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四章 義不掌財

　　劉紅石這壹番話說出來，這劉齁真是無言以對。
　　他道：“這樣說來，這遼東……將來的前程不可限量。”
　　“何止是不可限量。”劉紅石道：“將來不只是礦場，未來定能百業興旺。”
　　頓了壹頓，劉紅石繼續道：“不說其他，只說壹處礦場，招募了數千勞力和工匠，這只是小礦場……規模還未擴大，可是妳是否知道，就這麽壹個小礦場，短短壹兩年功夫，那裏就出現了集市。”
　　“出現了集市也沒什麽了不起。”劉齁咕噥道：“我大明的集市，沒有十萬也有八萬。”
　　劉紅石搖搖頭：“可那集市，和妳想象中的集市不同，那地方……壹個集市，每年各種賣貨以及飯館的營收，可抵得上我大明尋常集市的十倍。”
　　劉齁倒是壹時驚訝了：“父親，這是怎麽回事。”
　　“礦上的匠人和勞力，都有銀子，要吃喝拉撒。可關內的集市，又有幾個人，能掙他們這麽高的薪俸。如此壹來，豈不正是百業興旺嗎？老夫最大的感觸，是在壹個礦場，途徑了壹家酒樓，便與幾人壹道坐下來，點了幾個酒菜，結果妳猜如何？這酒樓裏頭，飯菜劣質比之京城不只十倍，甚至可以說，難以下口，而小二呢，態度也是冷漠，賬房則只趴在賬臺上打盹，且壹結算，這酒菜的價格，竟比京城的至少還高壹二成，那時候起，老夫就知道……這遼東……未來前程不可限量！”
　　劉齁聽罷，大吃壹驚：“這樣還叫不可限量？這不是黑店。”
　　劉紅石意味深長的看了劉齁壹眼，而後道：“兒啊，我們是生意人，做生意的人，切切不可和尋常人壹樣去思慮事物。不然的話，妳這敗家子，遲早要將咱們劉家的家業給敗了，妳往深裏去想壹想，連這樣糟糕的店，尚且可以屹立不倒，有利可圖，可見……這遼東的營商，有多值得稱道的地方？有沒有想過，同樣的店，若是在京城，只怕早就倒閉了。”
　　劉齁聽完，恍然大悟：“明白了，這樣的商家都能生存，若是咱們劉家，只要經營比他們好，飯菜比他們可口壹些，便可財源滾滾。”
　　“正是此理。”劉紅石隨即平靜的道：“此番回京，老夫和那些人說的話，其實是障眼法，趁著這消息……暫時大家還相信，趕緊買壹些股票，除此之外，劉家必須大舉進入遼東，先從咱們拿手的鋼鐵作坊開始，而後……再根據情況，多置其他的生業。”
　　“這……多置生業？”
　　“正是。”劉紅石道：“遼東的情況，和京城不壹樣，京城做什麽買賣的都有，人家什麽買賣，也都比我們精，所以我們劉家，只做自己最擅長的。可到了遼東就不同，咱們不但要做自己擅長的買賣，而且還要趁著現在對手還未站穩腳跟，在其他方面，也要有所涉獵。否則，壹旦過了這個風口，等大家都站穩了腳跟的時候，就壹切遲了。鋼鐵未來的前途，自然不可限量，可人要未雨綢繆，多壹些經營，哪怕百十年之後，這天下都鋪上了鐵路，鋼鐵不再緊缺的時候，劉家照樣還可日進金鬥。”
　　蹲了壹頓：“現在就是讓妳好好歷練的時候了。去了遼東，先熟悉情況，了解當地的情勢，那裏的官府，和京城這邊不同，妳要慢慢適應。”
　　說罷，劉紅石又呷了口茶：“劉家的希望，未來在遼東，不只是妳，族中要挑選壹些精幹的子弟，隨妳壹道去，咱們作坊裏，也要挑壹些老實本分的，這張家……真是厲害，那等苦寒之地，居然都讓他們盤活了。”
　　劉齁聽到這些，心裏就已有底了，原本他還以為，父親要發配自己去遼東吃吃苦頭呢，誰曉得……這是真打算讓自己獨當壹面的。
　　因而劉齁心情也激動起來：“父親放心，兒子壹定不負所望。”
　　劉紅石點點頭：“趕緊去查賬上，把事辦了，故意被人識破，也就這幾日的時間，還有那些和老夫壹道從遼東回來的，只怕馬上要下手了，先掙壹筆再說。”
