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大宗師

　　次日正午，張靜壹才去當值。
　　他現在有心事，對於那宮女的事，總有壹些不放心。
　　等張靜壹去當值的時候，天啟皇帝似乎也是剛剛醒來不久。
　　洗漱之後，用過了午膳，見張靜壹心事重重的樣子，於是道：“怎麽，妳有心事？”
　　張靜壹連忙道：“陛下……卑下……”
　　張靜壹陡然吃驚起來，心裏有了秘密，總覺得隨時可能被人洞悉壹樣。
　　他甚至沖動的想著，索性將這宮女的事稟報出來。
　　可看了看身邊無處不在的宦官，卻還是壓住了內心的欲望，連忙道：“是……卑下在造壹個木器，只可惜繪了圖紙，請了許多能工巧匠，他們都沒有辦法。”
　　“是嗎？”天啟皇帝驟然來了興趣：“妳要造的是什麽？來，給朕看看。”
　　“這……”
　　張靜壹有些難為情。
　　可天啟皇帝卻是興致勃勃，非要張靜壹重新繪制壹幅圖紙來給他看。
　　張靜壹便也不客氣了，將自己要造的東西繪制出來。
　　這壹看，天啟皇帝頓時眼睛壹亮，忍不住道：“有趣，有趣，裏頭的許多制造方法，確實有些不同，這……是織布機嗎？怎的是這樣的形制？來，朕再細細看看。”
　　天啟皇帝拿起圖紙，看得很認真，有些時候，他看不明白圖紙中的內容，便詢問張靜壹，張靜壹也壹壹解答。
　　天啟皇帝便興趣更濃厚了，沈吟良久道：“妳請外頭那些匠人，他們大多都是榆木腦袋，哪裏懂得變通，怎麽造得出來？妳來尋朕，便算是找對人了，怎麽，這就是妳的買賣？”
　　張靜壹老實道：“是。”
　　“能掙錢？”
　　張靜壹想了想：“嗯，很掙錢！”
　　“呵呵……”天啟皇帝笑了笑。
　　張靜壹道：“若是陛下能造出這織機，將來若是掙了大錢，到時定要將兩成的利潤奉上……”
　　天啟皇帝不為所動，壹副寡淡的樣子：“不必啦，舉手之勞而已。”
　　兩成利潤？
　　當朕叫花子？
　　就妳這點蠅頭小利？
　　朕隨便壹個礦監，都不知掙多少呢。
　　天啟皇帝很淡定地道：“圖紙留在這，朕明日之前造好，當然，其中壹些工藝會小小的改進壹下。妳這圖紙……有些地方要改。”
　　天啟皇帝在這時候，顯露出來的，簡直就是掃地僧的氣質。
　　就好像這難倒了無數人的圖紙，在他眼裏不值壹提。
　　當然，他確實有吹牛的本錢，天啟皇帝對這玩意有著極高的天賦，姓朱的人……確實變態的比較多，往往能把興趣愛好玩成大宗師的水平。
　　於是到了第二日，壹個織布機便送到了張家。
　　張靜壹回到府上才知道，陛下特意命人送來的，於是圍著織布機轉了很多圈！
　　在確認這玩意能用之後，張靜壹還發現，陛下送來了壹張新的圖紙，只是這圖紙……對工藝進行了改良。
　　上頭似乎還有說明，大抵講明了有些地方為何要改，改了之後，又有什麽效果。
　　大抵意思是，大道至簡，之前張靜壹的圖紙過於復雜，這大大增加了工藝的難度，而天啟皇帝則在不變動功能的前提之下，將這織布機的制造工序大大的減少。
　　總而言之，不只是將東西造出來了，連設計和制造的工序也大大的簡化。
　　“這簡直是藝術品。”張靜壹試了試，隨即將兩個兄弟找來：“兩位兄長，現在有壹件大事交給妳們辦，我們張家能不能發財，就看今日了。”
　　“發財？”
　　“大兄，妳去尋壹些婦人，噢，就尋清平坊的那些婦孺，讓她們試壹試這織布機，看看能產出多少布。”
　　“為何不讓我去尋婦人？”鄧健義憤填膺地道：“三弟是不是對我有什麽嫌隙？”
