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擔山趕月鐵脊梁
紅男綠女 by 常書欣
2021-10-8 17:19
從鳳城西行壹百四十公裏就進入了雲城境外,出了鳳城的路除了隧道就是在山邊懸崖和環山開出來的路,壹路入眼皆是山。巍巍八百裏太行、中條和太嶽在這裏交匯。冬日裏看山,山更有不同壹般的風骨,那綿延千裏不絕的脈絡如同蒼勁有力的山水國畫壹般賞心悅目;入眼壹片青翠,不畏嚴寒綻放著從不曾消失地青翠總是讓看見會油然而生壹種對大自然的敬意;這裏,看不到朝代的更叠的痕跡,也沒有城市的繁華喧囂、更沒有人來如織、車流如潮。千百年,山仿佛不曾什麽改變、那樹,仿佛也不曾有什麽改變,樸實無華地日升月落之後,是壹成不變的雄偉與壯觀!
進入雲城第壹個路過的就是沁山縣,壹個隱藏在崇山峻嶺之間的小縣城!全縣不到二十萬的人口散居在兩千多平方公裏的山區。這裏之所以聞名,壹個是因為有全省唯壹的自然保護區。另壹個是因為這裏是全省最出名的貧困縣。
窮是因為交通不便。而正是因為交通不便,才保留了這裏大多數地區的原始風貌!離縣城48公裏,就是歷山自然保護區,也是全縣唯壹的壹塊旅遊資源,傳說五帝之壹的舜帝在這裏走向全國的政治舞臺,要說也是個風水寶地!事實上,全縣類似的山林地都不在少數,那個鄉的林地面積覆蓋都達到了百分之四十以上,哺育沁山人的沁河水就從沁山縣城穿過,壹直匯入下遊的黃河。
舊社會這裏很出名,因為偏僻而成為中原壹帶逃荒的首選之地,縣各鄉都有祖籍河南河北的人,那是中原大戰逃荒到此落戶的村民;這裏也是全省出名的老區,當年陳賡大將率領三五九旅在這壹代處處留下的足跡,大山提供了天然的屏障、大山裏樸實的村民成為子弟兵提供了永不消失的大後方。外界人看來,沁山出名的特產有“小米紅薯柿疙瘩、青花騾子賽大馬”之說,其中尤以青花騾出名,曾經有個笑話說道,以前娶媳婦妳牽頭大騾子去女方家,那是大款的架勢,相當於現在開著奔馳泡妞,不但能換回個如花似玉的老婆,而且丈母娘還倒陪嫁妳壹箱花被面……
青花騾子架大車比馬能跑、上了磨比驢還耐實、幹地裏活比老牛還能負重,不過,也有壹個很大的毛病就是脾氣忒壞,要駕駑不住,經常撂橛子踢人。這脾氣有人開玩笑說,晉西南壹帶都是驢脾氣,唯獨沁山縣人是騾子脾氣,那意思是沁山人的脾氣比驢脾氣還要耿還要壞,當然,還要樸實。
多少年來,山沒有變、水沒有變、樹沒有變,這裏樸實的人,更沒有變!
耕地的依然是大騾子,不是買不起大機械,而是地裏根本開不進去!流行的交通工具依然是馬車驢車和大騾子車,不是買不起車,而是鄉村壹級的公路上,連加油站也沒有;通訊工具就更不用說了,近的靠嗓子喊,遠了靠人叫,不是買不起手機,而是這裏山大溝深,實在沒有信號;二十壹世紀,全縣依然有百分之三十的自然村沒有通有線電話,百分之二十的村沒有通電。
沁山,是全省最偏僻的壹個縣。而河灣鄉,卻是沁山最偏僻的壹個鄉。
……
小年剛過壹大早,河灣鄉死驢坡村楊楞娃大叔家,楞娃叔這媳婦楞嬸早早起來,把個偷睡懶覺的兒子楊小孬揪著耳體拽起來,那楊小孬睜著睡眼不耐煩地說道:“娘,再讓俄睡會。”
“快起來,俄和妳七嬸說好咧,今兒妳和村裏幾個回鄉的娃娃都去路上幹活去!”楞嬸沒好氣地朝著兒子光脊背後啪啪扇了兩巴掌,把小孬總算打得起床了。
“娘,妳說得那行不行?現在還有在這兒修路建牧場地?大冬天還能修路,俄咋覺得跟聽人說書呢樣?”楊小孬明顯不相信娘的話,發牢騷了。
“哎呀,娘說滴那能有假,咱老家楊家灣老羊倌那當和尚那小鐵蛋發財回來了,要在咱這兒修牧場,妳舜王村那七嬸七叔現在都在路上幹活,那活幹滴,管吃管住,壹天二三十塊錢,加班加點另外給錢,可比妳在雲城幹活強多咧,壹個月掙得還不夠妳花。”楞嬸數落著兒子,其實也是實話,在外頭打工壹年,聽名掙得不少,壹月壹千多塊,但連吃帶住到了年底也剩不下什麽錢,要是碰上個不掏錢的老板更慘,連路費都掙不回來。
小孬不信了:“真的假的,現在能有這好事!”
