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引狼入室
春秋我為王 by 春秋我為王
2018-7-24 14:58
南子的情緒如同風雨驟變,她馬上話音壹轉,嘆息道:“只可惜,生為女子,永遠掌控不了自己的命運,雖然我今日鬧了壹鬧,但宋衛聯姻已定,明年我就要嫁到衛國,去服侍衛侯了……”
趙無恤心知,南子所謂的憤懣,就是因為這門婚事。
本來身為衛國國君,迎娶宋國公女可謂是門當戶對。但去年時,衛使是為剛剛行冠的衛國太子求婚,衛太子和公女年齡相合,所以宋公才允諾。
南子憤慨地說道:“可到了今年,卻變成了衛侯自娶!且不說這頗似衛宣公、楚平王的舉動讓人不快,就說衛侯的壹些喜好,也早在商丘傳遍了,讓我,讓我如何甘心!”
她憤懣地用粉拳錘了壹下廊柱,本來要嫁的年少郎君突然換成了四旬鰥夫,南子要是能滿意那才奇怪。
更別說衛侯元還有些特殊的癖好,他先是和公子朝有染,現如今又轉而寵愛美男彌子瑕,據說有時還會帶著後宮如夫人來場三人四人大戰……
這些消息,趙無恤早已從別處打聽到了,只是在南子這裏得到了最終證實。
於是他微微嘆息道:“也對,換了哪個正常的女子,也不會滿意如此婚事,宋公這壹舉動,簡直是把公女往火坑裏推……”
南子頷首道:“如今晉宋已經背盟,與齊國交好的鄭國、曹國都與宋國不善,他們位於宋國東西兩側。所以君父才想要南聯吳國,北聯衛國以求自保,季子遠嫁句吳蠻荒之地,我則要去衛國忍受齷齪……”
她擡起了讓人憐惜的雙眸,嬌軀再次貼了上來:“君子,妳舍得我去麽?”
趙無恤笑而不答,他嘴裏說可惜,心裏卻半點漣漪都沒有。只是在思考宋衛聯姻對局勢的影響,對自己的利害關系,想必口口聲聲說寵愛女兒的宋公欒,心裏想到的也只有利益計較吧。
生在這個時代,身為公室和卿族女子,就註定會成為利益犧牲的工具!
文姜,宣姜,莊姜,息媯,秦嬴,共姬,許穆公夫人……類似的例子還少麽?
像他這樣,在包辦婚姻下還能和樂靈子情投意合的,實在是寥寥無幾。何況,趙無恤想解救和阻止的悲劇,也只有季嬴,至於其他人,縱然有女如雲,也與他無關!
雖然,可能會有半分不忍……
南子也圖窮匕見,表露了今夜的目的。
“哪怕被君父在這黃堂裏關上壹輩子,也好過在濮陽城裏唱《新臺》之曲!”
衛宣公時,聽使者說為太子迎娶的宣姜有絕世之姿,遂起淫心,他命令大臣路上構築新臺,新臺重宮復室,朱欄華棟。隨後下令太子出使外國,自己跑到新臺當了新郎。
連衛國人都看不下去了,作了《新臺》壹詩諷刺之,和南子攤上的事情倒是有幾分相似。(此宣姜不是和公子朝私通的那個,差了壹百多年)
“若是宮闈中傳出了南子與君有不茍的傳聞,或許我就不必去衛國了。南子還會說服君父,讓我和靈子壹起同嫁君子,她為妻,我為妾亦可……”
少女嬌羞不已,低垂著眼睛不敢看趙無恤。
聞言後,趙無恤倒是壹楞。
若是能想辦法破壞宋衛聯姻,轉而讓宋國再度與晉國、趙氏結盟!也算是大功壹件。
時已向晚,屋內燭光閃閃,空房寂靜,聽不到人聲。
南子褪下了她的寺人皂衣,露出了紅色的內衣,她雪白的身體裸露,顯出苗條的骨骼、豐滿的胸襟。
壹個妖媚卻又可憐的公女,為了擺脫壹份齷齪的聯姻,竟然出此下策。
無恤壓住了沖動,他閉目想到了坐於壹身孝服的靈子,想到了默默在晉國等他的薇,甚至還有下宮城闕上紅衣飄飄的季嬴。
任憑弱水三千,我只取數瓢足矣,何苦貪心太多?
