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二十八章 吾皇萬萬歲

　　魏國公府內已是大驚。
　　那魏國公徐弘基已是清晰地聽到了火銃的聲音。
　　他目光沈沈，臉色大變。
　　這時候……他已開始漸漸的明白怎麽回事了。
　　於是他沈著臉，立即道：“不妙了！”
　　這三個字，讓不少人開始張望起來，顯得很是緊張。
　　可是……
　　也有相當壹部分人，依舊穩坐在此，甚至面帶微笑。
　　正是錢謙益人等。
　　錢謙益人等絲毫不見壹點驚慌之色，只靜靜地看著徐弘基。
　　他們在看徐弘基的表演。
　　如果說，鎮定的天啟皇帝等人在看戲的話，那麽錢謙益這些清流其實也在看戲。
　　事情不是明擺著的嗎？
　　哪裏有什麽不妙？
　　聯系魏國公拼死也要支持益王，再到他提出必須潞王繼承大統，而魏國公徐弘基則強烈反對的情勢來看。
　　很明顯……
　　他的布局是制造輿論，就如今日在酒宴上，無數人抨擊益王，支持潞王壹般。
　　而徐弘基呢？
　　只怕那所謂南京左衛的火銃聲，還有方才魏國公府外頭傳來的銃聲，也不過是魏國公自導自演的把戲罷了！
　　他想做什麽呢？以為制造出緊張的局勢，就能讓清流屈服？
　　可是不要忘了。
　　我輩之人，都是鐵骨錚錚的。
　　因而，錢謙益依舊臉色平靜，甚至慢悠悠地舉起了酒盞，喝了壹杯水酒，而後……大笑。
　　他伸出了手掌，開始撫掌大笑。
　　他這壹笑……
　　讓天啟皇帝和張靜壹都不禁大為詫異，這樣居然都不害怕？
　　看來這已不是普通的反賊了。
　　徐弘基心裏開始慌了，此時聽錢謙益大笑，不由道：“錢相公，妳笑什麽？”
　　“某笑可笑之人！”錢謙益長身而起，大義凜然地道：“莫非魏國公以為，局勢緊張，我輩就會服軟嗎？公爺也太看不起我輩了吧？無論如何，這風骨還是有幾分的，公爺莫非以為，憑借恫嚇，便可令我等就範嗎？”
　　徐弘基只是額上冒汗，他心裏無數個念頭已是劃過。
　　左營出事，家裏門口都出事，莫非……是錢謙益這些人的所為？
　　他來不及細細咀嚼這些話。
　　錢謙益的話卻是鼓舞了許多清流文臣，眾人也都慨然大笑起來：“我等都是仗義執言之輩，豈會將此恫嚇放在眼裏，莫說只是幾聲銃響，便是此時有人將刀架在脖子上，又如何？大丈夫為了氣節，無非壹死而已，我等支持潞王，絕無私心，便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是極，哈哈……”又有人大笑道：“若能效法我東林六君子，慷慨赴死，便死而無憾了！”
　　“我也願死。”
　　壹個個人站出來，此時他們神氣十足。
　　徐弘基卻已顧不得這許多了。
　　他此時沒心思去和這些人扯皮，只是急切地大呼道：“來人，來人……”
　　可顯然已無人回應了。
　　壹旁的徐文爵也察覺到父親的異樣，便曉得，這絕不是父親的安排。
　　於是他也不由的急了，忙道：“父親，我去瞧……”
　　徐弘基卻是壹把扯住他，卻是搖搖頭，他突然壹臉悲涼，此時他漸漸開始明白了什麽，突然頹然壹屁股跌坐在了椅子上，萬念俱灰地道：“老夫怎會與這些豎子共謀大事……”
　　啪……
　　有人拍案而起，大聲怒道：“魏國公豈可罵人？”
　　正說著，終於在夜色之下，壹窩蜂灰色大衣的人已是氣勢洶洶地沖了進來。
　　這壹下子，頓時引起了賓客們的恐慌。
　　許多人慌張地道：“妳們是誰，妳們要做什麽？”
　　喊這壹句話的人，肯定不會有好下場的，隨即便有人拔刀，話也不多說，直接壹刀將這人砍翻在地。
　　這人沒死盡，只在地上發著慘叫，拼命蠕動。
　　如此壹來……
　　大家才終於意識到……這是動真格的了。
　　轉瞬之間，無數人的臉色壹片慘然。
　　有人已慌忙地鉆到了桌子底下。
　　原來卻是有壹隊人抵達這裏，得知陛下等人在這魏國公府裏，於是決定立即采取行動。
　　這壹個個穿著灰色大衣之人，如狼似虎地闖了進來，但凡有人阻攔，就立即格殺。
　　此時，賓客們卻是壹窩蜂地朝魏國公的方向去。
　　畢竟魏國公是武人，人們下意識的覺得，靠著魏國公，會更安全壹些。
　　魏國公則是臉色慘然，他灰敗著臉道：“妳們……究竟是何人？”
　　這時，才有人從桌上站了起來，大笑著道：“何人？當然是流寇！”
