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壹章 忠勇雙全

　　這宦官領著張靜壹二人先到了太液池，這裏有壹處小碼頭，卻沒有讓二人登船，而是先讓他們規規矩矩地等著。
　　過了片刻之後，鑾駕便到了。
　　天啟皇帝在眾多宦官的擁簇之下，興致勃勃地到了碼頭處。
　　皇帝當然還是無視張靜壹的。
　　不過這壹次因為情況特殊，所以張靜壹得以正面觀察天啟皇帝。
　　天啟皇帝很年輕，皮膚有些黝黑，想來是平日裏騎馬射箭的時間多，因而帶著幾分健康的膚色。
　　他的體魄似乎不錯，走路起來虎虎生風。
　　而魏忠賢則也亦步亦趨地跟在天啟皇帝的身後。
　　別看這位九千歲在外頭威風八面，可在天啟皇帝的面前，卻好似是壹個永遠笑容可掬的鄰家大叔。
　　天啟皇帝正低聲和魏忠賢說著什麽，魏忠賢只是不斷地微笑，似乎天啟皇帝的笑話很好笑很有趣。
　　等即將登船的時候，天啟皇帝才駐足了片刻。
　　他的目光居然在張靜壹的身上掃了掃。
　　張靜壹心裏壹驚。
　　臥槽，難道皇帝認出我來了？
　　隨即，只見天啟皇帝皺著眉道：“大漢將軍，該英武壹些。”
　　張靜壹：“……”
　　這話說的，倒是嫌棄張靜壹的身子瘦弱了。
　　莫非是說我張靜壹是菜雞？
　　話說回來，張靜壹人本就年少，再加上身子又清瘦，膚色白皙，他已極力擡頭挺胸，可想來還是和天啟皇帝想象的英武有所不符。
　　魏忠賢壹聽，便立即笑道：“陛下，這……入宮值守的大漢將軍，大多是錦衣衛指揮使同知吳孟明所挑選。”
　　天啟皇帝的臉色居然緩和了壹些，顯然他對於這個錦衣衛同知的印象還算不錯，居然沒有順著魏忠賢的話痛責吳孟明，只是道：“往後要挑選仔細壹些。”
　　魏忠賢顯然是有些失望的，不過卻忙笑吟吟地點頭道：“是。”
　　張靜壹此時已是生無可戀，自己的形象……居然如此不佳？
　　還有那吳孟明，他依稀記得，吳孟明好像和劉千戶關系很深，理應是劉千戶在錦衣衛裏的靠山，想不到這吳孟明，居然和魏忠賢很不對付。
　　此時，皇帝又往前走了幾步，繼續吩咐道：“告訴他們，挑選禁衛，理應要選像張靜壹那樣的人，只有這樣的忠勇之人，才當得起衛戍之責，可不要什麽阿貓阿狗都叫進來！哼，朕缺禁衛嗎？”
　　隨著皇帝登船，這聲音越來越遠。
　　張靜壹繼續木然地站在原地，內心壹時間很是復雜。
　　等皇帝和宦官們都登了船，張靜壹和另壹個大漢將軍才登上船去。
　　這是壹艘大遊船，張燈結彩，倒是和後世電視劇裏的花船差不多，嗯……少兒不宜的那種。
　　張靜壹站在甲板上。
　　花船……啊不，遊船隨即開始徐徐朝著湖心遊弋。
　　天啟皇帝的興致很好，他領著壹群宦官，到了船首的甲板上，道：“今日還是涼了壹些，若是等過了年關，到了來年開了春，天氣漸熱，在此散散心，也是很好的。可惜朕不會吟詩作對，若是學問多壹些，此時該作壹作文章了。”
　　眾宦官紛紛開始誇贊起來，這個道：“陛下的學問可深厚著呢，翰林們都不及陛下萬壹。”
　　另壹個道：“陛下才不稀罕這個，陛下是要做唐宗宋祖的，豈會和那些讀書人壹般鉆故紙堆？”
　　魏忠賢咳嗽壹聲，宦官便立即不敢吱聲了。
　　這魏忠賢頗有幾分春來我不先開口，哪只蟲兒敢作聲的氣勢，隨即堆笑道：“說起詩詞，陛下上壹次給奴婢賜下墨寶，奴婢專程讓人裝裱了起來，掛在了奴婢外宅的中堂，陛下，您猜怎麽著，那過往的賓客見了，個個都是叫好，沒壹個不說這行書有大家風範的。”
