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睛天朗朗不藏奸（二）

　　預審室裏，晉聚財被銬著已經枯坐了半個小時了，臉色有點發青，大白天，這裏的光線有點暗，只能聽得見空調的呼呼在吹，僅套了件病號服的晉聚財坐了不久身上便有點瑟瑟發抖……半個小時下來，口水鼻涕又開始長流了，這次可不是裝的，絕對是真的……
　　隔壁的監控室，嚴處長和壹幹預審員正焦急地等著佟思遙，偶而看著屏幕上的嫌犯，還是壹副發滯的眼神，十足的壹個傻子……壹幹警察的心下都有點可憐這人了，好歹也是壹方大豪，現在落到這個份上，真是造化弄人啊！
　　佟思遙再到的時候，已經過了四十分鐘，別說嫌犯，連嚴處長壹幹都著急了，看著佟思遙帶著壹名預審員進了預審室，後面的嚴處長就安排上了：今天的事，誰也不許說出去啊，誰說我處分誰！
　　這邊，佟思遙帶著預審員，兩人怕是已經商量了很久了，進門把壹摞厚厚的案卷“啪”地壹放，晉聚財眼裏透出點驚恐來，怕是要發作的樣子……卻不料佟思遙卻是沈聲叱喝了句：“嗨嗨，省省啊，誰怎麽妳了，大冷天又想鬼哭狼嚎是不是？妳累不累呀？”
　　說了壹句，倆人都看都沒看嫌犯，各自安靜地坐著，壹個在看案卷、壹個是寫著什麽……好像眼前根本沒有這個凍得瑟瑟發抖的存在，又好像根本不是沖著這個人來的……
　　喲！……監控上的人心剛提上來，啪又掉來了，奇怪了，沒音了……晉聚財傻楞著看，佟思遙和預審員在忙著自己的事，誰也不待理誰……
　　安靜，絕對的安靜，封閉的預審室裏，只聽得見筆在紙上劃著的沙沙聲、空調的呼呼聲，晉聚財在若幹分鐘中僅僅換了兩個姿勢，卻是沒有再發作。
　　過了約摸有十分鐘，安靜得有點發悶的環境裏，突然響起了壹聲石破天驚的大喝：“晉聚財！”
　　晉聚財正被凍得發楞，聞聲壹驚壹回頭嘴裏嗯得壹聲差點脫口而出，詫異地盯著面前兩個人。眼神裏根本透著奇怪。
　　是預審員喊得，佟思遙壹看，笑了！這人肯定沒瘋。
　　第壹步已經起作用了，空調開著把這貨凍了差不多壹個小時，再靈敏的人反應也會出現遲鈍。壹遲鈍在遇到外部突發的情況後，那種下意識反應，最能說明問題。
　　監控室，嚴處長氣得壹拍大腿，媽的，裝傻！看這表情，那有傻樣！
　　晉聚財的反應不可謂不快，跟著這眼神就恍惚了，斜著眼看人……看樣準備故伎重演了。
　　“晉老板，妳看了我這麽久，還沒認出我來？……妳委托席玉蘭、趙倩如想把我置於死地，不會連我這個受害者的長相忘了吧？……”佟思遙笑著說道。
　　晉聚財盯著佟思遙，沒有任何表情，就盯著，不說話，不過奇怪的是，安靜下來了，要在平時，怕是早鬼喊鬼叫起來了……
　　“好吧，大慨妳不知道，對妳是不是精神病司法鑒定已經出來了！想知道結果嗎？”佟思遙征詢似地問了句。
　　晉聚財仍然是沒有表情……
　　佟思遙像是單口相聲，繼續說道：“好，不知道也好，妳繼續裝瘋，我也把妳當成瘋子……不過，有幾件事可能妳會感興趣……”
　　看看晉聚財沒反應，佟思遙卻是不理會，大大方方地說道：“我相信，妳現在指望裝過壹時算壹時，是不是希望有人花錢把妳撈出去？是不是覺得妳掌握的黑幕不少，也許有人會出面保妳？是不是覺得我們沒有掌握妳任何證據，妳有機會翻身？……是不是覺得，妳家大業大，出去後還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晉聚財，臉上的肌肉微微抽了幾下，這個細微的動作被監控室捕捉到了傳回到佟思遙的耳麥裏……這麽著壹凍，再乍來壹下，還真把晉聚財搞得露了點餡。