楞嬸說道:“嘿,妳這娃咋連娘也不相信了,不信壹會問妳爹去,鄉長還上門做工作了,隔壁那黑蛋傻小子,上個月掙了壹千多塊回來咧,聽他說,天天吃肉、頓頓白面饅,抽煙的每天還發壹包煙,天涼了偶而還發瓶酒。這好的事妳賴在雲城不回來都錯過了。”
小孬動心了:“娘,這就去了,人要嗎?”
楞嬸卻是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咋不要,妳七嬸說咧,牧場以後要幹的活多了,妳這又會泥瓦又會裝修,還是咱們村高中畢業的,這要說也是有學問人,說不定將來在場子裏派大用場呢!……都是熟人,要說起來,那羊倌那鐵蛋娃可比妳高壹輩啊,妳見了得叫叔呢,小時候妳們倆光屁股還玩呢!”
壹下子整出個叔來,小孬蒙了:“那誰呀?我咋記不得!”
楞娃娘解釋道:“妳比他小兩歲,他小小就去當和尚去了,後來還俗回來,咱們楊家灣的人已經遷了個差不多了,妳當然不認識了!……妳聽好啊,見了人家可叫叔啊!別沒大沒小!人現在可是大老板,比大老板還大,鄉長見了人家都點頭哈腰給人家跑腿涅。”
楊小孬應了聲起了床,屋子裏,已經傳來了爹的咳嗽和聲音,壹家都起床了,在爹娘的嘮叨聲中,楊小孬胡亂扒了兩口粥,剛收拾利索就見同村的幾個年紀差不多的來叫來了,這幾個人都是從雲城打工回家過年來的,聽得這好事,都想著去看看,要是真在門口能打工掙錢,何必還跑那麽遠呢?
死驢坡村離工地差不多要有四十多裏山路,五個大小夥壹路走著直到快晌午時分才到工地。工地上壹看,個個是倒吸了壹口涼氣,驚得是大嘴合也不攏,幾個月沒回來,這裏真是大變樣了啊……
原來的牧場倒是有壹條路,不過二十年沒有管已經毀得不像樣子了,偶而就是放羊的還能趕著羊群進去,而現在,沿著原來進舊牧場的路上,已經開出了壹條長長的路,懸崖邊被直直地削了壹塊,遠遠地看去仿佛就是往青翠的大山上系了壹條白絲帶。工地上偶而還能聽到炮聲隆隆,忙忙碌碌地有平車、獨輪車、有人擔、有人出土墊路面,那楊小孬數了數,足足有二三百人在幹活。這場面在河灣鄉可是有些年頭沒見過了。
再往近壹走卻是十裏八村的好多就是熟人,見了小孬打招呼,指點著小孬去壹個大帳篷處報到,那是臨時食堂兼報到處。
再近點壹看,楊小孬樂了,那主廚的認識,正是舜王村的七嬸,村長那胖媳婦當大廚。壹旁還有七八個同樣的帳篷,光做飯的就有十幾個人,都是跟七嬸差不多壹般的膀大腰圓的老娘們。村長媳婦,那七嬸,正挑著大勺子燉肉,鍋裏咕嘟咕嘟大片的肥肉連著紅肉冒出陣陣香氣,不常見葷的五個小夥強自咽了咽口水,眼睛卻是離不開大鍋了。這味道太沖了,鄉下這大小夥,見了兩樣東西邁不開腿,壹個是白花花的大片肥肉、壹個是白花花的小媳婦。
“七嬸……七嬸!”帶頭的小孬喊了句。
“妳……”腰粗肥臀的七嬸壹轉頭,壹下子沒認出來。
“我是小孬,楞娃家小孬……”楊小孬趕緊自報家門,離開楊家灣有些年頭了,好多人已經不認識了。
“噢,老楞家那禿小子……喲喝,長這大了啊!快快進來坐!”七嬸壹下子樂了,把幾個人請進帳篷。
說是坐其實就是坐在石頭上,壹坐下七嬸就忙著壹人盛了壹碗土豆燉大肉外加兩饅頭,幾個小夥壹路走來還真是餓了,狼吞虎咽地吃上了。
這邊吃著小孬還是有點疑惑地問:“七嬸,俄們幾個找活幹,俄娘讓俄來找妳!”
