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三章 斬草要除根

　　壹見到這多爾袞，所有人就都不淡定了。
　　誰能想到，在這遼東，不可壹世的建奴大汗多爾袞，如今卻是這般的狼狽模樣。
　　若是這樣說來的話……
　　那老人猛地倒吸了壹口涼氣，臉上浮出了明顯的震驚。
　　他只覺得震撼無比，這就說明，建奴至少遭遇了壹場有史以來最大的慘敗。
　　以他在遼東多年對軍事的了解，那麽更可怕的事就是，這數千的東林軍，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難道是，海路……
　　老人驟然想到了壹種可能。
　　從壹開始，他們根本就沒有走陸路，走的乃是海路。
　　而陸路，不過是障人耳目的把戲罷了。
　　無論這個掩人耳目的把戲是在迷惑建奴人，還是在迷惑他的。
　　那麽更可怕的事實就是……
　　他上當了。
　　而建奴人……也遭受了重擊。
　　事實的真相擺在了眼前，卻讓老人無法接受。
　　因為想清楚了這種可能性，那麽接下來……才有更可怕的事讓人去想象。
　　譬如，就算走海路，這才多少的功夫，兩個月之前，他們可還是在京城的。
　　而如今呢？
　　在京城的東林軍，是怎麽能夠火速出擊，迅速地深入建奴的腹地，而後迅速地將建奴人擊敗。
　　這是多令人恐怖的戰鬥力。
　　老人是見識過八旗鐵騎的威勢的，正因為有著這般的見識，才覺得可怕。
　　他此時跪在地上，方才雖是拜倒在地，心裏卻仍帶著有幾分氣定神閑。
　　可現在……他的心是完全亂了。
　　大兒子死了，和外頭錦州上下所有的文武壹道，統統被處死。
　　此時，巡撫衙門之外，那慘叫聲，已是漸漸地停歇下來。
　　而陛下……
　　老人依舊不敢相信，他顫抖著道：“陛下……多爾袞，為何……為何在陛下手裏？”
　　天啟皇帝的唇邊，勾起壹抹譏諷的笑，冷冷地道：“何止是多爾袞，這沈陽城還有那八旗精銳，統統都成了朕的階下囚。來吧，咱們開門見山吧，妳方才不是說，朕還要借重衙外這群窩囊廢嗎？妳來告訴朕，如今朕還有什麽可借重他們的地方？”
　　老人壹時語塞。
　　在老人後頭的眾人，也已慌了手腳。
　　狡兔死，走狗烹，這句話是沒有錯的。
　　更何況，他們這走狗，倒是哈士奇的血統更多壹些，光吃不幹，見了建奴人就搖尾巴。
　　天啟皇帝的聲音越加冷然，道：“妳來告訴朕，他們該死嗎？”
　　“陛下……”老人已是涕淚直流。
　　到了這個份上，越是有清醒的認識，反而越是意識到問題的嚴重。
　　到了這個時候，他連最後壹丁點的盤算，也已土崩瓦解。
　　老人突的感到很無力，只能叩首道：“可他們……畢竟是……畢竟是……”
　　天啟皇帝則道：“畢竟是什麽？畢竟大明需要靠著這些廢物，才能治理好這遼東？什麽時候，妳們成了遼東必不可少的壹部分了？”
　　“抵禦建奴，妳們不成。治民呢？妳們所謂的治民，就是將百姓的田產奪到自己的手裏，將衛所的軍戶土地，變成妳家的土地。讓士兵變成妳們的家奴，讓百姓成為妳們的佃戶。妳們奪了他們的地，享用著民脂民膏，卻以為靠這個將妳們壹個個養的肥頭大耳之後，朝廷反而要倚重妳們？”
　　老人誠惶誠恐地道：“臣等與陛下，實為壹體。”
　　“什麽時候是壹體的了？”天啟皇帝居高臨下地看著他，語帶不屑地道：“太祖高皇帝可不是這個意思，我大明自太祖高皇帝開創以來，坐了這江山，自然要尊崇這祖宗之法。那現在……我來問妳，盤剝百姓，殺良冒功，密謀弒君，這種種的罪孽，倘太祖高皇帝若在，會怎麽樣呢？”
　　太祖高皇帝……
　　老人聽到這，頓時打了個哆嗦。
　　這壹下子……他是真的怕了，如今卻不敢再直視天啟皇帝的眼睛，只是不斷埋頭，嚅囁道：“太祖……太祖高皇帝……高皇帝……”
　　天啟皇帝淡淡道：“那就依著老祖宗的辦法來解決這個問題吧，妳們也不必再說了，現如今，外頭的人都已死了，這是朕不忍心看到他們被千刀萬剮，也不忍見這剝皮充草之事，朕對妳們，已是仁至義盡了。到了如今，又何須求饒呢？”
　　說著，天啟皇帝將老人攙扶起來，老人哆哆嗦嗦，兩腿發軟，勉強站起，他感受到的是極度的恐慌。
