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風物長宜放眼量

　　上回說到，經歷了無數波折的武鐵軍和楊偉倆戰友終於重逢了，兩人說到興起之處，武鐵軍就拉著楊偉要商量壹件大事，什麽大事呢？這開篇就把楊偉嚇了壹大跳，武鐵軍居然要楊偉幫他掙五百萬，要說別人說這話，楊偉就當他是白日做夢，財迷心竅罷了，可武鐵軍不同，楊偉最了解這武隊長，18歲從軍，差不多在部隊就呆了二十年，從壹個大頭兵混起，後來又上軍校，再後來提幹，對於八十年代以後世界各國的特種作戰頗有研究，他這骨子裏就是個純粹的軍人，連結婚娶老婆生小孩這事都沒放在心上，後來還是組織介紹才給武鐵軍在戰地醫院物色了個護士長兩人成了家，那年武鐵軍已經是三十多了，那媳婦楊偉見過，長得水靈水靈的，楊偉幾個戰友合著乘人家探親時到招待所聽窗，被武鐵軍還砸了壹暖瓶，不過這人要真說起來，對特種作戰比對作愛的興趣還高，對下屬比對老婆還關心，這也是楊偉最尊敬他的地方。他知道武鐵軍這人直性子，小過小錯他會偏坦妳，但涉及地原則問題，他是毫不讓步了，就像親自把楊偉送進監獄壹般，而楊偉怎麽說起來，對這人也恨不起來。
　　這個世界有財迷、有官迷、有色迷，擱武鐵軍，楊偉認為這貨就壹戰爭迷。壹個人迷什麽都無可厚非，這東西說穿了就是壹種追求、壹種理想，有這種追求的人都是值得尊敬的。
　　但武鐵軍有壹點絕不會迷，那就是錢！要說這世上有不好色的男人估計沒人相信，但要說有不好財的男人，這可多的去了，像這種在軍營紮根長的男人，對錢根本就沒什麽概念，現在突然提到了筆，而且是壹大筆錢，這很自然地就勾起了楊偉的興趣。
　　武鐵軍說的第壹件是退伍兵的事，年前鳳城公安局三名指標，武鐵軍本來打算招收個警校畢業或者復轉軍人來著，嗨，想法還沒定，這說情的就有幾十號人，連市委裏頭的大小領導都盯著這幾個空缺呢！武鐵軍再壹細查，這說情的裏頭，這二三流大學畢業生倒是不少，但偏偏就沒有壹個是對口專業的，居然還有學蓄牧專業的想進公安局，他媽的，莫非想來公安局放羊不成？而另壹個現狀也讓他不得不擔憂，光市區就還有100多復轉軍人無法安置，全市就更不知道有多少了，有的在家已經等了兩三年了，有的安排了進企業，基本就是沒上崗就下崗，剛就業就失業……
　　當然，這種條件下，進個正經單位就是最好的選擇了，這公安局要在全市算起來也算個數得著的好單位，有傳言道：壹萬二萬進進門、花上十萬進個人。說得就是現時下鳳城就業的現狀，要真想進個工商、稅務、財政等熱門單位，沒這個數這事還就辦不了。中國向來是禮儀之邦，什麽意思呢，妳不送禮，我怎麽幫？……武鐵軍剛上任就碰到了壹群送禮的，還真把他嚇了壹跳，這就為難，想要的人沒有、想幫的人自己還礙於領導的面子沒法幫、不想幫的還偏偏跟了壹屁股！
　　“妳這說得什麽意思？”楊偉瞪著大眼，壹臉無辜說了句：“哥，妳是公安局的還是民政局的，這爛事妳也操心！”
　　“別插嘴！什麽毛病，聽我說完再發表意見！”武鐵軍抽著煙，不耐煩在楊偉腦袋扇了壹巴掌，就跟多年前壹樣，還是把他當個長不大的小娃娃。就聽武鐵軍說道：“我的意思是，咱們幫這幫戰友們就業怎麽樣，都是當兵的，都不容易，咱們不能看著戰士們為國流血流汗，這到了地方了，再流淚吧！”
