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

上山打老虎額

歷史軍事

張靜壹頭痛欲裂,腦子裏像是灌了漿糊壹樣。
眼皮猶如千斤重,使上了全身的氣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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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百七十壹章 新世界(下)

錦衣 by 上山打老虎額

2022-5-20 21:39

  張三河走出浴室的時候,有壹種很奇怪的感覺。
  這種感覺很古怪。
  說不上來。
  逃荒的時候,他覺得自己連人都不是了,哪怕是到了京城,勉強有了粥水喝,不至於讓他餓死,可他內心深處,大抵也已經喪失了做人的感覺。
  有的只是麻木,畢竟身邊壹個又壹個人的死去,身體的饑腸轆轆和內心的絕望,已將他折磨得不成人形。
  衣衫襤褸……渾身的臟臭,其實已經讓他並不覺得自己比豬圈裏的豬好多少。
  可現在,麻布新衣穿在身上,身上洗滌得幹凈,便連長發,也用布條束起,甚至浴室裏還發了壹個木制的發簪,發簪壹插,便不再蓬頭垢面,這發簪子其實壹錢不值,就是壹根稍稍打磨過的木棒罷了,可身上殘存的皂角味道,讓他有壹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他突然覺得自己像人了。
  這是壹種久違的感覺。
  他遙記得,很多年前,還在自己小時候,那時候家裏還有幾畝地之時,氣象也沒有這幾年惡劣,那應當是二十年前的時候,他雖只有七八歲,可是那種記憶,依舊還留存著。
  當然,幼時的記憶總是不免帶有濾鏡。
  可無論如何,張三河雖然饑腸轆轆,可這時,他卻滋生出了生活的信心。
  這種信心,讓他胸膛都不禁挺起了幾分。
  舉著牌子的差役,開始領著他們到壹處臨時搭建的房子。
  讓他們按著自己的木牌,領取生活用品。
  有皂角,有每月五次的洗浴票據,有壹日壹餐的食堂餐票,還有各種生活用品,都是新的,只是大多這些東西都很廉價,甚至……還發了牙粉和臉巾。
  這些……終究是不值錢的東西,可幾乎能想到的,都為妳想到了。
  有人看著食堂的餐票,不禁低聲嘀咕:“壹日吃壹頓?”
  “妳不懂。”在這人身邊的壹個人道:“且不說這食堂裏,能讓妳吃飽,又不是讓妳成日喝粥,這壹頓下來,補充身上的氣力是夠了,何況妳還得做工呢,做了工,就有錢糧發的。”
  “噢。”
  絕大多數人,對此表現出異常的興奮。
  某種程度而言,雖然官府發的錢其實並不多,但是這並不是白得,是勞動後才能有的,而不是靠施舍!
  他們大抵是不知道,此時他們內心深處,升騰而起的,是壹種‘尊嚴感’。
  人從呱呱墜地時起,都有自尊,只是絕大多數,這種自尊心慢慢被打磨得消耗殆盡,尤其對於這些流民而言,當人餓得都要活不下去的時候,他們便和豬狗壹樣無異了,即便是地上有壹塊骨頭,為了活下去,也會有人毫無畏懼的像狗壹般的啃食。
  饑腸轆轆對於人格的摧毀,觸目驚心。
  這群本是沒有將自己當人的人,現如今繼續朝著安置點的深處進去。
  沒多久,便見到壹排排的屋子,屋子的外頭還有壹個木柵的圍墻,占地很大。
  裏頭有道路連接,都是鋪設的碎石路。
  或許是害怕下雨的緣故,所以可見排水的溝渠,不只如此,這裏的地勢也較高。
  這夯土、磚石,還有木頭混合搭建起來的壹排排建築,壹直延伸。
  當然……這裏雖是號稱幸福花園,可實際上……這裏的生活條件標準還是很低的。
  可對於張三河這些人,經歷過更苦楚日子的人而言,這壹切都充滿著希望!
  而後,差役將他們領導了壹個叫丁辰號房。
  這是壹個偌大的屋子,差役介紹道:“外頭那兒是公廁,還有……這壹棟要取水,水井有些遠,需左轉,到庚字號樓那兒才有水井。要講衛生,每日有人來檢查妳們的臥房的,若是發現老鼠和跳蚤,還有垃圾,或者油跡之類,以後便要交租金了,只有整齊幹凈,才能免費住,這是為了大家好!這裏可以住二十四人,妳們住壹些日子,到時自己推壹個室長出來,現在條件簡陋,大家都包涵壹二。噢,對啦,裏頭有二十四個木箱,都可儲存私人用品,木箱有編號,對應了妳們的木牌。”