　　卻見佟思遙，悠悠地站起身來，手裏捏著壹堆證物照片，踱著步說道：“晉老板，妳住院的這段時間，估計省城天翻地覆的變化妳是壹無所知呀？……不想知道吧……妳引以為傲的通寶夜總會，現在已經和東郊的垃圾場差不多了。妳最得意手下，小舅子，前小舅子，被人打成重度傷殘，現在還躺在第二人民醫院裏……妳的情人席玉蘭，聽說攜款出逃了，不過已經落網了，現在好像住在汾河看守所……妳的夥伴們估計現在顧不上管妳，都忙著幹什麽？……小高，他們幹什麽呢？”
　　壹張壹張照片從晉聚財的眼前晃過，有通寶的取證照片、有五壹路受傷人的照片、有席玉蘭被捕的照片……壹張張看得晉聚財身子微微發抖，不過佟思遙註意到的卻是晉聚財眼珠在正常地動，這是他壹手創起來的家業，不可能不關心。
　　預審員小高，聽得佟思遙叫也起身來，拿著幾份資料舉到晉聚財眼前，說道：“天昱投資公司、帝豪大酒店、煤炭交易中心還有三位私人投資者，已經申請破產，法院不日將要清算資產，晉老板，妳的艾迪兒公司不日將會被出資人瓜分了啊……”
　　“噢，對了，您還有很多現金是不是？妳的賬戶裏有八百多萬吧，還有席玉蘭手裏，好像有六百萬，這壹千四百多萬，好像已經全部被人取起了……賬號是2098××××××，……據說妳在瑞士銀行還多少有點存款，不過好像妳也沒機會花了……唉，晉老板，我替妳惋惜呀？”佟思遙仿佛很同情晉聚財的遭遇，揶喻地說著。
　　晉聚財的臉上，顯現了壹股莫名的怒意，特別是看到法院破產通知書的時候，壹股莫名的怒意越來越明顯，銬著的手在微微發抖，預審員小高說出的國外存款，這個事連席玉蘭都不知道，那天晚上也許那個人早已把自己現金攫取壹空……晉聚財還是在發抖，沒有進壹步的動作……
　　“晉老板，我們呢，沒指望妳坦白從寬，妳的事，根本不用全部坦白，隨便壹件兩件都讓妳壹輩子呆在這兒，實話告訴妳，根據精神類司法鑒定，妳根本沒有病……”
　　佟思遙和預審員重新坐下來，晉聚財目光開始遊離不定……
　　看看嫌犯沒有反應，佟思遙又加砝碼了：“妳可以不說，我們有的是時間……我聽說，妳的朋友們都認為妳死了，那個背後暗害妳的人，現在估計正拿著壹千多萬的現金逍遙呢；妳參與的很多很多黑幕，也許妳並不是主謀，真正的主謀正身居高位，還是道貌岸然、威風八面；妳昔日的朋友、投資者都忙著收拾妳的家產……嘶，我說這群人，真有點不顧江湖道義啊……連晉老板您辛辛苦苦攢下的家底都要折騰光，這是把人往死裏逼呀？晉老板萬壹出去了，這也成了窮光蛋了啊？……咂咂……我聽說，富華盛世夜總會，這段時間的生意可紅火得厲害，這可托晉老板妳的福啊，通寶的服務員，可有壹多半都到了這兒；對了，還有趙倩如，人家比妳知趣啊，很坦白地承認了是妳指使人家往我的賬戶裏存黑錢，現在好像沒事了……人家帶著壹群模特集體跳槽，要自己成立模特公司了啊……怎麽，晉老板，壹點感想都沒有？”
　　佟思遙抑揚頓挫地說著，該強調加重語氣、連她也不清楚就壹句帶過，這種口氣，很欠揍的那種口氣，沒事人都聽著刺耳。而且這話裏江湖味道很濃，就像壹個大佬是笑話另壹個大佬沒出息壹般。
　　晉聚財的臉青得可怕，佟思遙嘴裏吐出來的每壹件事，雖然無法確定，但這有名有姓，說得是事實，連他也無法懷疑，特別是聽到了這最後壹段，臉由青轉白，聽到了趙倩如的名字，又這個女人幹得事，終於爆發出來了，狠狠地呸了壹口：“媽的，臭婊子……”
　　這句話，罵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佟思遙心下壹陣狂喜，這貨終於受不了刺激了……
　　監控室，都在暗笑，這佟處長，可真夠損得，她嘴裏的事實好多根本沒法確認，確被她說得活靈活現，聽著都像真的……