　　魏國公只覺得這青年有些面熟，壹聽流寇二字，頓時如晴天霹靂壹般，他想到了什麽，臉色越加的難看，嚅囁著嘴道：“譚懋勛……譚懋勛何在？”
　　“譚懋勛已死！”說話的是天啟皇帝，他壹步步地踱步上前，邊道：“區區數萬人馬而已，以為龜縮起來，朕就對他們無可奈何？其實不過是壹群臭魚爛蝦，不足東林軍壹握！”
　　此言壹出……
　　就算是傻瓜，也已知道天啟皇帝的身份了。
　　徐弘基聽到這裏，已有壹種萬事皆休的念頭。
　　數萬大軍啊，固守堅城……轉瞬之間……灰飛煙滅？
　　根據他們進入南京城的時間來看……至多也就堅持了壹天？
　　這是何其恐怖的事！
　　即便是白起再生，也做不到這壹點吧？
　　下意識的，他兩腿壹軟，已是跪了下去。
　　這倒不是他認出了天啟皇帝，而是因為……他猛地意識到，在這種絕對的實力面前，自己實在力不從心，壹切的掙紮……竟都是枉然。
　　“陛……陛下……”徐弘基微微低著頭，期期艾艾地道。
　　此言壹出，眾人皆是大驚失色。
　　人們面面相覷。
　　他們瘋了似的，打量著天啟皇帝。
　　像……
　　真的像……
　　在這裏的絕大多數人，其實都是面過聖的。
　　雖然很多人只是偷偷的遠遠看過這麽幾眼。
　　如今……經這徐弘基壹提醒，才真正意識到了。
　　天啟皇帝大步流星地走著，道：“可不要叫朕陛下，朕早不是妳們的陛下了，大明的天子，在妳們這兒，難道不是益王和潞王嗎？”
　　這話帶著莫名的諷刺。
　　徐弘基：“……”
　　錢謙益壹下子慌了神，他倒是極想努力地站直身體，而後大氣地罵天啟皇帝幾句昏君。
　　可是……他感覺自己的身子好像不聽自己的使喚壹般，這腿腳……它怎麽就自個兒的彎曲下去了？
　　便是自己的嘴巴，竟也自動地張口，道：“陛下……陛下……臣等……糊塗啊，糊塗……”
　　接著捶胸跌足，悲不自勝。
　　也不知是因為被人抓住了現形，為自己未來的命運而慟哭，還是當真心裏生出了悔恨。
　　原本以為……這個時候，壹定會有哪壹個不開眼的人站出來，狠狠地斥責天啟皇帝壹番。
　　畢竟……天啟皇帝的名聲很臭，臭不可聞，大家對天啟皇帝可謂憎惡到了極點。
　　可是……卻在轉瞬之間，當所有人意識到了什麽，這裏的所有文武，居然都毫不猶豫地拜倒在地，而後身子匍匐起來，行五體投地大禮，壹齊道：“吾皇萬歲萬萬歲！”
　　有人哀嚎道：“今得知陛下無恙，臣等……喜不自勝啊，陛下……”
　　更有人嚎啕大哭道：“吾皇生命，可追堯舜，今陛下駕臨南京，臣等有失遠迎，萬死之罪啊。”
　　“陛下……”
　　天啟皇帝笑嘻嘻的樣子，他現在真的壹點都不生氣了。
　　反而回過頭，看壹眼張靜壹道：“倒是無趣的很啊，本以為，會有幾個真正的漢子呢！”
　　張靜壹嘆息道：“仗義總是屠狗輩！”
　　後頭半截話張靜壹沒有說。
　　天啟皇帝已是大喇喇地走進了這大廳。
　　徐弘基這時候倒是猛地意識到了什麽，他慌忙地膝行到壹旁，讓出了主位。
　　天啟皇帝則是壹屁股坐下，看著這滿地跪著的百官，而後道：“情況，朕都清楚，妳們也就不要再裝模作樣了吧，不就是造反嗎？造反也沒什麽？好像這天下，有誰不造反似的？”
　　“不過妳們造反，有幾個錯誤，其壹，臨時起意，沒有意識到造反最重要的是武力，朕聽說，妳們在江南，還克扣了許多的軍餉，哎……愚蠢啊，敢做這樣的事，居然還視為妳們賣命的人為丘八，就算是朕也不差餓兵呢？這其二呢，便是妳們視造反為陰謀，這數十人乃至數百人，勾結起來，以陰謀詭計以圖大業，卻不知收買百姓，妳們說，這樣能成事嗎？妳們做朕的臣子，幹的不怎麽樣。做反賊，幹的也不怎麽樣，連流寇都不如。人家那些個流寇，已經開始提出不納糧的口號了，至少還曉得收買人心呢。妳們卻是坐在這裏，每日飲酒作樂，美味佳肴，就這？”
　　壹番話嘲諷意味十足！
　　“……”
　　短暫的沈默。
　　這簡直是壹點臉都不給了。
　　不過好在，到了這個份上，也沒人打算要臉。
　　便有人道：“陛下……臣等絕無反心。臣受國恩，每日所思所想，都是為陛下盡忠職守，臣的忠心，天日可鑒啊，陛下……”
　　天啟皇帝和張靜壹於是都朝這人看去。
　　是錢謙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