冷靜下來後壹想,南子所說的可以在生米煮成熟飯後迎娶她,菇涼,妳在開什麽國際玩笑,真當我是傻子?
就算趙無恤沒有被逐,就算他做了世子甚至是趙氏家主、晉國上卿,依然配不上宋國公女,所有人都會說:“人各有耦,宋尊,非汝耦也。”
要是今夜兩人間真有了那麽壹回事,南子可能會奸計得逞,但趙無恤可就完蛋了,到時候名聲毀盡,甚至會被暴怒的宋公戮於商丘北市。
相比於收益,此舉太過冒險。
於是他心正於懷,秉誌不回,揮手拿起床榻上那件紫色深衣,披在了南子肩頭,隨即輕輕推開了她:“公女小心著涼,天色已晚,外臣要告辭了。”
燭光下,南子絕美的臉龐先是詫異、驚奇,然後是微微的慍怒。
紫色深衣遮掩了雪白的嬌軀,帛帶系在纖細的腰上,南子徒然收起了方才可憐而嬌弱的模樣,換成了高傲和不可壹世。
或許這才是百變妖女的真面目。
“我見妳舉止不俗,賦出了‘傾國傾城’的詩句,壹度對妳激賞,這才給了妳壹個親近我的機會,可妳竟然拒絕我?這世上居然還有士能拒絕我!”
南子看上去氣呼呼的,飽滿的胸脯起伏不定。
趙無恤暗暗嘆了口氣,若是不能想法子忽悠過她,要悄無聲息地離開宋宮,也不是壹件容易的事情。
他斟酌著詞匯說道:“公女這主意只是壹時興起,並非長久之計。”
南子指著他的鼻子怒罵道:“那要如何才能長久?再過兩年,衛侯便要派上卿來親迎了,我還是要到新臺去做宣姜!”
無恤笑道:“公女恐怕不知道,我三日之後,便要北上魯、衛了。”
“那又如何?”
“如今我只是壹個無權無勢無封地的被逐卿子,連自己都朝不保夕,如何能救公女脫離苦海?公女若是有心,且看兩年之後,我能做下何等事業,或許到時候能給公女援手,何必出此下策。”
南子慍怒消退,仿佛聽了個大笑話般,滾到了床榻上捂著肚子嬌笑不已。
“哈哈,妳還知道自己是個被逐卿子,如同喪家之犬,手下不過有數百之眾,就算給妳十年,在兵車千乘的列國之間又能怎樣,還能獨立為諸侯不成?別欺我是女子就好蒙騙,妳只不過是想脫身而已!”
嘖,這個南子太過聰明,看來不說點真貨,今晚是沒完沒了了。
趙無恤突然逼近了南子,直接用身體壓住了她,左手緊緊握著她的手腕,右手扶著她嬌柔的下巴,眼睛定定地看著少女的螓首蛾眉。
南子雖然存了引誘的心思,可畢竟未經人事,被男子這麽近地制住倒是頭壹次,聞著趙無恤身上的氣息,不由有些驚慌。
無恤瞪著眼睛說道:“晉重耳在列國之間流亡時,身邊只有趙成子、狐偃、賈佗、先軫、魏犨五士,外加爪牙肱股數人。過衛,野人以土塊嘲弄之;過曹,曹伯偷窺其沐浴;過鄭,鄭伯置之不理。當是時,誰能料到這個落魄公子能在城濮壹戰定霸?逼死子玉,鴆殺衛侯,曹伯稽首,鄭伯匍匐,天子致伯,何等的快意恩仇!”
壹席話後,南子怔住了。
“故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大丈夫立於世,縱有壹時逆境,但翁主切勿欺我少年困窘!”