　　晉聚財壹開口，佟思遙馬上接口，怕失去這唯壹的機會，很同情說了句：“是啊！婊子都這麽風光，可惜了妳壹世英雄啊！”
　　“呸，老子做鬼也咬死他們！”晉聚財被這話又刺激了壹下，惡狠狠地說道。
　　“這才像晉老板，這才像個爺們……裝什麽瘋，妳想不想說，想說的話，妳放心，我保證給妳拉壹群墊背的。”佟思遙匪氣十足地說道。
　　說完了還主動上前把空調壹關，抽了煙點上，很恭敬地遞到了晉聚財的面前，晉聚財，很復雜地瞪了佟思遙壹眼，卻是沒有拒絕，接過煙狠狠地抽了壹口，壹口悶下去頭有點發暈，跟著就壹副決然的神態問道：“算了，紙裏包不住火，妳們想知道什麽？”
　　“當然是妳的犯罪事實了……”
　　“我沒犯罪，是他們犯罪了！”晉聚財不屑地說道。
　　“那就講講他們的犯罪事實吧！”
　　“好啊，我就先給妳們講壹個黑警察……”晉聚財壹臉不屑，吐著煙圈，開講了。
　　……
　　預審突破了，突然的興喜之後是緊張，持續了三個小時的審訊，根本不用審，晉聚財思路很清晰，先摞出了壹個分局局長，為通寶當保護傘，晉聚財說這人壹年收十幾萬黑錢屁事不辦，估計晉聚財對其也是恨之入骨了；而後是把個區長拖下水了，據晉聚財講，艾迪兒就是在這位區長的幫助下成立的，他給這人不但年年上供，而且為其養了二奶，艾迪兒在眼前倒了，他得負責；跟著就把煤炭交易中心主任捅出來了，這個人原先在潞州市煤運公司任經理，若幹年前在壹些地方國營小煤礦經營不善的時候，通過種種手段轉移、低價出售國有資產從中牟利，而且通過自己的關系為現在壹些無證經營的小煤礦辦開采證、安監證等手續，而這些交易，很多都是在通寶夜總會的VIP包房裏達成壹致的，這個人是艾迪兒的最大股東，看來，老晉要把他和自己綁到壹塊了。
　　晉聚財的用心很簡單，就是要拉墊背的，雖然開口了，但講得都是別人的事，那壹件事都不比販毒讓人更消停。不過這麽著壹拉，後面盯著嚴處長就臉綠了，販毒的案子壹句話沒說，卻扯出這麽多亂七八糟事來，越扯越讓嚴處覺得心驚，別看自己壹小處長，真比起來，這裏監管之嚴是難以想像的，還沒有有些個派出所實惠，省城裏的關系錯綜復雜，沒準那個人關系就能通了天，真捅上個不該捅得，這處長帽子怕是也戴到頭了……
　　晉聚財撂了幾個人，嘴壹撇，很硬氣了看著佟思遙和預審員說道：“好了，今兒就說到這兒，我要吃飯，吃了飯要午休！”
　　被抓被捕犯人是聽天由命，但開了口沒交待完的時候，犯人就成了大爺了。佟壓抑住心下的不快，喊了句法警，把晉聚財帶著回倉了。
　　……
　　佟思遙倒不在乎晉聚財交待什麽，不管他交待什麽，這瘋肯定是裝不下去了，而且開口了，只要開口了，就怕妳閉不上了……
　　剛出預審室門，笑著和監控室出來的打了壹圈招呼，壹幹預審員估計觀得女處長難得如此匪氣壹回，都在吃吃地笑，唯壹例外的嚴處長，有點焦急之色地把佟思遙叫進監控室，有點不放心地說道：“佟副處長，這事接下怎麽辦？可都超出咱們的工作範圍了，販毒不能搞成反腐啊，再說咱們也沒這麽大權力啊！下午再捅出幾個級別比妳我還高的，咱們到時候可難堪了啊！”
　　“呵，嚴處長，把咱們的後臺請出來啊！利箭行動專案組組長，說起來是咱們的老上級，咱們也有保護傘，怕什麽？”佟思遙笑著說道。
　　“嗯，有道理……江廳出面，什麽案子都抗得住。”嚴處長壹聽，倆人達成壹致了。
　　省廳接到匯報後，江副廳長帶著壹幹預審員午飯前就到了緝毒總隊，十分鐘後，親自下了總隊封閉的命令……又是壹場漫長的較量，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