“成,這簡單,壹會收工妳七叔回來妳報個名,下午上工吧!”七嬸擺弄著大勺,這麽簡單地就當了家了。
楊小孬驚了驚,問道:“喲,七叔都當工頭咧!”
五個小夥都跟著驚訝,工頭吶,那可是非常有前途的職業,壹天背著手在工頭上轉壹圈啥活不幹,領的錢還最多。
“哈……啥工頭,給人算賬派活發工錢。都是咱自家人。”七嬸不無得意地說到,自打楊偉回鄉,這老伴跟著楊偉上了個檔次,成管事的了,這可比當村長還拽,天天有人來說好話。鄉長見了都叫叔,可長臉了,壹輩子就沒有這麽風光過。
壹聽是七叔發工錢,這小孬和來的幾個人相視了壹眼,看樣是放心了幾分,只要不是外地老板,只要是自己人,這工錢還是有保障的。只要工錢有保障,這活累點苦頭都不是問題。
眨眼這幾個小夥把壹碗菜下了肚,吃完了眼睛卻還是盯著鍋裏,那七嬸看著笑著說道:“來來,再給妳盛壹碗,剛來的大小子都能吃,大肉大油吃幾天,妳們就吃不動了,多吃點,吃飽了好幹活。”
幾個鄉下人實誠,絲毫不知客氣為何物,七嬸壹盛,接住就吃,不過要比第壹碗狼吞虎咽的架勢慢多了。
小孬也自己盛了碗,問了句:“七嬸,這老板哪人呀,俄娘說是咱老楊家灣人,是不是呀?!”
言下之意,對楊家灣那鬼地方出這人才還真是不相信,老實說楊家灣除了放羊的就是趕騾車的,出個木匠那是高技術人才;要出個初中生,那就是文曲星到誰家了,連楊小孬這水平都是數得著的。
“咋不是,就那鐵蛋,大名叫啥來著,楊偉還是楊為國俄也弄不太清,這楊為國還是妳叔當兵時候給瞎起的名,小時還偷過妳家紅薯呢!當兵走時候是妳七叔送的。現在他家沒人了,見了妳叔比親爹還親……”七嬸不無得意地介紹楊偉的來歷,和自己是越扯越近。事實上,楊偉壹直就把這壹家當親人,這話倒是不誆外。
楊小孬吃著說著:“俄咋記不起這個人,俄娘說俄還得管他叫叔呢?”
七嬸搬搬粗指頭數數,確定了:“嗯,是得管他叫叔,妳爺那輩和他爹老羊倌是叔輩兄弟。”
小孬確定了問道:“那老板在啥地方住噯,常來不,俄得認認人。”
卻不料七嬸又是哈哈大笑說道:“哈……住,那有地方,都在帳篷裏住,看那山頭上,最高的地方那個單人帳篷就是妳叔住的地方,他天天在工地幹活呢!妳們呀,要真不怕吃苦,這以後牧場開了可有幹的了,不用出外頭打工了。……妳叔可是個能人啊,五湖四海都闖過,娶了個天仙般的媳婦,這次弄回好多投資來,要再建壹個楊家灣,要把老楊家灣的住戶都聚集這裏,修壹條大路,建壹個大牧場,妳們可有福了咧,以後這可啥都不愁了。”
楊小孬幾個小夥子順手七嬸的手指壹看,遠處工地上方的山頭上,帳篷群的上方,確實有壹個孤零零的小帳篷……待回過神來,卻發現剩下的四個人都看著自己,楊小孬壹個激靈問了句:“妳們咋啦,咋都看俄咧!黑機,妳啥意思,瞪俄幹啥?”
