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二章 降維打擊

　　其實張靜壹不是壹個殺人如麻的人。
　　殺人可以解決很多問題。
　　可實際上……許多問題也不是憑借殺人就可以完成的。
　　正因為如此，哪怕是壹通殺戮之後，大家不再敢說三道四，但是背地裏陽奉陰違，甚至是私通李自成的心還是有的。
　　可到了如今，有這麽容易嗎？
　　朱徽娖則聽了張靜壹的話，自然知道，張靜壹別有其他的意圖，便不禁道：“本來看看這書，是想知道夫君在外頭忙碌的什麽鐵路是什麽東西，我是女流婦道人家，許多事也不懂，不過現在卻知，原來書也可以騙人的。”
　　張靜壹便笑著打趣道：“書都是人寫的，人有親疏好壞，有不同的出身和不同的成長之後滋生出來的內心價值，所以某種程度，絕大多數的寫書之人，其實都在借書來為自己說話。所以我們看書，切切不可想當然，看什麽都信，就如陛下若說來寫書，他的利益與我們壹致，所以他書中的道理，終究還是和我們不謀而合。可若是那些遼東叛將們還活著，讓他們來修書，那就會又是另壹番言辭了。其實這些書，看看也好，只是不要去信即可。”
　　夫婦二人的互動開始多了壹些，兩人相處也多是溫馨。
　　當然，還是難免有幾分生澀，畢竟這等抽盲盒似的婚姻方式，總是需要時間慢慢地醞釀。
　　而在另壹頭，此時的天啟皇帝，卻不覺得輕松。
　　他已經感受到了某些征兆了。
　　雖然這壹切還在掌控之中，可是人心畢竟難測，天啟皇帝覺得有些吃不準。
　　此刻，天啟皇帝正端坐在桌案前，手無意識地撫案，若有所思地想著什麽。
　　半晌後，他擡頭看了壹眼壹旁的魏忠賢，道：“魏伴伴，這鐵路的事，妳如何看？”
　　魏忠賢想了想道：“陛下，奴婢……沒有過問。”
　　“這麽大的事，也不過問？”天啟皇帝不禁氣結。
　　魏忠賢道：“奴婢只想好好侍奉陛下，奴婢說實話，鐵路的事，奴婢看不懂，這天下變了，以奴婢的見識……根本無從梳理如此復雜且陌生的訊息，這是奴婢的肺腑之言，所以這樣的事，讓懂得人去管就好了。”
　　天啟皇帝意味深長地看了魏忠賢壹眼，道：“妳呀，真的不壹樣了，從前魏伴伴，總是恨不得什麽事都要管壹管呢。”
　　魏忠賢便堆笑道：“這不同，那是因為……那時候陛下還年少，孤立無援，可現在……陛下身邊，不知有多少人以陛下馬首是瞻，奴婢只是壹個宦官，如何能和他們相比呢？倒不如做奴婢擅長的事，斟茶遞水，偶爾聽陛下發壹些牢騷。”
　　天啟皇帝不由自主地失笑道：“朕何時發牢騷了？”
　　“是。”魏忠賢恭順道：“奴婢萬死。”
　　天啟皇帝隨即長嘆道：“朕也覺得……當下所發生的事，有許多看不懂的地方。妳說，出現了壹個蒸汽火車，這蒸汽火車，巧奪天工，本是匠人們制造出來，可結果……很快便讓商賈們可以互通有無，讓旅人出門方便，也讓無數人……投入數不清的金銀……隨之而來的，卻又不知是什麽，本來壹個匠人的問題，反而變成了全天下士農工商的根本問題了。朕越想，就越覺得其中的玄妙。”
　　“這不就是張靜壹所言的……”魏忠賢想了想，努力回憶道：“生產力決定生產關系嘛？因為蒸汽火車出來了，所以生產力改變了，與之對應的關系，自然而然也會發生改變，哈哈……”
　　天啟皇帝也不由得笑了：“這家夥……總是口出驚人之語，這天下的格局，難道不是太祖高皇帝定的江山，不是我大明歷代天子奠定的大業，和什麽生產力有什麽關系？他總是口不擇言的，妳不要總信他。”
　　雖是這樣說，天啟皇帝自己卻開始瞎琢磨起來。
　　事實上，起初他的心思都在這火車的內部結構上頭，發現其實這神乎其技的東西，實際上無論是原理和構造都極為簡單，後來又將心思放在鐵路公司的經營上頭，可到現在，他開始越發的覺得不對勁了。
　　因為……鐵路公司……竟是事事都是有聯系的，甚至是牽壹發而動全身，它的命運，竟在短時間內，開始左右無數人的命運了。
　　次日清早，天啟皇帝得很早，剛剛穿戴好，魏忠賢卻是匆匆的來見駕了。
　　“陛下，陛下……不得了了，不得了了。”
　　這叫聲很是急切，頓時令天啟皇帝心裏大驚，忙道：“怎麽了？”
　　魏忠賢便氣喘籲籲地道：“鐵路公司那裏……張貼了最新的公告……鐵路公司……巨虧，巨虧……”