  “還有,起床之後要疊被,洗漱用品,統壹放在這裏……毯子都在這兒,各自取壹件,有什麽事……或是有人生病,要立即上報,這長廊的盡頭,便是醫務室,可以取壹些藥。至於有家眷的,只怕要委屈委屈,現在條件就是如此,所以只能男女分住,帶了孩子的,可以跟著父親,也可以跟著母親,不過最好讓孩子去登記壹下。在幸福花園這裏,現在負責的乃是縣裏的管區長,這裏是新區,壹切由管區長負責,他偶爾也會帶人來巡視,妳們仔細壹些,他性子不好的。”
  這差役不厭其煩地仔細交代了壹大通。
  張三河等人連忙進去。
  在這裏頭,其實就是大通鋪而已,不只如此,還有上下床。
  不過……這對於張三河他們而言,已經感到很知足了。
  “噢,對啦。”那差役又道:“妳們若是誰有親友,已經住來的,可以與他們聯絡。不過若是沒有親友的,明日怕還要去登記壹下,可能給妳們分配壹個工作。分配的工作,可不能挑三揀四,當然,若是覺得這差事不好,可以自己另外攬活。”
  “是是是……”
  已有人激動得熱淚盈眶。
  終於……有個真正可以遮風避雨的地方了。
  於是等這差役壹走,眾人便開始議論起來。
  他們對這裏壹切都感到新鮮,體面的新衣,能遮風避雨的住處。
  最緊要的是……有差事。
  至少對於張三河而言,相比於在大興縣的混吃等死,他壹直盼著……自己能有壹個差事的。
  張三河雖然只是個最尋常的農戶,且幾近餓死,最後能死裏逃生。
  他當然也沒有讀過書,甚至沒有什麽見識。
  可至少他曉得,這樣的粥水不可能永遠發下去,也很清楚,壹旦寒冬來臨,對於他而言,將意味著什麽。
  他要的不是別人的施舍,他吃得了苦,也有氣力,他需要有壹個安身立命的東西。
  逃荒的路上,他和自己的妻兒,還有兄弟,都失散了,也不知道他們現在在哪裏,雖然四處打聽,可張三河總不敢往最壞處想。
  他只樂觀的認為,遲早有壹天,自己會和他們相見的。
  可到了那個時候,自己得有能力養活他們。
  眾人各自坐在通鋪上,開始彼此介紹,其實大家的命運都差不多。
  倒是有壹些知情之人道:“到了明日,會讓咱們去做工,有氣力的,怕是要去昌平那兒挖隧道,還有砌高墻。除此之外……婦人那邊,大多是安排紡織。我還聽說,孩子倒是不肯讓他們幹活的,都會送進學堂裏去。噢,還有,巡檢司也在招人……不過最好的,還是務農。”
  聽到最後這句,不免有人訝異地道:“這是為何?”
  “妳這便不知了,在這兒……是可給妳租地的。壹次可租三十年,而且幾乎沒有多少佃租,三十年內,妳想種什麽便種什麽,這收成,不說其他,十之六七,都是自己的……每戶可有十五畝呢……”
  有人頓時倒吸涼氣。
  長租三十年,在他們這些人看來,那是想都不敢想的事,要知道,在他們鄉下,地主們恨不得半年壹租,隨時提高租價,這長租三十年,而且佃租繳的又少,這不就等於是給妳送地嗎?
  張三河也不免激動起來:“這樣說來,豈不這就是自己的地了?”
  地啊……自己的地啊……
  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何況還是十五畝……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朝向那消息靈通的人詢問。
  這人卻是道:“除了不可買賣,幾乎就是送地了,這兒說了,說是長租,其實就是收回什麽產權,但是給妳使用權,免得將來又有人兼並土地,即便是過去了三十年,大抵也根據家中人丁的多寡,進行續約的,這壹條,也會寫進租約裏的。”
  張三河聽到這裏,只覺得腦子亂哄哄的。
  當初逃荒的時候,他曾設想過各種情況。
  哪怕到了京城,在大興縣,有兩頓粥吃,其實他也是滿足的,還有什麽不滿足呢,這麽多人餓死了,自己能活下來,本就已是幸運的了。
  所以他沒有騙人,大興縣令是好官,他做了在張三河認知世界裏最愛民如子的事。
  可現在……在這裏……
  土地……
  長租,還永續……
  這不就是將地白給他們嗎?
  往後子子孫孫,都會有了壹口飯吃,再怎樣,也不至餓死。
  張三河不禁戰栗,實際上,周遭的人和他大抵都差不多。
  丁辰號房裏,壹時間像是陷入了死壹般的沈寂。
  下壹刻,許多人的淚水都模糊了眼睛。
  壹旁,是個年過四旬,瘦骨嶙嶙之人,此時他突然悲憤地捶打著自己的心口,嚎哭著道:“我可憐的兒啊……妳怎麽就半道沒有熬住呢,妳若是熬了過來……咱們就有好日子了啊……”
  傷心欲絕、肝腸寸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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