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壹章 新世界的大門
錦衣 by 上山打老虎額
2022-5-20 21:39
李沁的考慮不是沒有道理的。
即便在新縣風氣好,可絕大多數的商賈,還是表現的謹慎。
畢竟不謹慎的人,可能早就死了十次八次了。
何況京中的環境龍蛇復雜,到處都是官,也到處都是官宦子弟,但凡有人對妳起了歹心,哪怕只是被惦記上,這也絕對夠恐怖的。
可好像……這個劉文昌沒有這方面的擔憂。
卻見他興致高昂,信步隨著人流進入了這交易所裏。
李沁快步跟上去,壓低聲音道:“劉賢弟,我有壹言,不知該不該說。”
“怎麽,妳說吧。”劉文昌又道:“妳我兄弟,有什麽話不可以說。”
“妳平日裏,需謹慎壹些,我見妳是極聰明之人,可是卻需知禍從口出,病從口入。今日妳我說的壹番話,我只當沒有聽見,只是……這些話再不可傳入起他人的耳裏了。”
劉文昌詫異的看著李沁:“李兄說的是……”
“財不可外露。”
劉文昌恍然大悟,他陡然想到,商賈們的小心性子了。
他起初還覺得這些人很可笑,可現在李沁壹臉懼怕的樣子,劉文昌卻似乎慢慢理解了什麽,其實李沁此時的表情,和這番話,卻不啻是在劉文昌的內心深處,猶如壹潭死水裏投入了壹顆小石子,引起了漣漪,不過他沒有做聲,只是微微壹笑,道:“學生記住了,有勞李兄提醒。”
二人進去,交易所占地很大。
而在這裏,最率先看到的壹個建築,卻是錢鈔廳。
在這裏,似乎還掛了牌子,解釋這錢鈔廳的作用。
說穿了,就是妳拿真金白銀進來,兌換成壹張張類似於銀票壹樣的東西。
這個時代,大明寶鈔幾乎已經沒有信用可言了。
在東方,使用紙鈔的歷史很長,從宋朝開始就出現了交子,以至這紙鈔壹直延續至今。
只是……每到國家暗弱,或是朝廷在透支之後,紙鈔又慢慢開始退出了歷史舞臺,被人所摒棄。
所以此時,有人張掛紙鈔兌換的牌子,其實根本不需要過多的解釋,李沁這樣的人,心裏便能了解,這種紙鈔的模式,他們再懂不過了,從交子到寶鈔,這玩意已出現過數十種變種,可最後的結果卻都壹樣。
人們對於紙鈔,已經開始有了壹種本能不信任。
“兌換紙鈔,虧他們想的出,真金白銀進去,換來壹張張紙,等隔三岔五,這紙便越來越不值錢,世上哪有這麽好掙的銀子。”
劉文昌笑了笑:“可是李兄,雖說是如此,可是這東西,壹旦有了,就離不來了。”
李沁壹聽,竟是壹楞。
因為這話……也不無道理。
尤其是現在……隨著貨物流通以及商業流通的加快,越來越大宗的貨物交易已經越來越多了,就說這股票吧,股票這玩意……壹次交易就是幾十幾百甚至幾千幾萬兩銀子。
壹千兩銀子是什麽概念,這可是壹百斤。
妳挑著擔子,跑來這裏兌換股票嗎?
更別說,有壹些大商家,交易的數額有多少了。
而真金白銀,確實有太多不確定性,壹方面是確實極不方便,另壹方面,金銀的成色不同,這也給交易帶來了許多的麻煩。
劉文昌嘆了口氣,道:“這壹手,真是厲害,股票壹出,再推行紙鈔,這是逼得人,非要換鈔不可了。”
李沁道:“是嗎?這又是什麽緣故?”
