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讓江山

知白

歷史軍事

家積貧則苦,國積貧則弱,家苦國弱,民何以生? 盛世文明興,亂世野蠻起,好在這中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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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九章 那城那戰那勇士那離別

不讓江山 by 知白

2022-2-10 19:45

  冀州城城墻上,正在指揮士兵們準備迎戰的曾淩聽到身後有人呼喊,他回頭看了看,見是壹名氣喘籲籲的校尉跑了過來。
  “大人!”
  那滿頭大汗的校尉喊了壹聲:“敵襲,燕山營的隊伍正在猛攻北城,快,快抵擋不住了,還請大人馬上過去。”
  曾淩怒道:“北城的將軍呢?盧光遠呢!”
  校尉回答道:“盧將軍就在北城,可是敵勢浩大,我們傷亡慘重,需要援兵。”
  “柳戈!”
  曾淩往四周看了看,大聲喊著。
  “柳戈何在?!”
  沒有人見到柳戈,曾淩讓人去尋,找了好久都不知道柳戈去了何處,別說柳戈,連柳戈手下的那三千余府兵也不知去向。
  有人打聽到柳戈這些天,每天都是帶著整營的兵馬在城中巡查,有時候確實徹夜不歸,大家都已是習以為常。
  曾淩又派人去城中四處尋找,可是派去的人順著大街跑了壹圈,別說柳戈,連柳戈部下也沒有看到壹個。
  此時燕山營的攻勢已經到了最要緊的時候,曾淩察覺到劉裏的豫州軍在南線這邊卻攻勢不猛,雷聲大雨點小,只是在裝腔作勢,所以急匆匆趕到了北城。
  當他趕到之後,哪裏還顧得上因為找不到柳戈而憤怒。
  城外,上百架巨大且簡陋的攻城樓車已經快要擠壓到城墻邊緣了,城外的地面上都是燕山營士兵的屍體,哪怕他們有盾陣防護,可依然死傷無數。
  可就是靠著這樣的消耗,他們推動著樓車靠近。
  樓車上的弓箭手和城墻上的冀州軍士兵對射,如此近的距離,雙方的弓箭手死的人都已經無法計算。
  樓車上的綠眉軍士兵壹批壹批的死,死壹批上來壹批,而他們壓制下的冀州軍士兵傷亡要相對少壹些,畢竟有城垛阻擋。
  當樓車幾乎貼到城墻上的時候,燕山營的士兵就可以把梯子順出去搭在城墻上,士兵們踩著梯子往前沖。
  最可怕的不是樓車上的人,而是那條已經用了五天時間推擠起來的坡道。
  這條坡道下邊,可能有三分之壹都是屍體。
  死去的人來不及被拉回去,壹層沙袋就覆蓋上去,再死人再覆蓋沙袋。
  冀州軍當家之壹的常定舟看到坡道已經差不多到了高度,他回頭喊了壹聲:“我的人,跟我殺上去奪此戰首功,大當家說過,先攻上城墻的人,每人都有重賞!”
  他喊完了之後先沖了上去,壹手抓著盾牌壹手抓著長刀,在他身後,數不清的燕山營士兵舉著盾牌往前沖。
  看到這壹幕,曾淩的眼睛都紅了。
  “放箭!給我放箭!”
  曾淩不停的呼喊著。
  冀州軍的弓箭手要想朝著坡道上的人放箭,就要從城垛後邊出來,城垛的斜孔只有那麽大,最多可以讓兩個人往外放箭,這樣的防守程度又怎麽可能阻擋綠眉軍。
  所以他們只能從城垛後邊出來,就又不得不面對樓車上綠眉軍弓箭手的壓制。
