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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

第141章人間正道

2021-11-6 18:52

　　細細看過書信，又傳給身旁逢紀，略作沈思，審配這便言道：“所謂玄鳥者，必是木鷂。墨子斫木為鷂，三年而成，飛壹日而敗。不過是墨家機關器耳！”
　　“非也。”看完書信，逢紀卻搖頭：“若只是機關死物，為何會受傷流血，且落血猶溫？”
　　“這……”審配壹時無言。
　　“若真是活物，且死後自行焚燒，此鳥或如上古神鳥鳳凰。”逢紀出口便自覺匪夷：“天下何來此物。”
　　“當如何破解？”恩師問道。
　　“首當其沖，乃是防火。”審配這便靈光壹現：“聽聞薊國有火浣布，與細鋼絲編織成‘鸞毳裘’，可避水火。明公何不去信薊王，借來壹用？”
　　“嗯……”恩師輕輕點頭：“鸞毳裘我亦有耳聞，薊國鸞翼帆，橫海纛，皆用此物織成。卻不知產量幾何？”
　　審配笑答：“薊國號稱九河之地，明輪船縱橫澤海，料想，此物雖不見多，卻也足夠所用。”
　　“如此，我這便去信薊王。”恩師從諫如流。
　　帳內諸將亦無話可說。逢紀卻與審配相視壹笑。此戰事關國祚，如何能將薊王隔絕在外。
　　薊王宮，和親禮後三天。
　　壹切如前兩日壹樣。
　　劉備攜新婦趕在日上三竿前，起身。沐浴更衣，梳妝打扮。前往西殿壹層大室，行婦見舅姑、婦饋舅姑、舅姑醴婦、舅姑饗婦之禮。稱“婦見禮”。後世向長輩敬茶，便是漢風延續。
　　“明日婦執棗栗腶修見於舅姑。見訖，舅姑醴婦。醴婦訖，婦以特豚盥饋舅姑。盥饋訖，舅姑饗婦。”
　　整個過程並不復雜。七位新婦雖皆身受新創，卻壹絲不茍，將整套禮儀，用心完成。未出紕漏。
　　王室之側妃，等於世家之偏妻。以妻禮相待。又是陛下禦賜和親，斷不可以小妾待之。
　　或有人問：薊王飽受猜忌、掣肘，何不自立門戶。
　　借用後世壹句話，世上本無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
　　國之大道、人之仕途，皆如此。
　　自女媧造人，三皇五帝，春秋戰國，先秦兩漢，天下壹統。出路在哪？
　　前有劉邦，中有王莽，後有劉秀。皆是探路者。
　　“昔晉文公納周襄王，而諸侯服從；漢高祖為義帝發喪，而天下歸心。”
　　至此九州壹統，帝位傳承有度。遂成封建天下。
　　謀反篡位如王莽，已證明此路不通。
　　揭竿而反如赤眉，亦證明死路壹條。
　　待光武中興，天下又重歸正朔。
　　於是前事不忘，後事之師。天下無人敢謀壹己之私，而輕易言反。因為，此路不通。
　　若劉備趁朝廷勢弱，擁兵自立，進而席卷天下。世人這便得知，原來還有此路可走。上行而下效。劉備子嗣必然眾多。若皆擁兵自重，為登大寶學劉備起兵謀反。可比“八王之亂”乎？
　　再反觀孟德行事。欺淩漢室，篡奪天下。於是世人看在眼裏，記在心上。曹公此路可行！於是司馬氏，依樣畫葫蘆，又照葫蘆畫瓢，欺淩曹魏，剽竊天下。於是乎，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司馬家諸王亦看在眼裏，也記在了心上。才有八王之亂，衣冠南渡，五胡亂華，漢家文明幾盡滅絕。
