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九十二章 朕的棟梁之才

　　這最前的建奴俘虜，被抽得血流滿面……
　　他其實倒想硬氣壹些。
　　可在疼痛面前，哪裏還有半分的硬氣？頓時哀嚎起來，眼淚和鼻涕，混合著面上的血水出來。
　　他先是哀嚎，而後哀嚎變成了對自身悲慘處境的悲戚，於是啕嚎大哭。
　　而這時候……那壹陣陣的吾皇萬歲聲，漸漸減弱了。
　　人們這才認真地觀察起來。
　　這倒不是同情。
　　而是在人們的認知之中，總是將建奴人描繪成了那種類似於鬼怪的怪物。
　　似乎他們沒有喜怒哀樂，是天生的戰場上的殺神，不會哭也不會笑。
　　可現在……看著這疼得大哭的建奴俘虜，卻仿佛壹下子……令眾人擊潰了那種對於建奴人的懼怕心理。
　　原來……他們不但是可以戰勝的。
　　而且他們也是人。
　　刀砍在他們的身上，他們會流血。
　　鞭子抽在他們身上，他們也會痛不欲生。
　　天啟皇帝之所以先抽這壹鞭子，其實是早就想這樣幹了。
　　這些年來，他每日擊劍，學習騎射，便是想著有朝壹日，能夠狠狠的鞭撻幾個韃子，出壹出這些年來的惡氣。
　　如今可謂得償所願，他心裏無比的暢快。
　　又見那建奴韃子在地上疼得翻滾哀嚎，淒厲無比，心裏便更加的暢快了。
　　他冷笑著道：“爾殺我邊民，虜我婦孺時，可曾想過會有今日嗎？”
　　說罷，他丟了鞭子，此時他眼眶有些紅，這才察覺自己和這尋常的百姓，是沒有多大分別的。也會感動得落淚，也會被這氣氛帶動，壹時令他內心百感交集。
　　他隨即，目光落在了押著建奴人的壹個生員上，這生員穿著綿甲，個頭不高，卻依舊是按刀而立，威風凜凜的模樣，從他的眼神裏，可以看出莫名的豪邁感，顧盼自雄。
　　天啟皇帝直直地看著著生員，禁不住道：“這位壯士，妳叫什麽名字？”
　　這人便帶著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氣概，扯著嗓子大吼：“卑下李定國。”
　　“這名兒好。”天啟皇帝大喜，隨即道：“多少歲？”
　　“十歲！”
　　天啟皇帝：“……”
　　他忍不住比劃了對方的身高，當然是比他矮了壹頭，可給人感覺，卻很有壓迫感。
　　在這個時代，十歲的人，其實大抵已快到了娶媳婦的時候了，至少……是準備彩禮的年紀。
　　可這樣的身高，還有這般壯實的體魄，卻讓天啟皇帝頗感意外。
　　天啟皇帝居然自慚形穢，忍不住好奇道：“妳何時從軍的？”
　　“從軍三個半月！”李定國可不怕誰，他自小骨架子就大，長得高，見了他的人，都覺得驚奇，他對皇帝老子其實是沒有多少概念的。
　　三個半月……
　　天啟皇帝似乎想到了什麽，於是道：“妳是關中人？”
　　“是！”李定國道：“家裏大旱啦，壹點吃的都沒有了，皇帝陛下格外開恩，準俺們到京城來討活，來了京城，有了飯吃，軍校又招生，我便去了軍校，起初大家都說我年紀小，我說我年紀小卻可以壹個人打兩個，然後我把募兵的打翻了幾個，他們便讓我進去讀書啦！”
　　李定國很認真的回答，其實他覺得生員不應該說謊的，可他還是說謊了，其實當初，他不是打翻了兩個人，而是打翻了三個。
　　之所以說兩個，主要是畢竟是在軍校裏讀過書的人，來上課的先生們壹直強調要謙虛。
　　天啟皇帝先是壹楞，隨即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這人……也算是有趣了。
　　小小年紀，便這麽壯實，說是小牛犢子都不為過。
　　天啟皇帝便道：“妳分明是個武人，總說讀書、讀書的做什麽？”
　　李定國卻是眼珠子壹瞪，他畢竟年紀小，不怕事，立即朗聲道：“怎麽不是讀書？我們進的是軍校，進學堂，不就是讀書嗎？我們軍校還有校訓呢。”
　　“校訓？說來聽聽！”天啟皇帝饒有興趣。
　　李定國便扯著嗓子驕傲地道：“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
　　“噗……”天啟皇帝差點壹口噴出來。
　　身後……幾個清流大臣……眼睛都直了。
　　這……這……這話不是源自於東林書院嗎？
　　此乃東林書院裏名聲極大的顧憲成所言，因而成為了東林書院的讀書人借以讀書來幹涉朝政的口號。
　　這話在這個時代，可是流傳的非常廣泛的。