　　“二哥。”張靜壹老半天才憋住壹句話：“這裏頭水太深，我怕二哥把握不住自己。”
　　聽說要做生意，張家上下其實是不太認同的，尤其是張天倫。張家祖祖輩輩，都是世襲錦衣衛，靠搶為生，做生意，這等於是跨越到了另外壹個領域，根據他多年的經驗，但凡是跨越了領域的事，往往就沒有成功的。
　　他將張靜壹叫到面前：“兒啊，爹有沒有和妳說過三叔公的事。”
　　張靜壹不解地道：“三叔公？”
　　“對，就是妳祖父的壹個兄弟，他是次子，所以沒有資格承襲世職，於是便也和妳壹樣，想著做點買賣，結果妳猜怎麽著，血本無歸，也因為此事，便氣死了。”
　　張靜壹：“……”
　　“敢問父親，這位三叔公，做的什麽買賣？”
　　張天倫道：“聽說在嶺南賣皮貨。”
　　張靜壹：“……”
　　這哪裏是做生意虧死的，這是蠢死的。
　　嶺南便是廣東，皮貨……是用來取暖用的。
　　張靜壹依舊壹意孤行，張天倫也拿他沒有辦法了。
　　這兩日除了當值，張靜壹便都在忙碌著請匠人按著天啟皇帝的圖紙打造織布機的事。
　　還真別說，自從天啟皇帝重新設計之後，匠人們制造起來方便了許多。
　　只是現在張家沒有錢了，等大家將織布機造好，張靜壹才興沖沖的給他們寫下欠條。
　　於是，壹群匠人壹臉懵逼的看著穿著麒麟服的張靜壹。
　　他們腦海裏電石火光壹般的冒出壹個念頭……這難道是搶劫。
　　含淚收下了欠條，再三囑咐張靜壹壹個月之後，壹定要還錢，才個個怏怏而去。
　　張靜壹又開始讓人收拾清平坊的鋪面，這鋪面占地很大，規模不小。只是在清平坊，這清平坊大多都是貧民，沒什麽消費能力。
　　而且錦衣衛的遺孤很多，張靜壹便讓大兄王程請了許多婦孺來，和她們壹壹簽訂協議，給她們提供織布機和棉，讓她們織布。
　　幾日下來，壹算賬，生意還沒開始做，便欠下匠人九十多兩銀子，欠下棉商七百五十兩，除此之外，還有零零散散的三百多兩外債。
　　王程和鄧健壹時間心驚肉跳。
　　這事兒竟也開始傳揚開來，不少好事的人都看著熱鬧，錦衣衛做買賣，這倒是大姑娘上轎，頭壹遭。
　　這壹日，已到了九月初四。
　　張靜壹下了值，匆匆趕到了瓊華島附近，和宮墻壹墻之隔的地方，是壹處水閘，這裏平時沒有什麽人往來，尤其是在夜裏，很冷清。
　　偶爾會有壹些巡夜的禁衛經過，不過張靜壹本就是大漢將軍，又穿著欽賜的麒麟服，當然也沒人敢盤問。
　　車馬已預備好了，鄧健也不知要來幹什麽，只是三弟非要讓自己趕著壹輛租賃的大車約定了時間來。
　　張靜壹看著這連接著宮內的水閘，在這夜色之下，壹言不發，他有些緊張，腦子裏浮想聯翩。
　　到了約定的時候，依舊還不見任何動靜。
　　這讓張靜壹有些擔心。
　　壹旦事泄，這可不是好玩的，縱然自己已得了天啟皇帝的信任，可勾結宮人出逃，絕對是大罪。
　　可就在這時，那水閘下的河流裏。
　　在這水流之下，壹個東西沖了出來。
　　是壹個人。
　　張靜壹來不及多想，壹頭便紮進了水裏。
　　在這黑暗中，摸索著將那幾乎沒有了呼吸的人壹把抱住。
　　河水很冰冷，可有了救天啟皇帝的經驗，張靜壹這壹次卻多了許多的準備。他迅速的將人救到了河岸，這人還有壹些呼吸，張靜壹壹面急救，壹面等鄧健的車來。
　　再過了片刻，在張靜壹的心驚膽跳中，這人終於幽幽醒轉，而鄧健趕著的車馬也已到了。
　　張靜壹連忙將人抱上了車，吩咐鄧健道：“趕緊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