　　更有甚者，諸如玄武門之變後，李唐傳位，皇室亦多相殘。殘唐武人暴虐，才引得大宋矯枉過正，重文抑武。乃至二次華亂。歷史竟如此相像。乃至我們的文明從世界之巔壹路下行，直墜深淵。
　　歸根溯源。是不是可以說，孟德開了個很壞的頭。走了壹條讓華夏文明直墜深淵的不歸路。
　　謀逆易，忠義難。恪守臣節，不輕起刀兵。便是國之大道。戰爭的可怖，近在咫尺，何須多言。
　　少時，恩師曾言：天下皆可言反，唯妳不可言。現在每每想來，自覺其意，越發深沈。
　　母親也說：大道至簡，知易行難。
　　且走著看。
　　收到恩師六百裏加急密函，劉備遂召醉心機關術，常缺席朝會的右國令夏馥，將作令蘇伯等將作館官吏，入宮議事。
　　看完密函，夏馥與蘇伯，及壹眾屬吏，低聲商討片刻，便由蘇伯開口道：“主公可還記得，曾讓我等重造大木鳶否？”
　　正如劉備所想：“孤如何能忘。”
　　《墨子·魯問》中有公輸子削竹木以為鵲，三日不下。又造載人大木鳶，“乘之以窺宋城。”
　　年少時，為高樓逃生，劉備找來蘇伯，將雜書中所說的木鳶畫出草圖，讓其依樣仿制。
　　原理不復雜，便是用床弩將木鳶射向半空，然後展翅滑翔。
　　蘇伯於是在船塢旁另起高臺，將木鳶向白湖發射。又找身形瘦小且頗通水性者試乘，多年前便已研制成功，安裝在樓桑老宅七層頂閣之內。
　　蘇伯這便言道：“黃巾賊中亦有能工，重造墨家大木鳶，從城頭滑翔而下，攜油瓶縱火。”
　　右國相耿雍替主公問道：“有無可能……”
　　“亦未可知也！”右國令夏馥輕輕頓首。言外之意，黃巾賊之所以能仿制出大木鳶，或是將作館中有人泄密。甚至有太平道信徒藏身館中，將諸多薊國機關術，秘密傳回。亦未可知。
　　“自卞紀以降，太平道早被清洗壹空。無需多疑。”劉備略作停頓：“鸞毳裘帳，已造多少？”
　　“足夠三千兵馬所需。”蘇伯起身答道。普通軍帳可住壹伍。稍大可住壹什。薊國後勤通配機關馬車，帳篷本無用。乃為高價賣與三郡烏桓、南匈奴、高車十二部等遊牧民族。今正好先借給恩師壹用。
　　“悉數裝船，送往鄴城漢軍大營。”
　　“喏！”
　　“至於大木鳶。乃是人懸其下，乘風而行。追魂弩可破。”劉備又言道：“命壹隊繡衣吏隨船支援。將作館亦遣巧匠同往，從旁協助。”
　　“遵命！”
　　恰逢春末夏初，為後世最宜放風箏的好時節。大木鳶類後世風箏與滑翔翼的結合體。需風大身輕，才能由特制弩炮射上半空，乘風滑翔。換句話說，大木鳶下吊掛之人，無法身披重甲。
　　追魂弩輕易可破。
　　審配等人，之所以不敢認定是機關器，乃因不知木鷂下懸活人。以為大木鳶是活物，方能箭創血落。
　　正如生在洛陽南宮的那株女珊瑚。後世傳的神乎其神，甚至被認為是象征漢室衰敗的神物。劉備親眼得見，方知不過是株人參榕而已。
　　大木鳶也是壹樣。
　　正因不知是何物，才穿鑿附會，托以神鬼。乃至軍心動搖，不敢與黃巾壹戰。
　　只需將大木鳶悉數射落，再細說緣由，軍心方能得安。
　　所謂天降流火，不過如此。
　　然讓劉備憂心的是，只怕黃巾逆賊還有更多機關器問世。
　　墨門善守。
　　黃巾軍固守城池，或便是為最大程度發揮墨門機關器的優勢。
　　劉備隱約覺得，似乎正有壹只大手，將戰火延燒向自己與身後的薊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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