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百三十五章 高產似母豬

　　天啟皇帝顯得漫不經心。
　　其實主要也是怕張靜壹把這事兒搞砸了，最後成為天下人的笑柄。
　　雖然他名聲不好，但是天啟皇帝是可以容許別人咒罵他昏聵，甚至說他厭近女色也能忍，可總不能被人說是二傻子吧。
　　因為前者是態度問題，也就是說，我天啟就是不想治國，妳能咋地吧，我道德敗壞，妳又能咋地吧。
　　可妳要說我天啟皇帝天生下來就是個智商，這就有點侮辱人了。
　　所以天啟皇帝故意加重語氣，朕是來祭祀的。
　　張靜壹似乎沒有想到這壹層，此刻他顯然心情非常的好，紅光滿面地道：“陛下，請隨卑下來。”
　　說著又朝百官道：“諸公，這裏簡陋，若有什麽怠慢的地方，大家要多包涵。”
　　百官只當來看笑話，這人群之中，冷不丁有人冒出壹句話來：“包涵，包涵，張百戶妳盡情耍。”
　　還是讀過書的人厲害，壹字之差，意思就不同了。
　　眾臣憋不住，都笑了。
　　這個‘耍’字，不就耍猴的意思嗎？
　　至於猴子是誰，那麽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他這話，妳挑不出毛病來，偏偏妳就想笑。
　　張靜壹此時還怎麽聽不明白？忍不住磨牙，不過這時候，他很冷靜，因為他很清楚，論起耍嘴皮子，壹百個他也不是他們的對手。
　　不能拿自己的業余去碰人家的專業。
　　於是張靜壹再不吭聲，只在前頭引路。
　　後頭眾人紛紛跟上。
　　天啟皇帝看著這裏風景倒是不錯，地勢較高，兩邊都是山谷，又沿著神道，這山谷之中，突見壹處開闊的地方。
　　這開闊的地方，占地不小，地都開了荒。
　　沿著田埂而行，盡頭處則是張家的莊子。
　　張靜壹解釋道：“這便是奉聖夫人賜卑下的地，占地可不小呢，主要是在山谷裏，很是幽靜。遠處有壹條河，乃是盧溝河的支脈，順水而下，便可至盧溝河，甚至是永定河，陛下妳看這裏……像什麽？”
　　天啟皇帝毫不猶豫地就道：“像壹處藏兵谷。”
　　張靜壹忍不住在心裏對天啟皇帝翹起了大拇指！
　　真是人才，果然是有練過的，壹眼就能洞察先機。
　　實際上……這裏確實是兵家必爭之地。
　　比如赫赫有名的八達嶺和居庸關，就距離這裏不遠，可見這兒，其實就是北京城的咽喉，這可比山海關還有排面，畢竟這裏距離京城更近壹些。
　　再走幾步，地方就到了。
　　人們駐足，張靜壹則道：“大家要小心了，小心腳下別踩著了我的莊稼。”
　　這是莊稼……
　　人們壹臉詫異，站在田埂處，大臣們都穿著袍裙，走在這種地方，顯得很狼狽。
　　他們見田裏，是茂密的叢葉。
　　這顯然……和他們想象中的莊稼不壹樣。
　　這些紅薯，正月便被福建陳家的人帶了來。
　　紅薯是現成的，也培育了數十代。
　　只不過，能不能適應這裏的地理環境，卻有點吃不準，畢竟福建的氣候和這裏有所不同。
　　所以張靜壹讓陳經綸等人在此試種。
　　這種植的乃是春薯，不過為了確保成活，張靜壹讓人選的是這壹塊地。
　　這裏因為兩面都環著山谷，能抵擋壹些冷空氣，從環境來說，倒是四季如春。
　　像這樣的地方，在京城別處可找不到。
　　這春薯在正月的時候，就種植下了第壹批，至於其他各種試驗田，倒是在天氣轉暖之後，才開始插秧種植。
　　陳家人在種植紅薯方面，經驗豐富，畢竟跟著當初的陳振龍，照料了數十年。
　　這陳經綸更是關心紅薯在這兒的推廣，在他看來，這是自己父親的遺誌，做兒子的，自然要想方設法為他完成。
　　誰曉得到了這裏，張靜壹就直接給他開辟了壹塊土地，這裏幽靜，可以令他心無旁騖，再加上陳家人遷徙來了大半，幹起活來也順手。
　　他們開墾，施肥，悉心照顧著。
　　哪裏成想，第壹批春薯，居然在六月多，便成熟了。
　　這是令陳經綸想不到的，他雖然知道，春薯的成熟期大抵是在四個月和六個月之間，但是在京城……長勢居然也不慢。
　　此時，張靜壹朝他使了個眼色。
　　陳經綸顯得很小心翼翼。
　　他感激地看著張靜壹，他曾夢想過無數次，自己父親的紅薯可以在北地推廣，但是萬萬沒想到，這壹切來得這樣快。
　　先是很快被張靜壹看重，提供了最有利的條件，緊接著……這張百戶，居然把皇帝和百官們都召來了。
　　這真是做夢都不敢想的事。
　　此時，他扯著嗓子道：“下地。”