壹個胖胖地黑黑的小子大慨就是小名黑機的來歷,看著小孬說了句:“小孬哥,妳小叔現在是大老板了,妳七叔是工頭,以後俄們可跟妳幹咧,就跟在雲城壹樣啊,工錢朝妳結!”
“哈哈……”小孬沒說話那七嬸說話了,看著壹幫子不太相信的小夥子說道:“妳們放心啊,妳七叔專管發錢,妳幹壹天都發壹天的工錢,不過工地上有規定啊,妳們不能犯錯,壹犯錯就結工錢趕人!”
“啥規定!?”幾個小夥壹聽,經心了。
“不能抽帶過濾嘴的煙、不要帶塑料袋、不能用塑料打火機、不能隨地大小便汙染環境……還有啥,俄記不清了,壹會讓妳七叔跟妳說吧。”七嬸說不太清楚,數了幾樣。
“不讓抽煙,那讓幹啥?”
“是不是抽帶過濾嘴的煙,咱們工地發的煙都是不帶過濾嘴的。鐵蛋說這叫啥保護環境,俄也不懂,反正俄也不抽煙。特別是塑料袋,鐵蛋說那是重汙染,絕對不能帶,誰有那玩意要挨家夥滴……”七嬸神神叨叨地說道。
“噢……”
幾個小子放心了,看來發煙,既然發煙,就無所謂,這放心了,這要求也不高嘛,只要能發了錢,什麽都好說。不過對這工地的神秘性又增加了幾分。
……
楊小孬下午上工地在眾人的指點下終於看到了小叔鐵蛋,正是已經回鄉數月的楊偉!只不過在老楊家灣人的眼裏,除了老壹代,真正認識這個老羊倌家的鐵蛋的人已經不多了。
楊小孬眼裏,勻稱鍵碩如壹尊鐵塔般的鐵蛋叔壹身迷彩服勁裝、半小腿高的陸戰靴,明顯與眾不同,膀子上杠著壹根兒臂粗的鐵釬當撬桿,炸下來的石頭看樣足足有壹人半高,怕不得有上千斤,站在石頭邊壹個威風凜凜地黑大個撬了幾下沒動靜,這黑大個就回頭喊:“兄弟們,再來幾個人壹起撬……七叔,喊幾個人來。”
這楊小孬聽得喊聲,叫著相跟著幾個人忙操著家夥補上去了,那黑大個壹喊:“壹……二……三,使勁……操……動了動了,嗨喲……嗨喲……再加把勁!”
那大石頭在眾人憋得臉鐵青的時候,終於緩緩地動了,壹動就好說了,石頭底馬上有人墊上了支石、再使勁再撬……
那大石頭在眾人的嗨喲聲中,骨碌碌地滾下的山坡,轟地壹聲,砸起了壹片土塵……
眾人像往常壹般“嗷……”地壹聲歡呼,又各找著小石頭往山下滾……這楊小孬幾人也被眾人的情緒感染了,跟著胡叫起來了,那黑大個拍拍手,看到了楊小孬幾個新人,征詢似地問了句:“妳們新來的……哪個村的?”
幾個月不見,楊偉人更黑了、瘦了、頭發長了,不過看著更精悍了!說話語氣間自帶壹股威嚴,幾個老實巴交的鄉下小夥壹看,反倒楞神沒有敢接茬了。
五個人還沒來得及說話,這七叔就接上茬了,正是舜王村的村長,看著黑大個說道:“楊娃,這是老楊家灣村楊小孬,妳本家。”
“是嗎?”說話的黑大個粗眉毛壹挑,高興了。仿佛他鄉遇故知壹般,拳頭頂頂小孬的胸前,高興地說了句:“小子,夠結實啊!多大了。”
楊小孬看著未來的老板這麽隨和且是自己親戚,小心翼翼地說道:“25,鐵蛋叔,俄是楞娃家楊小孬,俄娘說讓俄見了叫妳叔呢!”
