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五章 往死裏整

　　在張靜壹看來。
　　若是不進行土地改革，徹底地打斷土地的投機問題，那麽就等於全天下數千萬上億人口，都窩在兩京十三省裏，大家拼命的卷。
　　有錢，攢著！
　　攢著幹嘛？
　　買地！
　　那麽這資金，就永遠無法有效的流入其他的領域，結果因為大量的資金瘋狂的進入土地，這也擡高了地價。
　　地價壹高，所有兼並了土地的人就成了最大的受益者，畢竟地價漲了。
　　那麽便有更多的人吃糠咽菜，也要繼續買地不可。
　　人們的消費力，幾乎是不存在的，畢竟花錢享受，哪裏有買地香？
　　這天下兩百多年，兩百多年的兼並，絕大多數的土地，已經落入了這些大大小小的士紳和地主的手中。
　　而貧者想要耕種卻也不過淪為雇農，從此世世代代為士紳們耕種，最終形成了人身依附的關系。
　　這顯然也是明朝滅亡的最重要原因。
　　因為士紳們的土地越來越多，但是他們的資金和投資，並沒有對這天下帶來正面的作用！
　　這種瘋狂的購地行為，既不會產生新的需求，同時也讓壹個個自耕農破產。
　　與此同時，隨著土地兼並，他們的土地越來越多，依附於他們身上的人自然也就越來越多，某種程度，他們已經開始膨脹為壹個個可以決定地方事務的豪強了。
　　朝廷委派的縣令，要嘛與他們同流合汙，若是不肯合作，面對壹個縣裏土地最多的幾個士紳，區區壹個縣令，不過是傀儡而已。
　　士紳之間，又進行了廣泛聯姻，同時壟斷了知識，最終大量的士紳子弟進入朝堂，為他們保駕護航。
　　而要解決這個問題，分田地可以說是安置流民，是維持天下的穩定。
　　畢竟失地的人已經越來越多，已到了愈演愈烈的勢頭，大量沒有土地的流民，衣不蔽體，食不果腹，遲早要成為流寇，最終，形成壹個個反抗朝廷的軍事團體。
　　另壹方面，就是斬斷這種全民購地的投資模式，壹旦徹底的斬斷，根本不允許土地隨意在私人之間流轉，那麽這些平日裏老財們積攢下來的錢財，就勢必會向其他的行業開始流動。
　　正因如此，所以張靜壹才認為，當土地失去了投資的價值之後，許多行業，都可能興旺起來，這其實就是所謂的壹鯨落萬物生。
　　數千萬上億人口，是不可能永遠指望著靠天來吃飯的，農業固然是根本，可是這有限的土地，已經無法承載日益增多的人力了。
　　想要破局，靠這種瘋狂內卷的方式是不成的，只有百工興旺，才能讓那些無法在鄉間立足的流民，有個養家糊口的機會！才能給許多百姓壹個可以讓自己翻身的希望。
　　天啟皇帝對此，還是有些懵懂，不過這不打緊，他不用關註這些，張靜壹說的話，他是相信的。
　　既然相信，那麽自然而然，也就讓張靜壹去幹便好了。
　　於是天啟皇帝道：“那麽卿家以為，這些事，交給誰去幹為好？沈陽那邊，招徠和安置流民，交給了毛文龍，那麽誰來主持這分田產的大計呢？”
　　張靜壹便道：“臣聽說，袁崇煥還活著，不過還在獄中。”
　　“那個家夥？”天啟皇帝聽罷，不禁挑眉，他對袁崇煥是有怨言的。
　　這不是壹個廢物嗎？
　　遼人守遼土，是這袁崇煥提議的。
　　寧錦防線，也是這個家夥提議的。
　　至於三年五年平遼，也是他親口說的。
　　此後呢，讓他徹查遼將，他倒是好，幹是幹了壹點，結果最後被人壹鍋端了。
　　天啟皇帝不由道：“此人就好誇誇其談，只怕難以成事。”
　　張靜壹顯然和天啟皇帝的看重點不同，此時他道：“可是陛下，不管怎樣，最起碼他是我們的人！起初的時候，他徹查遼將，就已與這些遼將們反目。此後遼將們謀反，又將他下了大獄。這樣壹個人，是絕不可能和遼東這些人同流合汙的。何況，他畢竟對遼東了如指掌。”
　　“至於他之所以沒有作為……臣鬥膽說壹句，像遼東這種情況，任何巡撫，其實都難有作為。在這遼東，上上下下的都是和遼人有關系，所謂的遼將，其實就是壹個個大大小小的軍閥，袁崇煥當初只憑借壹道聖旨來了這遼東，又拿什麽節制這些驕兵悍將呢？”
　　“現如今，這些人已連根拔起，接下來要做的工作，雖然職責繁重，可實際上，卻沒有了原先的那些重重阻礙，臣想，袁崇煥是足以勝任的。”