　　壹聲令下。
　　數十個精壯的陳家族人下了地，開始在地裏刨著。
　　壹切都很小心。
　　就好像考古發掘似的，生恐用力過猛，挖爛了土裏的紅薯。
　　天啟皇帝此時饒有興趣地背著手，心裏忍不住生出了疑竇。
　　這是啥？能吃？
　　身後的百官們則已開始竊竊私語。
　　黃立極瞪著這地，壹言不發。
　　孫承宗此時的臉色也凝重起來，他腦子裏開始搜索各種書籍，在想哪壹本書裏出現過這種糧食。
　　其實大家腦子裏都在搜書。
　　最後得出來的結論是……
　　聞所未聞。
　　既然聞所未聞。
　　那麽……
　　戶部尚書李起元低聲扯著壹旁的壹個翰林道：“百姓們都已餓得啃樹皮了，現在好了，現在是直接讓人吃土。”
　　他聲音很輕。
　　讓這個翰林不禁懷疑李起元肯定和張百戶有什麽仇隙，不過……這翰林也是很認同的，便不斷地點頭。
　　魏忠賢現在肚子還不適呢，他現在有點擔心，不會待會兒……陛下還讓他吃……這土疙瘩裏的東西吧。
　　想到這個……
　　不寒而栗。
　　沒多久，在眾人的矚目下，壹個個紅薯從地裏拋了出來，送到了田埂上。
　　田埂上有幾個年老壹些的陳家族人，開始擦拭去紅薯上的泥土。
　　這是壹畝見方的地，這地裏挖出的紅薯，卻是越來越多。
　　壹個根莖之下，就好像壹胎五寶，或者是壹胎十寶似的，壹扯，便拉扯出壹大串來。
　　陳家族人似乎也感覺到……這紅薯在此的長勢不錯，幾個年老在田埂上負責清洗的族人，便嘰嘰喳喳的竊竊私語。
　　他們的話，可以自動忽略。
　　反正也聽不懂。
　　很快，紅薯便堆積如山了。
　　張靜壹另壹邊吩咐人道：“趕緊去拿秤來，秤壹秤多少斤。”
　　“好。”
　　其實早有人預備好了秤砣。
　　不過……因為沒有大秤，只能用小秤來稱，而後再相加。
　　張靜壹此時很心熱，他也想知道，這第壹批精心栽種的紅薯到底能種植出多少斤來。
　　張靜壹對天啟皇帝道：“陛下，在咱們這，也種植過麥子，這裏是山地，種植出來的麥子，畝產大抵在壹石半上下，也就壹百五十鬥，兩百五十斤至三百斤糧上下，可這糧不壹樣……陛下就好好瞧著吧。”
　　天啟皇帝的視線壹直沒有離開過這片被挖掘著紅薯的地，他心裏已漸生濃厚的興趣，還有越來越多的期盼，只是他覺得有些累，便索性蹲了下來。
　　魏忠賢壹看天啟皇帝蹲在田埂處，哪裏還敢怠慢，作為侍候皇帝的人，他怎麽敢站著呢？於是便也連忙蹲下。
　　後頭的宦官禁衛更不敢高皇帝和九千歲壹頭了，幾個宦官心急火燎地回頭，像趕鴨子似的，壓著手，示意著。
　　後頭的百官也無奈，也只能壹個個的蹲在泥地裏。
　　這時……另壹邊田埂處，稱重的人終於傳來了聲音，呼喚道：“已收壹石了。”
　　壹石，放在後世大抵是壹百八十斤上下。
　　聽說有了壹石……天啟皇帝更加有興趣起來。
　　另壹邊，地裏的糧似乎還有很多。
　　陳家的族人依舊將壹個個的紅薯收在簸箕裏。
　　等了很久……
　　邊上又有人叫道：“三石……”
　　三石……
　　這玩意的產量……
　　百官們已經開始竊竊私語：“產量這麽高嗎？這可幾乎壹倍於麥子了。”
　　“就是不曉得能不能吃。”
　　當有人念到五石的時候。
　　許多人已經開始直抽冷氣了。
　　有人開始驚嘆起來，覺得匪夷所思。
　　顯然……這是以往經史中，從未有過的。
　　也在地裏賣力幹活著的陳經綸，覺得自己的腰快斷了，可他依舊不停地刨著土，他覺得自己的腦子已壹片空白，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此時他忍不住想到，先父若是還在世上，能見到今日，這陛下和百官們都蹲在這裏，看著他收獲紅薯，不知該有多欣慰。
　　於是……他情不自禁的眼眶紅了，眼角的淚，竟是啪嗒啪嗒落入泥裏。
　　“六石……六石……”
　　有人高叫。
　　六石……
　　這已接近四倍於當今的麥產了。
　　天啟皇帝越發的吃驚，紋絲不動的蹲著，目光漸漸變得就像看怪物似的。
　　他新奇地看著眼前壹切，似乎在這壹刻，他已什麽都顧不上了，只是眼珠子壹眼不眨地看著那壹個個從泥裏挖出來的‘土疙瘩’。
　　也同樣蹲在地上的黃立極，表情越發凝重起來。
　　孫承宗眼角的余光，則掃向張靜壹，變得說不出的復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