這稱呼壹下子把楊偉問楞神了,喊了聲村長:“叔,這咋回事?我怎麽壹下子多了個侄兒?哈……”
“老楞家的小子,他爺跟妳爹是叔輩兄弟……妳倆小子光屁股還相跟過,妳不記得了!”七叔笑著解釋道。
“哈……哈……是不記得了,二十多年了!”楊偉爽郎地笑著,拍拍楊小孬的肩膀,說道:“得得,咱們論咱們的輩份,叫哥就成了,我叫七叔是叔,妳也叫叔,妳再叫我叔,這不亂了輩份了嗎?回頭七叔那倆禿小子叫我啥?”
“呵……那成,就叫妳鐵蛋哥,俄看大家都這麽叫妳呢!”楊小孬高興了,說著介紹了身邊的幾位。這名字壹個比壹個雷人,黑機、石頭、二毛和驢娃!
這名字聽得楊偉是哈哈大笑,說了句:“這黑蛋有了、又來了個黑機二毛,怎麽老家人起名都喜歡往褲襠裏起,這湊全乎了啊……成!妳們跟著那大憨二憨出土去吧!晚上閑了聊!”
“哎……”剛進隊伍的五個小夥看這老板如此和靄,都高興地應了聲,遠遠地看著七叔那倆壯得跟兩頭犢子的兒子,找著空插進去上車上土去了……
楊偉仿佛是沙場秋點兵的大將看自己隊伍壹般,滿胸裏都是籌躇大誌,拍拍身上看著七叔說道:“叔,現在咱們多少人了,趕大年前路能進去不?”
“我看看……”村長掏出個很破舊的小本本看看大致壹估算:“加上今天的,275個人,按這速度,差不多吧,趕在數九天進了場沒問題,不過要下雪就沒辦法了,只能停工了。”
“最好是能進去啊,要不明年開春到四月份才能動工,大機械到時候開不進去可咋辦!”楊偉多少有點犯愁。
七叔說道:“我想想辦法,再去鄉裏宣傳下,谷鄉長答應給咱們再找壹批人。”
楊偉道:“嗯,行,這元旦都過了,沒幾天就是大年了,到時候殺幾口豬,讓大家壹人弄幾斤肉回去,揣上錢提上肉,好好過個年!”
七叔聽著也高興,說了句:“哈……妳發給他們錢還怕他們不會吃呀?……對了,俄問妳啥呢楊娃,妳說妳這壹投就好幾十萬,我咋覺得玄得慌,明年壹開春再修房,再種樹再引種,這得多少錢呀?”
“哎喲,叔,沒有三分三,敢上這豹凹山,妳放心,錢肯定夠咱們起步,現在妳給咱想想,怎麽著留下第壹批建設的人,將來種樹、養羊、養豬都要慢慢建起來,沒有實幹能幹的人不行,最好是把家安在這兒。……妳先說,妳壹家來不來吧。”楊偉的壞笑又浮在臉上,現在怕是要開始捉唬老人家了。
七叔壹聽有點拿不定主意了:“妳咋是先瞅上俄了,舜王村那咋辦,那可是老家噯!”
楊偉開始誘導了:“叔,不要說我說話不好聽啊,妳們壹家在舜王村掙多少錢,這牧場裏頭有多大妳也看了,再有二十天,漂漂亮亮的活動房場區就有了。第壹批我準備招壹幫牧場了長期用工,工資福利啥都有,將來妳安家在這兒,壹年養十幾口豬、壹群羊,能比在舜王村差,妳只要願意來,我給妳先在這兒修座新房咋樣,等這牧場開了,咱們這路修好了,馬上還能配汽車、通電、拉電話,到時候啥都有了,妳可別眼饞啊!妳想來,我還不要妳了。”
七叔道:“楊娃,不是叔不願意來,俄總覺得妳就不是這兒人,到時候別妳壹拍屁股走了,這事又黃了,妳把俄壹家扔這兒可咋。……說起這事來俄還得問壹句,妳到底咋想滴,妳說妳丟下那水靈個老婆鉆這山窩窩裏,咋?還準備壹輩子在這兒呀?”