　　天啟皇帝皺眉：“哪壹個客人？”
　　“呃……”魏忠賢壹時語塞，正開始思索。
　　天啟皇帝隨即擺擺手：“好啦，不必再想了。”
　　魏忠賢連聲說是，接著嘿嘿壹笑：“奴婢……奴婢近來有些糊塗，總是不記事。”
　　魏忠賢在天啟皇帝的面前，顯得有些‘笨拙’。
　　而張靜壹是第壹次近距離地觀察天啟皇帝和魏忠賢的，他發現天啟皇帝是個挺聰明的人，當然，這種聰明寫在臉上。
　　而魏忠賢呢？
　　起初的時候，張靜壹覺得魏忠賢很蠢，居然拍如此被人壹眼看穿的馬屁。
　　可細細壹咀嚼，卻又發現不簡單，因為魏忠賢顯然是在天啟皇帝面前藏拙了。
　　明明是壹個老狐貍，可總是說壹些蠢話，做壹些蠢事，表面上會惹來聰明的天啟皇帝壹眼洞穿！
　　可實際上呢，魏忠賢的愚笨，卻顯出了天啟皇帝的聰明，因此天啟皇帝對魏忠賢很放心。
　　厲害，厲害！
　　想來這就是魏忠賢能夠成為九千歲的原因吧。
　　張靜壹正思維飄散著，冷不丁的，天啟皇帝道：“妳們都不聰明，朕不過是取妳們的忠心罷了，朕方才看嶽忠武傳奇，心裏便想，這天底下，似嶽忠武壹般，既有才幹又忠心耿耿的人，只怕鳳毛麟角，朕自然也不能強求。所以只好挑選壹些雖沒有什麽大才幹，卻赤膽忠心的了。”
　　皇帝這般壹說，宦官們便個個像打了雞血壹樣。
　　魏忠賢激動地道：“陛下所言極是，奴婢可以為陛下去死。”
　　宦官們也紛紛道：“奴婢願為陛下上刀山，下火海。”
　　“哈哈哈……”天啟皇帝樂了，隨即看著波光粼粼的湖面：“倘若朕落入水中，妳們肯不肯來救呢？”
　　張靜壹：“……”
　　張靜壹很想罵人，這該死的烏鴉嘴啊！
　　魏忠賢立即就道：“若是陛下落水，奴婢便是拼了性命，也要下水去救，陛下若是現在下旨，令奴婢這便跳水，奴婢也絕不皺眉。”
　　天啟皇帝露出將信將疑的樣子，隨即走到了船舷欄桿處，手中扶著欄桿，看著那粼粼的湖水，感慨道：“人人都說忠心，可若是都這般忠心耿耿，天下怎麽會變成這個模樣呢？妳們不要以為朕對宮外壹無所知，送來的這些奏疏，大多都是壞消息，可大抵還是經過了粉飾，這宮外只會更糟糕。”
　　魏忠賢便道：“所以陛下才需提拔忠貞之士，為陛下分憂。奴婢這裏……倒是有不少……”
　　天啟皇帝笑了笑，道：“只怕又要舉薦妳的徒子徒孫了吧？”
　　魏忠賢：“……”
　　天啟皇帝回頭，居然很有深意地瞥了站在甲板上紋絲不動的張靜壹壹眼。
　　他而後才道：“舉薦、舉薦，天下最壞的就是舉薦了，真正盡心竭力的人，老實做事，自然不會舉薦到朕的面前來。反而是那些溜須拍馬之徒，使了銀子，於是朕身邊的人巴不得舉薦他們。不說其他，單單是朕身邊扈從的禁衛，也沒幾個合格的。”
　　魏忠賢連忙道：“這是吳……”
　　不等魏忠賢繼續說下去，天啟皇帝便冷笑著打斷道：“妳以為朕不知嗎？宮裏的事，沒有妳的點頭，誰能入得了宮來？不要將事都賴在吳孟明的身上。”
　　魏忠賢倒沒有繼續辯解，而是連忙道：“奴婢萬死。”
　　天啟皇帝只淡然地看了魏忠賢壹眼，才嘆息道：“倒是那張靜壹，忠勇雙全，誅了趙賊，立了如此的大功勞，可到現在，卻不知被妳們發遣去了哪裏，為何沒有人在朕面前舉薦他呢？”
　　張靜壹聽到這裏，心裏驟然洶湧澎湃，他已恨不得立即張口說點什麽，只是這個時候，卻又想起了許多的禁忌，壹時竟猶豫著要不要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