　　“得得得，武哥，我連自個吃飯就業都是問題呢，妳就別逼我跟妳壹起憂國憂民了，我沒妳那高尚的貞操！”楊偉纏雜不清地說道，挪挪屁股，離武鐵軍遠了幾公分，看樣是以防再打躲起來方便！
　　“是節操，妳個蠢貨。”武鐵軍待要再打，卻沒夠著，看楊偉壹臉賊笑，又被氣笑了，這八成是楊偉故意說錯損人的。又是恨鐵不成鋼地說道：“這事先掛著，我跟妳說第二件，第二件妳最了解……”
　　武鐵軍又是侃侃而談，楊偉壹聽，居然是自己最了解的事：保安！
　　經過了年前保安服務行業的整頓，在鳳城壹時間這個行業成了真空，中國人最不缺乏打擦邊球的本事，而保安不是被打絕了取締了，而是換了壹種面目重新出現了，比如在鳳城娛樂行業，這黑保安是必不可少的，現在依然是沒有少多少，經歷了大檢查之後，原來黑保安都陸陸續續又重新上崗了，只不過換了壹身衣服而已；全市的各大單位遵紀守法卻守出問題來了，自己雇保安不合法，合法的保安還沒地方雇，全省許多地市都是公安直接插手保安培訓服務的事，但真正要發展壯大、走向正規，公安無論在財力和物力上都是無法勝任這項工作的。所以，武鐵軍給楊偉提出了壹個建議：要創建鳳城首家的保安服務公司。
　　楊偉壹聽頭就大了，馬上擺手：“武哥，妳都知道我是黑保安出身，我再回這行業圖個啥呀，我有毛病不是？”
　　“咂，正因為妳從事過這個行業，才有從業經驗呀，幹這還不是輕車熟路！將來，把這培訓、招聘、安保、監控都納入壹體，那可是個好生意啊，別人想幹還幹不成呢！我就指著妳把公司辦起來，掙上幾百萬，把復轉軍人創業基金擴展壯大壹下，多好的事啊，妳小子怎麽不開竅呀？”武鐵軍說道。
　　“嗨，等等！這什麽意思，好像是我掙錢，讓他們花，天下那有這等好事，那幹嘛妳不能掙錢給我花來著！”楊偉大跌眼鏡，這老武幾年不見，會算計了。
　　“妳他媽少跟我裝傻充楞啊……”武鐵軍手夠不著，這就伸腿又是壹腳，這口氣壹轉又是說到：“為國，妳要真是個蠢材，這話我就不跟妳說了，說了妳也幹不成，在部隊的時候我就看得出來，妳小子雖然文化不高，但這心比別人多了壹竅，幹點奸商的事準成。再有，有我這公安局長給妳做後臺，妳怕什麽，還怕自己掙不了錢，咱就再退壹萬步講，妳自個掙那多錢幹嘛，妳得學會幫更多的人呀！我前段時間好好學習了啊，人家國外好多富豪，最後把身家全部捐給的慈善事業，這人品，妳學著點，別光顧妳那壹畝三分地。我對妳要求不高，三年，三年給我在鳳城拿回五百萬來，妳自己掙多少我不管，怎麽樣？”武鐵軍說道，眼裏滿是自信，對楊偉的相信。
　　“前期投資得多少錢？”楊偉被誇得暈暈乎乎，看樣多少是有點動心了。這年頭，靠著大樹好乘涼，靠著大官好掙錢的理誰都懂，保安行業怎麽個掙錢楊偉卻是多多少少知道點的，要真有公安這後臺撐著，除了笨的傻的，絕對沒有掙不了錢的。
　　“第壹是要有場地，十幾畝吧，訓練場地，可以選離市區不太遠的，地價便宜！第二是要有壹部分建設資金，得壹二百萬吧！手續妳不要怕，我通過省公安廳幫妳辦，別小看這手續，光這手續就把壹大批想在這上頭掙錢的人拒之門外了！”武鐵軍說道。
　　楊偉壹下子有點蒙了，這可是有史以來最大的壹筆投資啊，而且自己投得起，偏偏還不敢投，為啥，公司的事楊偉是當過幾天經理有所耳聞的，這賬面上的錢才是錢，自己口袋裏裝的基本是黑錢。而且真讓武鐵軍知道自己有幾百萬身家，他不揪著妳打破砂鍋問到底都見鬼了！這楊偉壹轉眼還是不想幹：“武哥，妳這幾百萬投資，這不開玩笑嗎，我就壹窮和尚出身、前世都是放羊的，我夢都沒夢到過那多錢！”