　　“……”
　　天啟皇帝眼睛直勾勾地看著魏忠賢伸手奉上的奏報。
　　壹看之下，天啟皇帝眼中閃過冷光，不由得沈著臉道：“這些人……真是貪心啊……”
　　說到了這裏，天啟皇帝也不由得長嘆了壹口氣，因為在他看來……某些人，已經將自己最後壹丁點的機會也錯失了。
　　……
　　這時候，在鐵路公司的外頭，早已是車馬如龍。
　　幾乎每壹次，外頭的公告欄裏掛出新的消息，都能引發壹陣轟動。
　　畢竟捷報頻傳，也讓鐵路公司的股票水漲船高。
　　有時壹個公告，直接就引發暴漲，甚至創造出三天之內漲了壹倍的神話。
　　這畢竟關系到了無數人的身家性命，正因如此，壹般情況，每月上中下旬都有固定的壹天，會張榜出來，畢竟這是股份公司，對所有人是有告知義務的。
　　鐵路公司的生產情況，以及營業情況，大抵都會在這個時候做壹個匯總。
　　在公告之後，也會歡迎壹些人，進入公司核查，確保消息的準確性。
　　說穿了，妳不讓人放心，誰敢買妳的股票？
　　而恰恰是因為這樣的舉措，也惹來了不少人對股票的眼熱。
　　只是今日……
　　卻很奇怪。
　　山東與遼東的鐵路，暫時取消。
　　利潤雖然漲了，天津衛的鐵路確實如預期壹般，還有上漲的空間。
　　營業成本在鐵路建設取消之後，依舊還是居高不下。
　　裏頭的介紹也十分的詳細，是因為鐵路建設產生了預期之外的巨大成本。
　　原本融資的壹億五千萬兩紋銀，原本的預計可以修建山東、遼東、天津衛，甚至以及壹些短途的鐵路。
　　可現在……照著這樣的成本，可能修建的費用，直接增加了兩倍至三倍。
　　當然……這還不是最可怕的。
　　只要有利可圖，即便增加了成本，其實也無所謂。
　　真正讓人心涼壹截的是……原本預期三年之內全部能完工的鐵路，現在無論是建設還是完工，都是遙遙無期。
　　即便強行上馬，公司這裏也預計，建設周期可能增加到十年左右，甚至更長。
　　因為公司需要壹個個談下土地，隨時可能因為其他的糾紛，導致鐵路的停工。
　　因而，鐵路公司還告知，壹旦建設周期變得冗長，即便高成本的拿下了所有的土地，耗費也將是成倍的增長。
　　因為……這涉及到大量的人力空耗在建設中的問題，還有生產設備周期的損耗問題。
　　總而言之……就是鐵路不修了，就算修，成本最低也是三倍起，而想要運營盈利，請下輩子吧。
　　幾乎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份公告。
　　這壹次，看過了公告的人竟是遲遲沒有散去。
　　許多人都細細地品讀著裏頭的每壹個字眼，去推敲它的本意。
　　人很多，可這裏竟是安靜得可怕。
　　就好像本是壹場狂歡，壹股的股票，已經漲到了十七兩銀子。
　　翻了十七倍。
　　無數人還沈浸在壹種說不清楚的狂熱之中。
　　可是現在……結束了。
　　壹切戛然而止。
　　“我要見張靜壹。”有人突然道。
　　當然……鐵路公司大門緊閉。
　　不會有人回應他們。
　　“他娘的，退錢！”
　　當然……也不會有人回應。
　　畢竟，絕大多數人的股票，其實並不是從張靜壹手裏買的，和鐵路公司壹點關系都沒有。
　　除了當初壹兩銀子壹股的成本發放了新股之外，絕大多數的股票，都是在二級市場進行交易。
　　當然……若是有人願意用新發行的價錢將股票賣給張靜壹，張靜壹肯定會很樂意，壹兩銀子壹股呢……再怎麽樣，也不可能虧吧。
　　二級市場購買來的股票，就意味著買的人，都是用了極高的價錢購置的。
　　有的是二兩銀子，有的三兩銀子，有的五兩銀子，有的七八兩，還有人十幾兩。
　　此時……
　　整個京城……終於還是炸了。
　　因為人們陡然發現，已經有人開始低價拋售了。
　　起初的價格還是十七兩。
　　後來發現，到了十五兩……十三兩。
　　那些當初高額價錢買了股票的人……此時徹底的打懵了。
　　畢竟這數個月來，狂歡了這麽久，現在突然發現世界徹底變了，而昨日還鮮衣怒馬，口稱自己百萬身家的人，現在卻發現……自己可能壹無所有。
　　京師沸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