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四章 萬人敵

　　過了壹日。
　　此時大家才察覺到，在那廣渠門外，許多的人卻是奇跡壹般的不見了。
　　這壹下子，建奴人慌了。
　　這等於是煮熟的鴨子，飛了。
　　於是，便立即有大量的斥候開始抵近查探。
　　等收到了回報，大家這才放心。
　　原來竟是這些明軍居然挖了無數的溝渠，縱橫交錯，竟如壹個迷宮壹般，上頭還壘著沙袋，而人全部躲進了溝渠和沙袋之後。
　　如此壹來，建奴人才長長的松了口氣。
　　至少人沒跑。
　　若是入了城，倒還當真有壹些麻煩。
　　不過很快，這陣地之中，卻又升起了龍旗。
　　上書奉天承運皇帝的字號，這大旗明黃為底，兩側是五爪金龍。
　　旗幟在陣地之中獵獵作響。
　　建奴人看了，忙是去稟告多爾袞。
　　多爾袞召眾旗主商議，穩穩坐定之後，多爾袞便道：“洪承疇何在？”
　　“奴才在。”洪承疇佝僂著身子小心翼翼的出來。
　　多爾袞看了他壹眼：“明軍陣中的龍旗，是否有詐？”
　　“這……”洪承疇想了想：“奴才以為，這不可能詐。”
　　他想了想，認真的分析道：“當今大明皇帝，向來不安分，行事不拘壹格，所以若是他出現在陣中，雖是讓人覺得匪夷所思，卻也未必沒有可能。這其二嘛，便是大明最講究的是禮，而禮法的本質，則是上下尊卑。這東林軍便是有天大的膽子，也絕不敢掛上龍旗，如若不然，即便今日可以事急從權，可他日壹旦被禦史彈劾，秋後算賬，誰抵得住？普天之下，誰敢頂著皇帝的行在旗號？所以奴才以為，大明皇帝勢必在陣中。”
　　此言壹出，八旗旗主們嘩然起來。
　　許多人露出躍躍欲試的樣子。
　　若是能虜去大明天子，這可真是奇功壹件。
　　多爾袞也覺得有道理，不過他皺眉，淡淡道：“妳初來本汗這裏，可能自稱奴才還是有些不習慣，還是以臣禮相見吧。”
　　洪承疇壹聽，心裏咯噔壹下。
　　他本是隨著別人壹起喊奴才，可哪裏想到，似乎多爾袞對此並不滿意。
　　讓自己自稱為臣，表面上是客套，實際上卻顯然是不放心自己，對自己不親。
　　他雖覺得此中之意，有疏遠的意思，卻還是感激涕零的樣子，道：“臣遵命。”
　　此時多爾袞四顧左右，振奮道：“妳們怎麽看。”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大明如此不將我們放在眼裏，若是再不進攻，只怕悔之不及。”
　　“懇請大汗準我帶兵做先鋒，拔下那龍旗，俘了那狗皇帝。”
　　“大汗……”
　　眾人紛紛請命。
　　洪承疇站在壹旁，見此熱烈的情景，卻不禁心裏頗有幾分復雜。
　　在大明軍中，遇到了戰事，是人人推諉，唯恐自己沾上關系。而在這建奴軍中，每逢戰事，卻是人人爭先。
　　這大明不敗，天理何在？
　　多爾袞卻是裹了裹自己的裘衣，道：“巴步泰。”
　　正黃旗旗主巴步泰站出來，道：“在。”
　　多爾袞凝視他：“當初阿敏在的時候，妳與阿敏關系如何？”
　　巴步泰道：“他是我兄弟，彼此相親相愛，我這壹身騎射的本事，都是他教授的。”
　　多爾袞點頭：“阿敏是如何死的。”
　　“是被這些漢人害死的。”
　　“害死他的人在何處？”
　　說到此處，巴步泰便眼眶通紅，咬牙切齒道：“就在對面的軍陣之中。”
　　“妳能取他的首級，為阿敏報仇嗎？”
　　巴步泰幾乎發出了壹聲怒吼，喝道：“如何不敢，我不但要他的腦袋，還要將他的屍首鞭撻為泥，方才解恨。”
　　“好，此次妳為先鋒，先以漢軍為前鋒，妳在後壓陣，讓他們見識壹下妳的厲害。”
　　巴步泰激動萬分，身軀顫抖著，大呼道：“大汗且看著便是。”
　　說罷，按著腰間的刀柄，虎虎生風的闊步而去。
　　其他旗主見巴步泰做了先鋒，都不禁露出了遺憾之色。
　　區區這些明軍，自是不堪壹擊，畢竟，他們早已試過神機營的水平了。
　　雖比尋常的明軍要精銳不少，可莫說是面對八旗鐵騎，便是蒙古鐵騎也是夠嗆。
　　而這壹兩日，各軍已逐漸在京城附近集結，無數軍馬匯聚於此，浩浩蕩蕩，連營十裏，憑借那區區的火銃軍，如何抵擋。
　　以為挖了地洞，躲在地洞裏，便可以迎接騎兵的沖鋒嗎？
　　多爾袞隨即起身，道：“走，去觀戰。”
　　說罷，又對洪承疇道：“洪承疇。”
　　“奴……臣在……”
　　多爾袞淡淡道：“妳隨本汗去。”
　　洪承疇心裏壹喜，忙道：“喳。”
　　其實洪承疇心裏是極復雜的，本是大明的臣子，平日裏再如何卑躬屈膝，見了皇帝，也不過是叩首三呼萬歲而已。