劉文昌道:“因為股票的買賣,和從前的買賣是不壹樣的,從前的買賣,尚可以大家好好坐下來,喝喝茶,而後簽字畫押,此後等著各自的管家,約定壹個日子,大家彼此帶著各自的貨物和金銀,然後各自上秤交割,縱然耽誤個幾日,哪怕是十天半個月,那也沒有什麽太大的妨礙,這種交易雖然有許多的不便利,可至少,大家心安。”
劉文昌隨即道:“可是現如今不壹樣了,妳要知道,現在大家交易的乃是股票,股票是什麽?股票的漲跌,不說十天半個月,也不說壹天兩天,便是壹個時辰和兩個時辰,這其中的漲跌都極驚人。這些,想來妳是知道的吧,昨日上午的時候,鐵路公司的賣價壹度達到了二十八兩,可到了正午,卻突然下跌至二十七兩,到了傍晚時,價格卻又突回漲,甚至聽聞有人二十九兩賣了出去。妳來說說看,這在從前,大家可以慢慢的交易,可這股票,如何確保交易成功?妳遲壹些,可能還沒有數完銀子,這價格卻突然漲了,那麽賣家還會賣嗎?若是價格跌了,買家還會買嗎?厘清了這個道理,妳便會知道,股票交易,非紙鈔不可,妳不兌也不成,除非……妳當真不打算買賣股票,就算妳現在不肯,遲早妳還是會被拉下去。”
“這是壹個細水長流的過程,妳看在這裏,人家只掛出壹個牌子,兌換紙鈔,卻沒有任何人來主動邀妳去兌換,這叫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等到了將來,遲早會有人忍不住,再後來,就算妳還不肯用紙鈔,可妳要買股票的時候,人家說了,新股非要用紙鈔不可,那麽妳要不要兌換?或者有壹日,妳要賣股票的時候,這買家卻說,我這裏只有紙鈔,妳願意不願意賣他?我們若是再細想,等越來越多人開始手持這紙鈔,妳出了這股票交易所,妳去絲綢鋪子購物,妳詢問店家,我這裏是紙鈔,可以不可以買?那店家若是堅持不收,那麽妳自然會進第二家絲綢鋪子,人家肯收,那麽,願意收紙鈔的就成了壹筆買賣,水滴石穿,長久下去,那不收的鋪子必然維持不下去,而收了的,定會生意興隆。”
李沁壹想,臉色壹變:“所以人家根本不擔心我們兌不兌,反正遲早都要兌的?”
“自然。”劉文昌嘆了口氣道:“這不是陰謀這是陽謀,現在只能指望,這交易所……還有這遼東郡王,是真心實意的想做萬年的生意,而不只貪眼前之利,只要他還顧忌著長遠的利益,維持紙鈔的信用,可以讓人隨時從這裏用紙鈔取出真金白銀,他這買賣,就十拿九穩了。”
李沁嘆了口氣:“其實我也壹直欽佩遼東郡王,只是沒想到,妳卻更欽佩他。”
“這是當然,他如我再生父母壹般。”
“啊……”李沁驚訝的看著劉文昌:“妳還認得郡王殿下。”
“雖不認得,不過卻是聞名已久,心向往之,若非是他,我還是壹個糊塗迂腐的可憐蟲罷了,所以說他是我的再生父母也不為過,便是這個緣故,他教我尋到了壹條出路。”
李沁低頭,若有所思,他禁不住在想,自己何嘗不是如此呢,若不是新縣,自己只怕餓死在關中了。
在新縣裏頭,許多的關中人都流傳著壹個笑話,說是這關中人在京城,無論發生如何大的爭吵,彼此之間再怎樣爭鬥的面紅耳赤,甚至可能激化到拳腳相加去了,可只要彼此談起遼東郡王,便立即就有了共同話題,很快就可以勾肩搭背,燒黃紙做兄弟了。
劉文昌這個時候道:“不妙。”
“什麽。”
“我方才說到了新股。”
“什麽意思。”
劉文昌這時候緊張起來:“妳還記得我和妳說過,新股可能需要紙鈔才可購置嗎?”
“這……好像說過。”
劉文昌心急火燎道:“十之八九,有這種可能,我需得立即出去壹趟,讓管事的,帶著我那幾車銀子,趕緊去兌紙鈔,如若不然……等放了新股,要交易也來不及了。”
李沁安慰他:“或許……還是真金白銀交易呢。”
劉文昌搖頭:“不不不,這遼東郡王,絕不會無端做某件事,他既決心要做,那麽壹定要做好,李兄,妳且稍待,我得去知會壹聲,兌銀子要緊。”
劉文昌說罷,壹溜煙的出去。
而這裏,卻已是熙熙攘攘。
這股票的交易所裏,極為寬敞,足可容下數千人。
當然……是豎著的。
而在大堂,則掛著壹盞盞的紅燈籠。
整整壹面墻壁,懸掛著從清早到現在,每壹個時段的股價。
而股價根本大家在此交易的記錄,隨時刷新。
所有要買賣的人,都可以進行記錄,有人想要花什麽價錢買股,只需記錄之後,壹旦價位到達,交易所的夥計,便會自動生成交易,而買主要做的,就是拿著保票去領取自己買來的股票,賣家則直接去領取銀子即可。
壹時之間,這交易所裏亂哄哄的。
人們這才發現,在這裏,價格的刷新速度,遠超了平日裏的想象。
可能壹炷香時間,價格已經刷新了三次,墻壁上的價位,不斷的變化,都會有人負責不斷摘下原有的價位牌子,換上最新的價位。
這種交易方式,真真讓人大開眼界,原來大家以為,股票幾日的漲跌,可能會決定壹個人的命運。
可現在……大家才發現,可能小半個時辰的波動,就足以決定壹個人的未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