七叔的擔憂怕是不無道理,楊偉這在城市裏混了七八十來年,還有個天仙般漂亮的老婆,現在回鄉種地養羊,這事還真讓村長壹下子轉不過彎來。
楊偉兩手壹攤笑道:“是啊,這兒有什麽不好嗎?我覺得挺好的呀,山清水秀,牧草青青,將來牲口成群,在這兒活壹輩也不是啥壞事嘛!沒準我把老婆也接這兒來。”
七叔搖搖頭說道:“俄信不過妳!”
楊偉卻是笑著回道:“哈……哈……妳信我還是信票票,賬上有多少錢妳自己知道,壹條路連開帶鋪油我就準備扔上百萬,建場再扔幾百萬,妳說我還能不聲不響就走了。”
“這……這倒也是啊……俄回去跟妳嬸商量商量……”七叔被這豪氣壹下子折服了。
“哈……不用商量了,我就知道妳不當家,我早跟嬸商量了,她願意來,到時候妳愛來不來,大憨二憨都來了,妳壹個人到舜王村當村長吧!……我可告訴妳啊,到時候,村裏大小媳婦都來場上幹活來了,妳連個竄門的地方都沒有了。”楊偉嘿嘿笑著,揭老人家的短了。
七叔訕訕笑笑,怕是默認了:“呵……哎,俄這輩是當不了家了,家裏聽老婆的,外頭聽妳的。”
楊偉道:“叔啊,將來建成楊家灣牧場來,妳當村長我當場長、回了舜王村妳還是村長,這多好,壹身兩職,按月有工資,不比妳現在強?有啥放不下的。”
七叔說道:“倒也是啊……俄就是看著這山發愁呀,攤攤鋪得太大咧,這才開始,這以後得多少人多少錢幹呀?這麽大攤子俄可是做夢也不敢想呀!”
楊偉的揮手笑笑,很拽地說道:“哈……叔呀,再高的山沒有人高、再長的路腿能量,壹開始妳說冬天不能修路,這不,路也快被咱們修好了。如果再增加壹百人,大年前基本就通到場了。我過年聯系幾個重機械,開春平地種草種樹,四月份撒草籽,五月份引種、用不了兩年,咱們這兒就是壹個新村呀,再難辦的事扛不過人操心辦。舜王村那麽高的山,咱們的先人在那裏不也開山建村了嗎?這才逑毛大點的事。”
七叔被楊偉的豪感染了,也是壹副籌躇滿誌說了句:“這也是啊!成,反正叔壹把老骨頭了,扔哪兒也是家,不過楊娃俄可跟妳說好啊,我這倆小子妳以後可得帶帶,壹個比壹個楞,這倆媳婦可還沒著落呢啊!可不能壹直打著光棍。”
楊偉拍拍七叔的膀子笑著說:“叔,妳將來有錢了這還算個事,找那村的閨女還不是挑著要。別說大憨二憨,就妳再找壹個都沒問題!”