　　結果……被壹群丘八給……盜版啦？
　　看到許多人的反應，李定國不滿地道：“有什麽好笑的？咱們恩師說過啦，這番話，才是咱們軍校生員的寫照，咱們讀書來明誌，操練來強壯自己的體魄，等到國家有難的時候，咱們便操起家夥來保衛家國。天下若是有什麽事，咱們便要誅殺不臣……這有什麽可笑的？”
　　這壹下子……當真沒有人敢再笑了。
　　只是在場的，也有壹些對東林有好感的讀書人，他們藏匿在人群之中，可現在……心裏所想的卻是……
　　這壞了，這叫走東林的路，讓東林無路可走。
　　妳們都不是自稱自己關心國家大事嗎？這裏壹群丘八，他們也和妳們壹樣，每日都讀書，他們也關心國家大事。
　　可妳們關心國家大事，不過是袖手清談，不過是今日罵這個明日罵那個。人家卻是打熬筋骨，在國家危難之際，挺身而出。
　　這東林書院雖已被查禁，可在天下，依舊有著巨大的號召力和影響力！
　　這是因為，這天下根本沒有其他的學說或者是其他的理論可以與東林抗衡。
　　這東林書院的人，簡直就是人均理論家，若只單純看他們的理論而言，甚至可以說是完美也不為過。
　　唯獨這些孫子只拿理論去到處找人罵架，去借此成日挑起內鬥，爭權奪利。
　　既然妳們放著這麽好的理論不用，那麽很抱歉啦，東西我張靜壹借壹下，不還的那種，這壹波叫搶註商標，鳩占鵲巢。
　　倒是天啟皇帝是實在有些憋不住了，壹般情況之下，這種眾目睽睽的場合，他是不會笑的。
　　畢竟是皇帝，這點基礎的素養還是有的。
　　可現在……他終究還是歡快地放聲大笑起來，且不帶壹絲嘲諷：“這校訓……還成！”
　　“當然還成！”李定國很驕傲地道：“恩師這話，深得咱們的心，咱們軍校上下的同窗，都深以為然，大丈夫本就當如是也。”
　　同樣壹句話，不同的人說出來，給人的感受全然不同。
　　以至於後頭的魏忠賢禁不住忍俊不禁，但凡是能侮辱東林的事，他這輩子都支持的。
　　天啟皇帝道：“區區壹士卒……”
　　他說到此。
　　膽大的李定國便執拗地打斷天啟皇帝：“不是區區壹士卒，是軍校生員！”
　　天啟皇帝有些尷尬，只好摸摸自己的鼻子，又道：“壯哉，生員竟可如此，可見這軍校……雖籌辦不過三月，卻有此佳績，令人望而生畏，張卿。”
　　張靜壹臉皮厚，公認盜了東林的版權之後，居然壹副沒事人的樣子，聽到皇帝的叫喚，連忙上前：“臣在。”
　　天啟皇帝感慨道：“戰果如何？妳在捷報中說的語焉不詳……”
　　“陛下，臣率三百生員，與賊死戰，得首級百三十余，俘賊四百二十五人。”
　　“是在野外決戰？”好家夥，天啟皇帝動容。
　　許多人已開始漸漸冷靜下來，紛紛豎著耳朵聽。
　　張靜壹巴不得將這戰果，向全天下宣揚，便高聲道：“自是野戰壹決雌雄。”
　　天啟皇帝又問：“軍校損失幾何？”
　　“犧牲了十三人，受傷五十六個。”說到這裏，張靜壹的眼眸似乎暗淡了起來，臉色也下意識的變得沈重，又道：“其中有九人是重傷，已經趕緊送去救治了。”
　　可這話……張靜壹雖是說的沈痛。
　　卻幾乎讓這裏的君臣和軍民們驟然之間又嘩然起來。
　　如此巨大的戰果，損失卻如此之小，這當真如當初的戚家軍壹般，給人壹種恐怖如斯的感覺了。
　　天啟皇帝越發的激動，忍不住道：“若朕不親眼見著這些俘虜，只怕也絕不敢置信卿家所言！這些生員……實在教人驚嘆，足以名垂千秋了，這便是妳當初提出來的野戰方略？”
　　當初的時候，天啟皇帝並沒有很認真的聽張靜壹講解他的戰法，甚至根本沒有指望過張靜壹能把這事做成！
　　可現在……卻不得不審慎以待了。
　　畢竟……這太狠了。
　　於是天啟皇帝又道：“等到了宮中，妳細細給朕說來，要召集群臣，統統都來聽，這才是安邦定國之道。”
　　張靜壹連忙應道：“臣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天啟皇帝隨即抓住了張靜壹的手，感慨萬千地道：“此番功成，盡皆仰賴張卿……朕當初沒有看錯人啊……”
　　他越說越激動。
　　不過……張靜壹懷疑天啟皇帝在裝逼。
　　這話細細壹聽，不就是當著全天下的臣民們說，妳看……朕多麽的英明啊，壹下子就發掘出了這樣的人才。
　　朕天生就是幹皇帝的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