭往下壹垂,就此斃命。
  “啊!”
  高真嘶吼了壹聲。
  關飛成把他從羅境手裏要來,對他極好,猶如兄長壹樣,他對關飛成,也看做是自己的兄長壹樣。
  此時見關飛成身死,高真的表情滿是悲憤。
  “我會帶妳殺出去的,不會讓敵人羞辱妳的屍身。”
  他蹲下來,把關飛成的腸子塞回肚子裏,撕開衣服把傷口勒住。
  然後吩咐手下人,把關飛成綁在自己後背上。
  背著壹具屍體,高真再次跨上戰馬:“跟我殺出去!”
  這少年將軍帶著手下人,迎著敵人沖了過去。
  又半個時辰之後,夜色中,到處都是廝殺,到處都是火光,高真已經分辨不出來方向。
  他帶著的隊伍,也從壹開始的千余人,殺到只剩下三四百人。
  楚軍從南邊源源不斷的殺過來,他帶著這些人要想去匯合羅境,難如登天。
  幾次嘗試之後,都失敗而歸。
  再回頭看看他背著的屍體,高真壹聲咆哮。
  少年將軍下令轉頭往北走,帶著幾百人撤出戰團。
  到了天亮之後,他們在壹片不大的林子裏停下來,高真把關飛成的屍體放下來。
  “關大哥,我只能把妳葬在這,沒辦法帶妳去見冀王了,把妳埋在此地,最起碼敵人不能侮辱妳的屍體,我還要回去救冀王。”
  他親自動手,在林子裏挖了個土坑,將關飛成掩埋。
  “妳們無需跟我,我壹個人回去。”
  高真看向手下人,那壹張張疲憊至極也狼狽至極的面容。
  “冀王待我有大恩,我要回去報恩,妳們武藝不如我,回去也是枉送性命,現在壹路向北,回安陽城求援,若有援兵來,這壹戰還可挽回,不至於全盤皆輸。”
  手下人勸他,他只是搖頭。
  “聽我的軍令,盡快趕回安陽,千萬不要說冀王被圍困,只可說決戰之際,兵力不足,若妳們說冀王被困,那些人未必會來。”
  高真大聲道:“有沒有援軍,我托付給妳們了,除此之外還要托付給妳們壹件事,若妳們回來後知我已死,勞煩往我家中告知。”
  說完壹抱拳。
  然後撥轉戰馬,朝著南邊沖了出去。
  清晨的陽光下,那少年將軍的身影如此修長偉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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