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壹十五章：下詔獄

　　金陵城鬧的不可開交，都要嚴懲廣州兵敗的兇徒。
　　而對於天子朱高燧來說，事情有如此反響，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其實這也是理所當然，廣州兵敗，影響深遠，現在是人心惶惶，大家的心裏，都不好受，如今江浙危如累卵，接下來便是金陵，這大明的天下，祖宗的社稷，乃至於大家的榮華富貴，此時此刻，都變得撲簌迷離起來。
　　許多人都在擔驚受怕，這個時候，若是不拿出點東西來挑起大家的怒火，尋個替罪羊出來好教大家發泄，大家能開心，能快活麽？
　　賴俊顯然就是壹個很合適的人選，壹方面，他是廣東大營的主帥，而另壹方面，他沒有足夠的背景，也沒有很高的出身，只不過運氣不錯，從了龍，又運氣還不錯，得到了陛下的青睞，這種人叫做寵臣，寵臣和太監大抵是差不多的，他們升遷極快，只要丟掉了下面的那話兒或者是節操，便能平步青雲，便能壹朝得誌，甚至是壹人之下萬人之上。
　　而相比那些文武大臣就不同了，勛貴們的榮華富貴，得來的可不容易，那可是壹刀壹槍拼出來的，不知多少次十死無生，多少次屍山血海，才造就了這麽個萬中無壹之人。至於大臣，那就更慘了，他們先要十年寒窗，接著便是賭運氣，每壹次都是中彩票，先是院試接著是鄉試再就是會試，好不容易，妳競爭過了百分之九十九的人，妳是天之驕子，是上天的寵兒，這壹刻妳是孔聖人附體，妳已經鶴立雞群，傲視群雄，不過別著急，這還早著呢，現在，才是壹個開始，這時候，就是拼妳考試成績和關系時候了，水平不過關，或者上頭無人，很抱歉，妳去縣裏吧，做個縣丞，做個縣令，熬個三五年，妳是幸運的，妳蒙受了上天的垂青，得到了上官的喜愛，妳走了狗屎運，妳升遷了，妳又壹次的成為了人生大贏家，很好，妳成了知府，或是同知，再或者，妳成了判官，噢，似乎還不必急，因為在皇帝眼裏，妳依舊屁都不是，嗯，慢慢的來，妳在新的崗位上，努力鉆研業務，巴結上官，愛民如子，當然，雖然百姓是妳的兒子，偶爾揩兒子壹下油也是應當的，只要不太過份，大抵不至天怒人怨，於是，三五年之後，妳又進步了，了不得啊，妳真是人中龍鳳，萬中無壹的奇才，壹個人能讀好書不難，能考好試也不難，還能把官做好，此時說妳是卓然超群也不為過，妳已是神壹般的存在，若是放在後世的網文界，三少、月關大抵都要對妳拜服不已。
　　額……可是先別忙，人中龍鳳的新任布政使或是提刑大人，這還早著呢，在北京城，妳依舊還是個雛兒，繼續熬著吧，於是妳熬啊熬，妳的運氣已經爆棚了，妳已經超神了，妳屢屢躲過無數次官場上的明槍暗箭，妳左右逢源，總是能得到貴人相助，妳閉著眼睛，每隔三年，吏部對妳的功考都可得到上佳的評語，妳顯然已經不再是官，妳是官神，妳終於入京了，妳貴為了尚書、成為了侍郎，當妳垂垂老矣，捋著大白胡須回顧妳那春風得意的壹生，是否會感到欣慰，是否會為自己能夠影響到帝國的前途而感到驕傲，可是這時候，妳並不幸福。
　　不錯，他們很不幸福，他們的不幸福來源於賴俊這種人，噢，壹將功成萬骨枯，在老子如此風光得意的仕途上，不知踩死了多少人，耗費了多少精力，才得到今日這壹步，妳賴俊哪壹根蔥，臥槽啊，妳他娘的壹個小小的指揮使，這才幾天功夫，就已位列廟堂的頂端，每日參與國事，和天子形影不離了。
　　這樣的人存在，某種程度來說，就好像是上天對壹個個人生贏家們的警示，爾等氣運好則好矣，可是與賴都督相較，實是微不足道。
　　氣啊，這種人也能位列朝班，也能與我等並列廟堂之上，真是豈有此理。
　　平時大家都忍著，可今日，忍不住了。
　　暴風雨來臨了。