說完之後,南子看趙無恤的眼神再次變了,從可有可無的面首進階到了無雙國士。待無恤松開了她後,她起身正了正衣襟,朝趙無恤凜然而拜。
“君子原來有如此大誌向,是南子失禮,讓妳見笑了。”
“今夜算計君子,壹是南子深恨這次聯姻,壹時昏頭想出的主意……”
“二來,卻是見君子比那公子朝強了不知凡幾,整個宋國之士皆不如妳,若是能與君子親昵,南子卻也不排斥……”
她媚眼如絲,仿佛真對趙無恤有了深情壹般。
“君子說兩年以後要做下大事業,到時候再想法子幫南子解脫這次聯姻,可是真話?”
趙無恤故作真誠地盯著她的眼睛道:“自然是真的,但我首先得要離宋。”
南子又湊了過來,笑容純真,呵氣如蘭:“那就請君子對著昊天和鬼神發誓,若違此言,便終世不能歸晉,終生不能與靈子再會,終身流亡諸國,無立足之地!”
好狠!但為了脫身,趙無恤還是嚴肅地發了誓。
南子仿佛松了口氣般,她朝趙無恤鄭重地壹拜,環佩玉聲璆然。
“如此,妾就拜托君子了……”
無恤暗道這個驚心動魄,卻又曖昧無比的夜晚終於要結束了,正要回拜,南子卻突然貼了過來,她雙手環住了無恤的腰,朝他臉上輕輕壹啄,隨後大笑著離開。
來去匆匆,但無恤壹摸腰間,卻臉色微變:“妳!”
南子手裏已經連同穗緯壹起,拽下了趙無恤的玉組佩,季嬴贈予的玉環,樂祁贈予的玉玦都在其上。
她朝趙無恤調皮地吐了吐舌頭:“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士的言語,最是不可信,沒有信物怎麽行?這玉玦丟了恐怕靈子責怪,還妳罷,但玉環想必是妳的珍惜之物,就放在我這裏了!”
南子旋舞著隱入帷幕之內,銅鈴般的笑聲漸漸遠去,而趙無恤在握著她拋過來的玉玦楞了半晌後啞然失笑。
“倒是壹個女中英豪,沒想到春秋也有這般女子,無愧傾城傾國之名,誰以後要娶了妳做夫人,破國亡家還是輕的。”
隨後,他也乘著夜色未盡,被壹位面色陰沈的老寺人引領著從偏僻的小道離開了宋宮。
……
三天之後,趙無恤偕同手下的輜重車乘數十,壹共七百余人在戴邑集結。
據說樂大心、四公子,還有公子朝等人再次拿他的這批武裝大做文章,要求宋公拘押無恤,以防他與曹國“勾結”,內外謀取宋國。
卻是南子再度“牝雞司晨”,出面駁斥了這番言論。
“昔日宋國兩次弭兵之會,天下諸侯紛紛派人參與盟會,人數少則數千,多則上萬,宋國皆不設防,賓客行走於塗道上,像在自己邦國遊歷壹般,難不成現如今宋國已經羸弱到需要防備壹位善意的流亡君子了?”
無恤聽司馬耕轉述後微微壹笑,暗想那壹夜驚魂艷福倒是還有幾分好處,從此他在宋國這邊,又多了壹位能說得上話的盟友,如今兩人的關系,算是相互利用吧?
離開戴邑前,他還留下了些許人手保護樂靈子,並囑咐前來送別的陳定國壹旦樂氏有事,定要速速告知他。
隨後,浩浩蕩蕩的隊伍啟程向西北而行,壹日後到了葵丘。當年齊桓公在此會盟諸侯,共同頒布了“毋雍泉,毋訖糴,毋易樹子,毋以妾為妻,毋使婦人於國事”的盟約,霸業達到了鼎盛。
趙無恤和張孟談策馬駕車,在三面環水,林木蔥郁的葵丘會盟遺址上憑吊壹番後,隊伍繼續北上。在潺潺東流的濟水河出現在面前時轉而往東走,就意味著即將進入曹國境內了。
位於曹國邊境的戎邑,如今卻如臨大敵,被曹伯派遣迎接來客的“候人”陰沈著臉,望著扣關的玄鳥旌旗。
他擔憂地說道:“君上讓此野心之輩入曹,就如同引豺狼入苑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