　　“何況……”張靜壹頓了頓，接著道：“要貫徹此事，首先就是用人，以前只能用這些與遼人世族有關系的人，其他人，就算想用，人家也不肯來。所以此番，臣以為……應該組織大量人出關到這遼東，以協助袁崇煥進行清理的工作。”
　　天啟皇帝便問：“人從何來？”
　　張靜壹道：“臣想辦法，從新縣和封丘縣抽調三百文吏和武吏，這些人，臣以為可以任事。”
　　天啟皇帝點頭道：“封丘與新縣的官吏，確實都很幹練，而且與新政是壹條心的，有了這三百骨幹，協助袁崇煥，或許可以成功。”
　　張靜壹道：“不過，讓他們從封丘和新縣這等繁華之地，來這苦寒之地，倒是委屈了他們。”
　　張靜壹眼珠子轉著。
　　天啟皇帝看了看張靜壹，霎時明白了什麽：“那麽妳意下如何呢？”
　　張靜壹道：“不妨，就給壹些待遇吧，譬如縣丞到了這裏，可以任知府。縣尉來了，可以任州府的同知。那街長、巷長來，任知縣，尋常的差役來，也可任壹些官職。”
　　“當然，暫時不要給他們實職，而是先用代職！譬如知府，給他們壹年時間，為代知府，這壹年之期過去，核驗他們是否稱職，若是稱職，則再給轉為正職，這般壹來，大家也都有了盼頭。”
　　張靜壹邊說，邊直勾勾地看著天啟皇帝。
　　其實這個建議，是需要承擔巨大的勇氣的。
　　因為這意味著，尋常的文吏，可以直接委任為真正的‘官’。
　　新縣那裏，已經開始有了文吏升遷為官的苗頭了。譬如現在新縣的縣尉，就是先從普通的文吏，後來成為街長，之後再平調到縣衙的戶房做了司吏，最終成為了縣尉。
　　別看這司吏和縣尉之間好像只是身份上的轉換，可實際上，司吏是不受朝廷認可的吏員，根本就不是官身，就算妳幹的再好，妳這壹輩子也只是吏而已。
　　可縣尉不壹樣，雖然只是芝麻綠豆的官，卻也是實實在在的官職。
　　當然，張靜壹權勢滔天，他在新縣和封丘這樣玩，朝中雖有牢騷，卻也極少有人拿這個說事。
　　反正妳張靜壹自己默默地玩泥巴，大家眼不見為凈就是了。
　　可是……現在顯然是不壹樣了，這等於是，張靜壹將他培養出來的文吏們，開始向周邊擴散了。
　　以往張靜壹為新縣縣令，縣丞又有本身就有功名的盧象升，新縣裏頭，真正可以填補的官職，不過是縣尉和教諭還有典吏而已，反正都是八九品的芝麻綠豆官，也只有這寥寥幾個空缺，問題不大。
　　而遼東呢？
　　遼東可是有千裏之堤，有無數個府縣，壹旦這些文吏出關，開始任官，這就等於徹底地打破了科舉為官的鐵律了。
　　在大明，文官是絕不可能讓沒有功名的人擔任的。
　　也正因為這樣，所以科舉才成為了成為文臣的唯壹途徑。
　　現如今，張靜壹直接在遼東開了壹個口子，這還了得？
　　現在就敢這樣，以後做出什麽事來，就真的無法想象了。
　　那文吏，有的不過是秀才功名而已，甚至還有的連功名都沒有。
　　聽說還有人，只是認識壹些字，能寫會算，所以只在縣裏的戶房裏任區區壹個賬房，後來才慢慢地開始任街長、巷長，就這種人……也能為官？
　　那還有誰考科舉？
　　天啟皇帝壹聽，頓時就明白了張靜壹的心思。
　　他也是壹個拎得清的人，曉得張靜壹的提議，會可能引發怎樣的風潮，於是他笑呵呵地道：“張卿啊張卿，妳真是每日都在折騰啊，這又是要讓朕跟著妳壹起翻江倒海了。”
　　張靜壹倒壹點不急的樣子，而是笑了笑道：“那……就算了？反正那些文吏也挺可憐的，讓他們出關，來這苦寒之地，臣也心疼他們。要不陛下就另請高明吧。”
　　“朕不是這個意思。”天啟皇帝板著臉，又認真起來，立馬道：“朕的意思是，那些狗東西，就是要折騰他們壹下。妳這個主意很好，正合朕心！朕現在是看透了，他們就是吃死了朕無人可用，那麽朕呢，就讓那些人好好看看，朕也是有人的。此事……妳擬壹個章程來給朕吧！”
　　說罷，天啟皇帝話鋒壹轉，道：“噢，朕至親的袁巡撫何在？快快將他解救出來吧。”
　　張靜壹頓時身軀壹震，臥槽，看來這壹下子，需要有人給這坑爹的事背黑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