　　面對皇帝，總還敢侃侃而談，擺出幾分儒將的姿態來，不必有什麽擔心。
　　可當著建奴的多爾袞，這多爾袞心思難測，洪承疇永遠不知道，他下壹刻會笑著給自己壹個紅棗，還是給自己擺出冰冷的態度，這等時喜時憂，時而誠惶誠恐，時而如遇甘霖雨露的心思，很不好受。
　　只是時至今日，又能如何？只能乖乖效命，不敢有非分之想，免得主子爺發怒。
　　……
　　無數軍馬，開始匯聚。
　　數不清的騎兵，如從各處溪流中匯聚成的江河，在巴步泰的號令之下，已越來越多，越來越密。
　　大量的漢軍，手持大盾，提著長矛，也已開始列陣。
　　正黃旗的鐵騎，也已虎視眈眈。
　　炮手們艱難的推著鐵炮，試圖想講鐵炮抵進壹些。
　　步弓手們，則開始給自己的箭壺裝上箭矢。
　　……
　　對面……
　　哨聲響起。
　　這顯然是讓人準備的訊號。
　　壕溝中的生員們，立即開始準備，他們匍匐在沙袋之後，觀望著前頭的狀況。
　　各隊的隊官，紛紛取出望遠鏡。
　　後隊的炮群，也已布置就位。
　　獵獵作響的龍旗之下。
　　天啟皇帝已拿望遠鏡看過了建奴人的陣仗，他轉手將望遠鏡交給張靜壹，張靜壹則看了幾眼，便聽天啟皇帝道：“他們要發起攻擊了。”
　　“嗯，瞧這架勢，是打算直接猛攻。”
　　“我們應付的了嗎？”
　　“不知道！”張靜壹說的是實話。
　　因為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擺出這樣的架勢，能否面對當今天下最強大的騎兵。
　　這不是信心的問題，而是戰場之上，變幻莫測，在擊潰對手之前，誰也不知道自己的結局是什麽。
　　“陛下後悔了。”
　　“是有壹些。”天啟皇帝嘆了口氣，道：“誰不怕死呢，朕也是人，怎麽能不怕死，可越是怕死，才越知道張卿還有妳們這些將士們的可佩之處，古人常說，雖千萬人吾往矣，自古艱難唯壹死，可卿等願甘做壯士，朕才愈發的欽佩。念及這些，朕也就沒有這麽害怕了。”
　　說著，天啟皇帝不禁露出幾分得意之色：“妳看朕的工事如何，朕可是改動了不少，說起來……第四教導隊，還是太嫩，幸好有朕在，不然，後果不敢想象。”
　　“這……”關於這壹點，張靜壹不得不佩服，天啟皇帝確實很專業。
　　“好啦，朕就不瞎嘮叨啦，妳來指揮，朕在旁給妳打旗，朕至多十人敵，可妳卻現在要做的，卻是萬人敵，如今只能指望妳啦。”
　　“遵旨。”
　　張靜壹說著，緊張的繼續拿起望遠鏡觀望，再不去理會壹旁的天啟皇帝。
　　天啟皇帝則站在這陣中，觀望戰局，內心頗有幾分感動。
　　這樣的感覺，兇險而刺激，可是……這種感覺，也……真的很好。
　　嗚嗚嗚嗚……
　　此時……牛角號吹響。
　　天啟皇帝收回了思緒。
　　卻是發現，建奴人開始進攻了。
　　密密麻麻的漢軍營，層層疊疊的躲在大盾之後，開始向前步步為營。
　　除了這些大盾，最前還有壹輛輛盾車，這盾車上頭是鐵皮包裹的木盾，人則躲在這盾車之後，推動著盾車，徐徐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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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預備……預備……”
　　壕溝裏，立即開始緊張起來。
　　各個教導隊，乃至下頭的中隊以及小隊，都早已進入了自己的崗位。
　　無數的火銃伸出沙袋的夾縫之中。
　　每隔五十步，都設置了‘騎兵之友’的機關槍，當然，大家無法理解這為何是叫槍，因為這明明是壹個個小山炮。
　　那漢軍營，足有數千，浩浩蕩蕩的而來，他們小步的推進，而正黃旗的鐵騎，卻沒有急於進攻。
　　巴步泰則勒馬駐於原地，眼神兇悍的目視著遠方。
　　他的目光，穿越了無數的人馬，落在那龍旗上。
　　於是，他緩緩的抽出了腰間的佩刀，但是佩刀卻未徹底拔出，就這般蓄勢待發著，此時凝神等待。
　　他在等待著壹個機會，壹個見縫插針的時機。
　　壹旦出現了戰機，他的鐵騎，將爆發出毀天滅地的力量。
　　漢軍營的士卒，已是越來越近，他們龜縮於盾牌之後，不急不躁。
　　巴步泰的臉色，卻越來越變得不好看起來。
　　遇到勁敵了。
　　這倒不是誇張，而是明軍的實力，他早有見識。
　　而如此的明軍，他卻前所未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