　　“父親，這樣做，會不會不好，到時只怕有許多人要罵娘……”劉齁苦兮兮的道。
　　劉紅石嘆了口氣道：“這又有什麽辦法呢，為父難道沒有善念嗎？可是我們是做買賣的人啊，是商賈，義不掌財，這才是商人的本質，這樣的銀子不爭，那還算是商人嗎？仁義二字，不是我們商人的事，哪怕咱們對外再怎樣將仁義掛在嘴邊上，或者買通那些落魄的文人幫忙鼓吹，可有利可圖的時候，便決計不可放過，所謂的義商，所謂的積善之家，又所謂的仁義為本，這些統統都是對外頭人說的，別人信不信是壹回事，但是咱們自己，切切不可真去信了。倘若壹時糊塗，竟是自己都信了，那便真是愚不可及，造了大孽，這些……妳壹定要記住了。”
　　劉齁便點頭：“是，記住了，兒子這便去辦。”
　　劉紅石還不忘交代：“壹定要謹慎行事，不要走漏了風聲，那些個持股的散戶，最是風聲鶴唳，稍有什麽風吹草動，便格外的警惕。”
　　“兒子曉得。”劉齁道：“將來他們若是罵咱們怎麽辦？”
　　劉紅石道：“不會的，他們也不是第壹次上當。”
　　“……”
　　果然，當日，股價應聲下跌。
　　其實當初買股的人，都在賭，賭的就是遼東的礦場如張靜壹所宣傳的那般好。
　　因而，大家的希望，都寄托在那些鋼鐵作坊的東家頭上，都滿心希望，這些和礦場利益相關的人，到時滿心歡喜的回來。
　　可結果，其實報紙還未刊載劉紅石的原話，這消息便已傳過了大街小巷，壹時之間，許多人心慌了。
　　心慌了就想賣，趕緊止損。
　　隨著越來越多人開始止損，股價自然而然便開始不斷的探底。
　　壹時之間，京城裏又是人心惶惶。
　　不少人幾乎想將張靜壹尋來，指著他的鼻子破口大罵，剛剛誅滅了壹個張嚴之，如今……妳們張家又故技重施了。
　　夭壽啊！
　　張靜壹這兩日，幾乎每日都要打噴嚏，壹問，才知道出事了。
　　他聽到奏報，起初嚇了壹跳，莫非是父親在遼東，當真事情沒做好。
　　可細細壹想，也慢慢開始回過味來。
　　如今這京城裏，壹片哀鴻。
　　倒是讓張靜壹極想解釋壹下了。
　　只可惜，這種解釋沒有意義。
　　大家被騙怕了。
　　就算是大明報刊載張靜壹安撫人心的文章，大家也會想，當初那該死的廣平礦業，不也許多報紙在為其唱贊歌嗎？
　　如此壹來，張靜壹唯壹能做的，就是看到許多人拼命的拋售。
　　不得已之下，張家為了維持住壹定的價格，拿出大筆銀子來，進行壹些回購。
　　可畢竟拋的多，即便張家，也沒辦法將所有的股票收回去，這價格，卻依舊還在陰跌。
　　張靜壹此時……似乎也只能為之哀嘆。
　　他甚至有些後悔，當初開了這個潘多拉的魔盒。
　　沒想到……好的沒學會多少，這壞的東西，真是壹學壹個準。
　　股市這玩意，牽涉到的利益實在太大了，這地方，真是將人性看的壹清二楚。
　　張靜壹只好排除雜念，他給旅順修了許多封書信，都是在過問關於造船的進度，眼下山雨欲來，必須做到未雨綢繆。
　　可到了第三日，宮中卻憋不住了。
　　天啟皇帝召張靜壹覲見。
　　張靜壹至西苑勤政殿，卻見天啟皇帝道：“遼東礦業也出事了嗎？”
　　張靜壹鎮定的道：“陛下，據臣所知，並沒有出什麽事。”
　　“可為何，廠衛奏報，如今百姓們怨聲載道，且都是沖著張卿來的。”
　　張靜壹哭笑不得的道：“臣也冤枉的很。”
　　天啟皇帝嘆了口氣道：“這事兒，壹定要謹慎處置，前頭有張嚴之這些逆黨的前車之鑒，若是再這樣下去，必然怨聲四起。”
　　張靜壹道：“陛下請放心，這壹兩日，只怕事情就要過去了。”
　　天啟皇帝壹時狐疑：“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