  到處都在死人,此時此刻,戰爭的真面目才壹覽無余。
  “上去!”
  常定舟嘶吼著,像是壹頭朝著獵物沖過去的雄獅。
  他帶著人往坡道上疾沖,可是坡道並沒有達到城墻邊緣的高度,大概還有壹人高的距離。
  上去之後,常定舟身前的盾牌上很快就插滿了白羽,盾牌的分量都變得沈重許多。
  箭還在不停的覆蓋過來,以至於盾牌上幾乎沒有再插上壹支箭的空當。
  靠近城墻之後,他們卻沒辦法順利跳上去,壹人多壹些的高度,冀州軍的士兵居高臨下在那,怎麽可能會讓輕易他們上去。
  “跟我上來,舉盾,把坡道墊起來!”
  常定舟兇悍的沖到了城墻下邊,人站在城下,把盾牌舉了起來。
  那些用撓鉤和長槍往下捅的冀州軍士兵們瘋了壹樣,嗷嗷的吼叫著,似乎這樣就能把敵人嚇退。
  被捅死的人翻滾下去,屍體再次把坡道壹點點的加高。
  常定舟的親兵跟著他到了靠墻的地方,學著常定舟的樣子,站直了身子把盾牌舉起來。
  後邊的人開始半蹲著,蹲著,用肩膀把盾牌扛住,硬生生用人把最後壹段路的高度墊了起來。
  “往上沖!”
  在盾牌下邊的常定舟大聲喊著:“不用管我們,給老子往上沖!”
  後續上來的綠眉軍士兵踩著盾牌往上沖,盾牌下邊的人咬著牙硬扛著。
  終於有人沖上了城墻,但是很快就被亂刀砍死。
  第壹個上去的人是英雄,卻註定了連名字都不會被人知道。
  可是有了第壹個就有第二個,坡道上的人哪怕自己不想往上沖也已經不可能了。
  後面的人硬生生的推著他們往前擠,這場面就好像壹根柱子撞在了山上。
  只要後續的力量足夠大,柱子撞上去的那頭就不斷的碎裂,不是山動了,而是柱子在不斷的碎掉。
  碎掉的那部分,就是不停滾落下去的綠眉軍士兵屍體。
  只要死人的速度不如往前頂的速度快,那麽終究還是會有更多人沖到城墻上。
  “堆墻,堵在這!”
  曾淩指著坡道的位置嘶吼。
  不少冀州軍士兵開始搬運沙袋過來,在坡道那個位置的城墻兩側開始堆。
  這樣壹來,沖上城墻的綠眉軍士兵就被封在兩堵沙袋墻之間,要想繼續擴大在城墻上的占領面積,他們就必須翻越過沙袋墻才行。
  看起來只是多了壹個翻越的動作,但是帶來的傷亡實在大的離譜。
  “別停下來,多壘幾道墻!”
  曾淩的嗓子都已經喊破了,聽聲音似乎都能感覺到疼痛。
  沙袋墻的這邊,登上城墻的綠眉軍士兵想翻過去,沙袋墻的那邊,冀州軍士兵用弓箭用長槍反擊。
  誰又能想到,沒用多久,兩堵沙袋墻之間的空地,會被屍體堆起來到和沙袋墻壹樣的高度。
  綠眉軍的士兵壹層壹層的往前攻,每越過壹道沙袋墻,戰死的人都不計其數。
  可是這種即將就要打贏帶來的刺激,讓後續的人瘋了壹樣的繼擠壓。
  北城的城墻被綠眉軍控制的長度越來越大,而這壹刻,那些樓車上的士兵也開始踩著梯子沖上來。
  就好像壹道堅固的堤壩,看起來不管多大的風浪都可以擋住,這堤壩看樣子就讓人覺得不會有任何問題。
  然而當這道堤壩只是裂開壹條細小的口子,就被洪水沖的迅速崩塌。
  “上去了!”
  “咱們的人上去了!”
  城下綠眉軍的隊伍裏爆發出壹陣陣的歡呼聲。
  站在大軍後邊,虞朝宗舉著千裏眼觀戰,他看到他的人已經在城墻上殺出來能有幾十丈長那麽大的地方,他的眼睛裏都釋放出來壹種光。
  “常定歲!”