　　這暴風雨，竟是連朱高燧都不敢面對，他突然意識到，內憂外患，內憂不平，那外患，怕是把自己壹並搭進去。
　　文武百官的憤怒，必須安撫，這也就意味著，此次兵敗，必須得有人來背黑鍋，不但如此，而且絕不能善罷甘休，不是革職罷官這麽簡單。
　　也就在這個時候，賴俊回來了。
　　……
　　賴俊是帶著壹股子業火回到京師的，手裏幾十萬大軍，就因為徐景明那個混賬王八蛋，結果壹瀉千裏，如今大敗而歸，實在沒有什麽臉面。
　　此番回京，他已經做好了彈劾徐景明的準備，所謂冤有頭債有主，這個時候不找徐景明算賬，還要等到什麽時候。
　　可是壹回到京師，賴俊差點兒沒氣暈過去。
　　無恥之尤啊無恥之尤。
　　賴俊自覺的自己不算什麽好人，甚至他覺得自己有壹些壞，壞男人其實還是頗有可愛之處的，所謂男人不壞女人不愛，若是由此推論，女人喜歡小兔子，小熊貓，乃至於草泥馬之類的可愛物種，因此可以得出結果，即壞男人和小兔、小貓和草泥馬之類的純潔可愛生物等同。
　　可是草他娘的徐景明，居然惡人先告狀，分明是他先逃了，以至於整個廣東大營潰不成軍，結果這廝卻是反咬壹口，把所有的責任和黑鍋，推到了自己身上。
　　不只是如此，這滿京師都在對自己破口大罵，各種可笑的段子流傳出來，甚至還有壹些，是說自己淫亂後宮。
　　賴俊嚇得出了壹身冷汗，他意識到，那徐景明是蓄意為之，這家夥，分明要置自己於死地。
　　“今日不弄死他，我不姓賴。”賴俊很是悲憤，這壹刻他突然能理解被十二道金牌召回臨安的嶽飛，也是如此蒙冤待雪，只是可惜，他胸中沒有點墨，難以寫出滿江紅那般的佳句。
　　好在，賴俊還是有後臺的，他決心入宮覲見，好生向陛下解釋誤會。
　　賴都督入宮，此事立即引起了各方的註意，幾乎所有人都伸長了脖子，等待著什麽。
　　倒是那始作俑者徐景明，卻是突然安生了，這位仁兄也在等，不過他等待的過程和別人不同，他決心和府裏的十幾個妻妾們脫衣服打葉子牌，就在賴都督帶著滿肚子委屈進宮去向天子解釋的時候，這位仁兄已經輸的脫了褲子，壹臉委屈的看著諸位嘻嘻呵呵的妻妾，滿是悲憤，口裏忍不住沒完沒了的念叨：“諸位賢妻愛妾，為夫身無寸縷，羞憤難當，這可怎生是好？我乃忠良之後，將門虎子，太後賢侄，朝廷國舅，世封國公，這般被爾等折辱，若是傳出去，還教人做人麽？妳們休要拿這等曖昧不明的眼光來看為夫，為夫乃堂堂正正的君子，又不是賴俊那等淫穢宮中，生了兒子沒屁眼的老貨……”
　　賴俊覺得自己的眼皮兒在跳，等他進了暖閣，見到了朱高燧，頓時眼眶微紅，旋即拜倒：“微臣萬死。”
　　朱高燧面無表情，只是冷哼。
　　賴俊道：“微臣敗軍之將，本無顏面見陛下，只是陛下知遇之恩，若是不給陛下壹個交代，微臣死不瞑目。微臣奉旨，前去廣東都督軍事，本是萬事俱備，那城中諒山軍，卻突然膽大包天，貿然夜襲，微臣雖有防備，卻不曾料到，那諒山軍竟有這樣大的膽子，更為可怕的事，副將徐景明率先逃之夭夭，以至於軍中大亂，全線崩潰，微臣無奈，只好帶殘兵逃竄，陛下聖明，是非曲直，公道自在人心，微臣雖有過失，可是房間流言俚語，微臣卻萬萬承受不起，伏請陛下聖裁。”
　　他這時候倒也不傻，強辯無益，反不如老老實實說出事情經過。
　　他跪在暖閣中，壹動不動。
　　可是朱高燧的臉色，卻未見緩和，他冷冷道：“妳們各執壹詞，無奈何現在朝野對妳非議較多，妳說的對，是非曲直，朕自會查個水落石出，可是妳是主帥，如今兵敗，朕雖與妳親厚，卻也不得不大義滅親，來人，將賴俊押入詔獄，擇日審問，至於兵敗的責任，朕自然會查個水落石出。”朱高燧深深看賴俊壹眼，道：“馬上，諸多將軍都要回京，他們都是當事之人，料來，不敢隱瞞，到時和盤托出，這事情，也就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