　　天啟皇帝道：“朕念妳乃是老臣，當初，妳的父親也曾立過汗馬功勞，所以今日，也不願妳受辱，祖大壽，妳自己看著辦吧。來人……革去祖大壽所有的官職，他年紀老啦，朕免他壹死，其余之人，卻是罪無可恕！”
　　此言壹出，壹旁待命的鄧健立馬拱手應下。
　　而後，這堂中之人統統被拖拽出去，這些人口裏還在大呼：“饒命！”
　　另壹邊，城中又開始雞飛狗跳起來。
　　城中各營，直接開始有錦衣衛的人出現，拿著皇帝的腰牌，節制各營。
　　各營的武官，早就死在了巡撫衙門，這個時候，群龍無首。再加上錦衣衛帶著皇命出現，誰敢造次？
　　就算偶有不開眼的，也直接當場處死。
　　壹時之間，錦州說不出的平靜。
　　而後，壹家家府邸，開始查抄。
　　所有成年的男子，統統被揪出來。
　　有人不服，還妄圖帶著自己的家丁抵抗。
　　可壹隊隊拿著刺刀的人沖殺進來，這些人卻絕不是家丁們可以抵擋的。
　　於是很快，宅中傳出了慘叫聲。
　　幾乎每壹條街道，都有索拿的人犯。
　　足有數千人之多。
　　這都是錦衣衛事先擬定好的名冊，譬如祖家，三代內的血親有幾人，叫什麽名字，相貌特征如何。
　　片刻之後，這無數人就被拉到了巡撫衙門。
　　錦衣衛當場進行判決。
　　於是，統統拉去擊斃。
　　這種有組織的東林軍，壹旦動作起來，速度極快。就算偶有人是漏網之魚，卻也難以逃亡。因為在當日，立即有人發出了告示，藏匿欽犯者，全家誅滅。
　　於是，更不知多少人，將人扭送了出來。
　　巡撫衙門這裏，槍聲大作。
　　城中每壹處的街道，都封鎖的死死的。
　　在這早已被凈空的街道，只有壹隊隊的囚犯連綿不絕的押送了來。
　　老人他還活著。
　　免死。
　　可現在，他卻看到了平生最慘的壹幕場景。
　　到處都是屍首，鮮血染得整條街都紅了。
　　他看到了自己的第三個兒子。像死狗壹般被人拉扯著，三子壹見他，立即發出了大叫：“爹……爹……救我，救我……”
　　老人已是淚流滿面，他遏制不住沖動，想要上前。
　　只可惜……曾經他不可壹世，威風凜凜，這位從前的遼東副總兵的兒子，此後的前鋒總兵官，如今卻已成了白丁的人，想要沖上前，頓時便被生員壹把推開。
　　他打了個趔趄，後退幾步，身體失去了平衡，於是摔倒在地。
　　這個時候，似乎他才意識到，他已不再是那個聲名赫赫的總兵官了。
　　最令他無法接受的是，原來……自己竟是如此的不堪壹擊。
　　於是，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壹個又壹個的兒子，在巡撫衙門的高墻之下，被壹顆顆無情的子彈擊中，而後倒地，在血泊之中掙紮和扭曲著，最後慢慢的死去。
　　壹個又壹個。
　　還有他那才剛剛娶妻的長孫……
　　壹看到長孫惶恐的樣子，老人整個人已是崩潰了。
　　他猛地壹下子沖到了不遠處的天啟皇帝面前。
　　隨即直接跪下，拼命的磕著頭，此時腦袋上，已是鮮血模糊。
　　“陛下，陛下……請陛下寬大為懷，請陛下不要再殺了，不要再殺了，錦州已是血流成河了。陛下……臣萬死，臣萬死啊……”
　　他的聲音早已沙啞了，壹面無意識地求饒，壹面口裏大呼著：“臣願代他們去死，陛下……陛下……寬大為懷啊。”
　　他拽著天啟皇帝的腿。
　　幾個校尉想要沖上前，將人攔下。
　　天啟皇帝卻是目光壹掃，眾人退下。
　　天啟皇帝居高臨下地低著頭，看著老人，而後道：“張卿家，妳說呢，朕該不該寬大為懷？”
　　張靜壹就站在天啟皇帝的身側，這個時候詢問到了他，張靜壹微微沈吟了片刻，而後才道：“若陛下落入這些人之手，他們肯寬大為懷嗎？那些客軍，又與他們何時有過什麽生死之仇呢？可當初對客軍動手的時候，他們可有半分的慈念嗎？陛下，臣這些年，只學會了壹個教訓……斬草要除根！”
　　老人聽罷，猛地擡頭，而後用怨毒的眼神看了張靜壹壹眼。
　　張靜壹卻朝他笑了笑。
　　這如沐春風的笑容，卻讓老人心裏生出冰涼，宛如萬箭穿心壹般。
　　他打了個顫，而後繼續求饒道：“陛下，陛下……遼國公，遼國公……臣……草民……草民萬死，就請殺了草民，求妳們……求妳們了……”
　　遠處，他的長孫也在哀嚎。
　　可這時……
　　砰砰砰……
　　槍聲又響。
　　老人身軀壹僵，眼裏失去了最後壹丁點的神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