  虞朝宗壹指城墻那邊:“快去支援妳兄弟。”
  綠眉軍當家之壹的常定歲早就已經按捺不住了,他擔心他大哥出事,帶著本部人馬支援了過去。
  當城門這壹片範圍被綠眉軍控制之後,城外,綠眉軍推著巨大的攻城錘也上來了。
  那般粗大的撞木狠狠的撞擊在城門上,隨著壹聲巨響,連城墻似乎都搖晃了壹下,但城門卻幾乎沒有怎麽動。
  冀州軍早就已經把城門洞堵死,攻城錘就算把門板撞碎了也進不去。
  可是他們沒有停下來,因為撞碎了城門之後他們就能把裏邊堵著的東西清理掉。
  大概半個多時辰之後,常定歲才擠到了城墻上,他急切的往四周看。
  “大哥!”
  常定歲大喊:“大哥妳在哪兒!”
  沒有人回應他。
  常定歲壹把拉過來壹名綠眉軍士兵問道:“看到我大哥了沒有!”
  那人搖頭:“沒有看到。”
  常定歲註意到不遠處有壹個受傷的士兵,坐在那斜靠著城墻正在哀嚎,他擠過去,抓著那人胸前衣服問:“看到我大哥了沒有!”
  這人是常定舟的親兵,常定歲認識。
  那人肩膀上中了壹刀,血流如註,被常定歲抓著衣服,疼的臉都扭曲起來。
  “當家的……當家的應該還在下邊頂著盾牌。”
  聽到這句話,常定歲的臉色立刻就變的慘白無比,他瘋了壹樣分開人群往後擠。
  在那些往前沖的士兵們眼中,看到了壹個面容猙獰的人正在逆行過來。
  在常定歲眼中,看到了無數個面容猙獰的人正在往前沖,每壹張臉都是猙獰的。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筋疲力盡的常定歲終究還是沒能沖回去,坡道上來的人密集到好像全都連在了壹起似的,他怎麽可能沖的下去。
  沒有力氣的他被人推著擠著到了城門樓那邊,又被推著擠著順著下城的坡道進入城內。
  出了坡道之後才感覺不再擁擠,最起碼不再是肩膀擠著肩膀的那種痛苦。
  常定歲擡起頭往城墻上邊看,都是綠眉軍士兵往下沖,那些人啊,興奮的吼叫著,每壹個人都好像體內都有壹個兇狠的東西要撕破人皮沖出來。
  常定歲找了個靠墻的地方癱坐在那,他沒有心情往前沖,只是茫然的又痛苦無比的坐在那。
  他沒有找到他大哥,但是他大概已經知道了他大哥會是什麽下場。
  時間壹刻壹刻的過去,從城墻上往下沖的綠眉軍士兵已經少了許多。
  旁邊又有新的歡呼聲傳來,正面進攻的綠眉軍終於挖通了城門洞,大量的士兵從外邊湧進來。
  常定歲扶著城墻緩緩起身,擡頭看了看,坡道上,大當家虞朝宗壹臉興奮的下來,不少人簇擁著他。
  “幹得好!我會重重的獎賞妳和兄弟們!”
  虞朝宗路過常定歲身邊的時候拍了拍他肩膀,然後就被人簇擁著進入城內。
  常定歲木然的扶著城墻往回走,回到城墻上,回到坡道的那個位置。
  他從城墻上跳下去,把坡道上的屍體壹具壹具的翻開,翻開不是就推下去,再翻開再推下去。
  城墻被攻破是在午後。
  此時夕陽斜照,黃色的光落在常定歲身上。
  遠遠的,有人看到他翻開壹塊碎裂的盾牌,血液拉出來粘絲,然後常定歲楞了壹下,跪在那,僵硬住。
  “啊!”
  他吼叫著,壹聲壹聲的吼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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