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八章 巨貪

　　廠衛和內閣產生了矛盾。
　　這種事，非皇帝不得擺平了。
　　天啟皇帝覺得好奇。
　　他無法理解，為啥張靜壹這樣幹。
　　招這李國做什麽？
　　李國這個人，就是糞坑裏的臭石頭。
　　有時候確實討厭，可是這個家夥，無論是資歷還是學問，還是品行，都無可指摘。
　　壹般遇到這種人，天啟皇帝都是繞路走的。
　　反正就是大家壹起混唄。
　　朕還年輕，熬死妳。
　　可張靜壹打破了這生態的平衡。
　　於是乎……天啟皇帝下旨，擺駕……
　　浩浩蕩蕩的人馬出宮。
　　而在李家這裏……錦衣衛指揮使僉事劉壹奇已是急的如熱鍋螞蟻壹般。
　　數百上千個校尉，將這裏圍了個水泄不通。
　　而後便展開了搜查。
　　幾乎要挖地三尺了。
　　可是……
　　他滿頭大汗。
　　很明顯，訊息有誤。
　　這李國……簡直就是天大的好官啊。
　　宅邸雖是不小，可這宅邸是先皇賜的。
　　而至於其他的……
　　裏頭的家具，幾乎可以用破爛來形容。
　　而且有些屋子，都來不及修繕，破破爛爛。
　　莫說其他的，單說李學士的家人，他的妻子劉氏，穿的乃是布衣。
　　而他的兒子，房裏除了壹捆捆的書之外，別無他物。
　　說實話，劉壹奇幾乎都要流淚了。
　　這麽多年，總算看到這麽壹個大清官……
　　不過很快，劉壹奇就擺正了立場，做人壹定要記得自己是站哪壹邊的，如若不然，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他繼續下令：“搜，給我搜，挖地三尺……再搜搜看！”
　　現在問題很嚴重。
　　貿然的闖了進來，可是卻什麽都沒有搜著。
　　這絕對不是小罪。
　　哪怕有皇帝庇護，那李國……難道是省油的燈嗎？他會善罷甘休？
　　劉壹奇匆匆去見張靜壹。
　　張靜壹也在北鎮撫司裏焦急的等，而後道：“找到了什麽？”
　　“張都督……壹無所獲。”
　　“怎麽可能……”張靜壹壹面說，壹面看向朱由檢。
　　他懷疑朱由檢要嘛就是內奸，要嘛就是個豬隊友。
　　朱由檢也呆住了。
　　“細細找過了嗎？”
　　“都找了，現在恨不得他們宅邸的墻壁都拆掉，可是……都是空空如也，這麽多人尋了老半天，才三十多兩銀子，他的夫人，簪子都是柳木的，非金非銀……”
　　張靜壹壹臉無語，難道……當真冤枉了人？
　　“要不……”劉壹奇小心翼翼的看了張靜壹壹眼，而後低聲道：“要不……壹不做二不休……咱們……尋壹些金銀……”
　　張靜壹的臉冷了下來，他怒視著劉壹奇：“這是什麽話，妳叫我栽贓陷害？”
　　“不敢。”劉壹奇苦笑道：“只是擔心……到時候不可收拾。”
　　“不可收拾也不可如此。”張靜壹的道德底線這個時候居然又提高了，他正色道：“倘若果真清廉，我也無話可說，只怪自己有眼無珠。這幹系，我承擔著便是。可若是栽贓陷害，那便真是豬狗不如了。”
　　劉壹奇只好尷尬的道：“是，是，卑下萬死。”
　　張靜壹道：“繼續搜吧，再搜搜看。”
　　“是。”
　　張靜壹隨即看向朱由檢。
　　朱由檢臉色羞紅：“哎……孤王……孤王……”
　　張靜壹還能說啥，只好拍拍肩膀：“沒事，咱們壹家人，真查不出來，算我倒黴。”
　　不久之後，又有人來，道：“陛下出宮，往李家去了。還有……李家外頭，圍了許多人，外頭有不少人在謠傳，說咱們錦衣衛，想要栽贓陷害李家，不少的士民百姓，便聚的越來越多，又聽說咱們這麽多人進去，沒有搜出什麽金銀……”
　　“我知道了。”
　　這下真的可能玩砸了。
　　張靜壹覺得若是李家當真貪贓枉法，不可能家徒四壁。
　　看來真是壹個好官。
　　若是如此……自己……
　　張靜壹禁不住苦笑，眼下已經沒辦法推卸了，只好火速帶著人，往李家去，前去見駕。
　　靠近李家的時候，卻發現這裏已是人山人海。
　　無數人議論不休。
　　等到聖駕來了。
　　士民百姓們便紛紛拜下。
　　那天啟皇帝坐著乘輦，遠遠聞到壹股臭烘烘的味道。
　　不過此時也顧不得許多，這裏人太多了。
　　沒想到事兒鬧的這樣的大。
　　天啟皇帝到了門前落了車輦。
　　外頭便無數人拜下，紛紛道：“萬歲。”
　　天啟皇帝笑了笑。
　　接著人群之中有人道：“陛下……請陛下要為李公做主啊，李公兩袖清風，乃是當世包拯，這樣的好官，倘若都被謀害，我大明還有什麽公道可言？”