“妳個小扯蛋娃,讓妳嬸聽著又得生氣……”七叔說著,重重踢了楊偉壹腳,楊偉呵呵笑著躲開了。不過轉念壹想,七叔又是高興地點點頭,還是認可了這話,喃喃說道:“這倒也是啊,咱們村以前窮,沒姑娘願意嫁過來,要是場區像妳說的那樣,這事倒也不是個什麽大事。說不定到時候就有大閨女找上門來了。”
楊偉說道:“那可不。……叔啊,妳給倆娃攢了多少錢,咋都說沒錢,咱們每年各個鄉出這麽多山貨藥材怎麽賣的,妳們不應該這麽窮啊,這山貨可值老錢了。這可是個好生意,明年要不咱們也收購壹部分。”
七叔聽這話可搖搖頭:“不好收,很麻煩,都是到縣城收購站賣,外地來咱們這兒收山貨、藥材的不少,好幾家,給的價格也不壹樣,也掙不了啥錢。”
楊偉詫異地說道:“不是呀?咱們這地方的山木耳幹貨在外地賣四十多塊錢,我怎麽聽說收購價才十二塊?核桃在鳳城就賣十五塊壹斤,這兒收購價才五塊。還有那山杏仁,我咋聽二憨說,壹斤才三塊錢,這要拉到制藥廠,壹公斤三十多塊!我壹直以為妳們每年挺掙錢的呢。”
“不會吧?野地撿的東西會這麽貴?壹直是這個價呀?去年野木耳才十塊錢壹斤咧!壹夏天弄三二十斤就不錯咧。小桃仁沒賣了,後來有幾百斤都長毛咧。”村長聽得是大眼珠子差點掉下來。
楊偉恨恨地咬了句話:“媽的,這些奸商騙咱們鄉下人呢。明年有活幹了,先把山裏這東西給倒騰出去,光這東西就夠咱們幾百號吃了。”楊偉狠狠地踢了壹塊石頭,看著眼前綿延的大山,壹下子靈光壹現,看來不是沒有機會,即使牧場暫時不掙錢也有機會,這綿延的大山就是壹座天然的寶庫。而這座寶庫的鑰匙,現在就在自己手裏,身處這裏,感覺得處處都是機會,不像在城市,走到哪裏都覺得無所適從,仿佛自己是廢人壹般。
兩人說著又是壹聲炮響,楊偉看著幾個穿迷彩服的遠遠的放炮、隱敝學得有模有樣了,又是高興地說道:“妳看妳看,叔,咱們當年民兵大隊的就是不壹樣,放炮都比別人強,那時候讓妳家大憨去呢,妳還怕吃苦不讓去!這將來都是咱們場子的骨幹,妳好好給他們家裏做做工作,最好都遷這兒來。”
說著話沒音了,壹轉身楊偉才發現老村長已經走了好幾步,彎腰撿了個塑料打火機,嘴裏喊著:“哪個王八蛋又把塑料裝進來了,驢耳朵過風呢,說著就沒人聽是不是……誰再裝過濾嘴和打火機,扇逑妳倆B鬥扣工錢啊……”
扇B鬥就是土話扇耳光的意思,這是村長的口頭話,老村長說話的時候已經儼然是壹副主人的樣子。楊偉看得是忍俊不禁,這環保意識連自己也是從生態農業的規劃中剛剛學會,從南到北走過好多個生態園,這環保意識給楊偉留下的深刻的印象。原本就是定了個制度讓大家提高警惕,不料村長卻是執行得壹絲不茍,經常把大小夥的口袋扒拉壹遍翻東西,誰要是內急了敢亂脫褲子大小便,被逮著了鐵定會扇倆耳光再扣工錢,經常有小夥子跑七嬸那兒告狀,回頭鄉裏鄉親的看不過眼,七嬸又得拿七叔開刀。這事辦得可笑歸可笑,不過連楊偉現在也看得出效果明顯,這事辦得不錯,路區已經開了十四公裏,最起碼像規劃壹樣,沒有帶進任何人為了汙染來……
……
炮聲、鎬聲、砸石聲伴著開山的號子聲,似乎要喚醒這沈睡了千年的群山……壹輪血紅色的夕陽越來越低,那村長的大兒子大憨幹得興起,壹把扔開了大棉襖,光著脊梁扛著鐵釬撬石頭,黑黝黝的脊梁上閃著汗珠兒地銀光……
與山壹般壯的漢子們讓楊偉看著不禁胸中也頓生著豪氣,祖祖輩輩的生息就靠著這鐵脊梁擔著壹代壹代的重擔,壹代壹代人生活下來的,以前說到民工說到農民、說到大山的兒子,楊偉多少覺得有點羞於啟齒、有點難以見人。身處城市裏的人潮人海中,楊偉總覺得找不到自已,不管有多少錢也覺得心虛;但這裏不同,在這裏,他覺得自己是最地道的農民、最地道的大山的兒子,像那山像那水像那樹壹般,與山同在、與山壹般的充滿著自豪!
我的兄弟、我的家……這裏,也許才有我們兄弟、我的親人、我的家!這裏,也許才是我真正的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