　　“這個嘛，我也有準備！”武鐵軍在楊偉詫異的目光中，起身從辦公桌裏拿出了壹個小盒子，遞給楊偉，說道：“這是我的復轉安置費，二十萬壹分沒動，還有妳當兵時候在我手裏存下的兩萬塊錢，這事我跟妳的師兄弟們說了，估計大夥湊和湊和，還能給妳湊個三五十萬，剩下的，只能靠妳自己想辦法了！”武鐵軍壹臉正色地說完，這樣，絕對不是開玩笑。
　　“哥呀！我……這……”楊偉壹看盒子裏的兩張存折就楞了，存折下面，還有六枚軍功章，最大的壹枚是個八壹勛章，是楊偉當年追逃時的嘉獎，是軍區的首長親自給他戴上的，那枚勛章後來就拉在了部隊，楊偉出獄後也沒心思再去想這東西。
　　楊偉很小心地撫摸著自己曾戴在自己胸前無比榮耀的軍功章，大漠上、雪原裏、高山上，壹次次與死神擦肩的經歷像昨日剛剛發生過壹般，如此清晰。那壹個個已經倒下的或者還在戰鬥著的同伴們，那臉龐如此熟悉，就像在身邊。當年睡在冰冷的大西監獄中，楊偉覺得自己上當了、自己受騙了，媽的賣命當炮灰這麽多年，最後落了個這下場，可今天，再見故人，再見曾經戴在胸著的軍功章，胸中依然是無法壓抑的激動，軍人之於壹個真正的軍人，這不是壹個稱號，而是早已鐫刻在骨子裏的血性，武鐵軍如此，楊偉，也是如此，不管妳脫下軍裝成了高官商賈還是販夫走卒，這刻在骨子裏的血性卻永遠不會改變！
　　這就是中國軍人，世界上唯壹有資格稱為“萬歲兵”的中國軍人……
　　……
　　沈默了壹小會，武鐵軍看楊偉有點傻傻地看著軍功章，就開口了，這聲音聽上去卻再沒有戲謔的成份，滿是蒼桑和沈重：“為國，我不知道妳是怎麽想的，可我還是感覺妳身上還有軍人的血性，這麽多年，住監獄沒把妳打倒、混在都市裏也沒把妳身上的棱角磨光，我壹直擔心妳丟了本性，可今天壹見我很高興，妳還是妳。這些年妳想想妳幹的事，妳能當流氓地痞、能開飯店、能當黑保安、能看廁所、能為小姐出頭收嫖資，為什麽就不能為軍人做點事情，何況妳還是個軍人，壹個真正的軍人……這次我到各縣區，在澤州碰到了個越戰退役的老軍人，被地雷炸掉了壹條腿，回來晉鋼就業下崗，妳知道他現在幹什麽？大正月天，蹲在大街上給人釘鞋，那情景看得人直想哭，妳能想到他和妳壹樣，也有壹枚八壹勛章呀！……還有，記得雪豹戰隊薛雨林嗎？妳老欺負人家孩子，這妳不會忘了吧？”
　　“記得，突擊手！還跟我打過架。每次喝完酒數他捆我最兇！”楊偉低聲說道，這是壹個戰友。
　　“犧牲了，想捆也捆不了妳了！”武鐵軍的話讓楊偉又是吃了壹驚。就聽武鐵軍說道：“妳被抓兩個月後的事……最窩囊的死法，雪地潛伏時感染了肺炎，等圍剿毒販打掃戰場時才發現他的屍體已經凍僵了，這孩子平時恨得妳咬牙切齒，妳知道整理他遺書的時候他寫的什麽，他說，他對不起妳，他要等妳出來，親自去接妳，和妳壹塊喝頓酒，而且我以後再下命令，他再也不捆妳了……他連給父母都沒留下什麽話呀！”
　　每次出征的時候，雪豹戰隊隊員都要留下壹封遺書，萬壹死在特殊任務中，這遺書就會交給家人，如果妳活著回來了，遺書就會交還妳自己，每次戰友們還拿這個開玩笑。楊偉乍聽有此等事情，壹雙眼睛不由自言的潮潤了，鼻子酸酸的。吸吸鼻子，楊偉把臉歪過壹邊，飛快地把眼裏滴出來的淚抹掉，問了句：“他家還有什麽人？”
　　“父母都在，都是軍人，他是獨子。”武鐵軍說道。