　　此言壹出，居然不少人都紛紛跟著道：“請陛下明察秋毫。”
　　這其實可以理解。
　　百姓們還是很淳樸的。
　　在他們的觀念之中，若是李家這邊，幾乎沒有抄出銀子來，堂堂內閣大學士，竟是家徒四壁。
　　這樣的好官，到哪裏去找？
　　而偏偏李國這樣的人，還要被錦衣衛沖進府去，壹番搜抄，這是多大的侮辱啊。
　　此時有人為李國求情，絕大多數的百姓，自然而然，出於本身的認知，紛紛應和。
　　天啟皇帝聽到這番話，五味雜陳。
　　有人似乎認出了天啟皇帝身邊的李國，便道：“李公……李公……”
　　見有人呼喚自己，李國便也壹副感動莫名的模樣，潸然淚下道：“大家請回，請回吧，陛下乃是聖君，絕不會冤枉了老夫，爾等好意，老夫心領。老夫無才，不能輔佐陛下開創大業，也只勉強自守清廉而已，都去吧，去吧。”
　　他這般壹說，眾人便更不肯去了，情緒是很容易感染的，聽李國這番話，便知道李國壹定受盡了委屈和屈辱。
　　天啟皇帝頓覺得自己沒鼻子沒臉，匆忙入府。
　　這時，張靜壹帶著幾個人迎了上來，壹臉尷尬，朝天啟皇帝行禮：“陛下……”
　　天啟皇帝道：“這火救得如何。”
　　“快好了，就快好了。”張靜壹羞的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天啟皇帝點點頭：“難得妳這樣的熱心……好吧，快預備叫人收隊吧。”
　　張靜壹道：“是。”
　　於是，給左右壹個眼神。
　　眾人會意，正待要傳令。
　　李國卻突然道：“救火是假，搜抄是真，既然李家已經被抄了，張都督說走就走嗎？”
　　天啟皇帝皺眉，卻也無話可說。
　　張靜壹道：“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
　　“老夫不要經過。”李國正氣凜然道：“老夫忝為內閣大學士，妳們尚敢如此，若是尋常百姓，豈不是妳們想要栽贓陷害便可栽贓陷害？張靜壹……妳便實說了吧，妳在我家，搜了多少金銀，為何不說呢？不就是想趁此機會，治老夫罪嗎？呵……真是可笑，大丈夫敢做不敢當嗎？”
　　後頭群臣，已是聞風而動。
　　壹群人七嘴八舌的道：“這太放肆了，這是救火？救火是這個樣子？”
　　“李公都說抄就抄，國法和綱紀何在？若是有罪，就將罪證擺上來。”
　　李國隨即……朝著天啟皇帝拜下：“陛下，臣前些日子，確實得罪過張都督，但是臣萬萬沒有想到，他竟要公報私仇，欲陷臣於死地……”
　　說著，流下淚來：“臣這些年，兢兢業業，從不敢做貪贓枉法的事，臣對自己的子弟們說，我們李家家貧……之所以能有今日，靠的都是陛下的恩典。正因如此，所以李家所能誇耀的，該是李家上下的品行，而絕非是權位和財富。我李家的家風，便該如此。現如今……臣竟落到這樣的結局，以至天下側目，敢問陛下，錦衣衛擅自闖入臣府，該當何罪？陛下莫非當真相信這張靜壹救火的借口嗎？可是陛下相信，這天下人不信，公道自在人心，懇請陛下……還給臣壹個清白，也給臣壹個公道。”
　　說罷，淚如滿面的叩首。
　　眾人聽了，都露出了惻隱之心。
　　現在……這隨來的伴駕大臣們壹個個同情李國。
　　外頭更不知招來了百姓，聽聞李公這大學士，家裏的金銀才數十兩，無不動容起來。
　　天啟皇帝騎虎難下，瞪了張靜壹壹眼，卻也知道，眼下還是趕緊脫身的好，於是道：“朕自會狠狠訓斥張卿，妳二人……就化幹戈為玉帛吧……”
　　“陛下，這不是私事，此乃公事，廠衛猖獗至此，難道就可以這樣輕易脫身嗎？”
　　其余大臣也紛紛拜倒：“還請陛下明察秋毫。”
　　“妳待如何？”
　　“張靜壹撤王爵，不得坐鎮遼東……”李國趁熱打鐵。
　　他此言壹出，頓時引起了無數人的功名。
　　遼東現在就是壹個香餑餑，這番話恰好符合了不少的心願。
　　這遼東若是張家的，和百官沒有任何的關系。
　　可若不是張家的，而是朝廷在那裏設州縣，那麽……這朝中百官，想要土地，還不是手到擒來。
　　不少人怦然心動。
　　“懇請陛下……聖裁……”
　　……
　　這時……卻有壹個人，背著手，在這李家宅院裏轉悠。
　　卻是那僉事鄧健，剛剛回到了京城，聽說錦衣衛傾巢而出，因而也趕了來。
　　他這裏看看，那裏走走。
　　走到了壹處地方的時候。
　　鄧健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