　　“那天我得去看看二老，給二老磕個頭……”楊偉有點動情地說到，這次，兩大顆淚滴沒有來得及止住，直接滴在了軍功章上，亮晶晶的，煞是好看。
　　“好了，這事強求不得，我本來找妳就是把這妳的這些東西和錢還給妳，我這當哥的心就盡到了。”武鐵軍沈吟了半晌，開口說到。
　　“別，哥，我幹！我他媽幹，有妳在我怕個逑！”楊偉不管三七二十壹，抹了把鼻涕眼淚，惡狠狠地說：“大不了，我把妳們的錢全賠光了！妳們再把我捆著磁禁閉拉倒。”
　　武鐵軍先是壹楞，然後又是咬著嘴唇哭笑不得地看著楊偉壹幅無賴的樣子，在部隊的時候每次犯了錯就是這幅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最後是嘉許地罵了壹句：“小兔崽子，天生就這幅流氓得性，改不了了。”
　　“那哥，我還有幫原來當過黑保安的兄弟們，要不都拉來入夥得了，跟我壹塊混得，人都不賴。”楊偉靜了靜，提了個要求。
　　武鐵軍被這事問得是啞然失笑，這楊偉是個什麽性子他多少揣得準，妳給他壹碗飯，他回頭能還妳壹袋米，可能是從小沒爹疼沒娘愛的緣故，對這感情看得很重，這頓了下就說道：“妳看著辦吧，不違法不犯罪我就不管，還和以前壹樣，不管妳還是妳的流氓兄弟，犯了事，別指望我會保妳。”
　　“哥，那我要交不夠五百萬，到時候完不成任務咋辦？”楊偉問道。這是提前打預防針，別到時候不好說話。
　　“為國呀，這事呀就是盡心，這個復轉軍人基金還是籌劃中，到時候會有專人管理這個基金，會向全社會募捐，不是妳壹個人是努力，我們這脫了軍裝的和穿著軍裝的都在關心這事，妳盡心了，到時候那怕只捐了五十塊錢，都是好的。妳要不盡心，心思就不在這上頭，就捐五百萬、五千萬，我武鐵軍照樣壹腳把妳踹出門去！”武鐵軍解釋道。
　　“啊，這我就放心了！”楊偉如釋重負，說道：“別我到時候賣了老婆都給妳湊不著錢，又得收拾我。”
　　“就妳這樣，能找著老婆都奇了怪了。”武鐵軍實在是無語，沒好氣地接了句。
　　楊偉卻是心情大好，這答應了這麽大壹件難事，反而覺得心情好多了，也舒暢多了，心裏暗自忖著，看來，咱哥們也挺高尚的啊。這高興之下，就邀請武鐵軍吃飯，什麽飯，拉面壹碗！
　　“哈……哈”武鐵軍爽朗地大笑起來，這是鳳城最低檔次的請客了，而且請得是個處長級別的人物，也只有楊偉說得出這話來，應了聲：“好，給妳這個面子！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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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偉的創業就從這天開始了。開始的第壹天卻是沒有什麽波瀾，下午和壹身便裝的武鐵軍邊吃邊喝，喝到最後喝出了軍人作風，扔了酒盅對瓶吹，王虎子壹看這陣勢就叫了聲苦也，原來壹個大哥喝醉了就耍酒瘋，這又來了個大哥大，還沒準出什麽洋相呢！不過奇怪的是，今天兩人都沒耍酒瘋，壹開始是說，喝到最後，兩人就哭，先是楊偉哭，後來連武鐵軍也哭，聽著說起什麽什麽人名、誰誰誰犧牲了，家裏還有什麽人……再到後來，兩人都哭累了，就著桌子，都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