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五章:石破驚天
公子風流 by 上山打老虎額
2018-8-3 13:55
那些個大食人倒也不客氣,和各國藩使們打了個火熱,其實這些人哪裏是什麽國使,本就是壹群商賈,冒著這個名義被大明朝廷邀請。
商賈最喜歡的就是和人結交,人脈就是銀子,將來正好可以將買賣拓展到各國去。
而這些藩國使節們不明就裏,見大食人並不倨傲,不免有那麽點兒受寵若驚,於是大家把酒言歡。
那太子殿下也來了幾次。之所以來,倒不是這朱高熾當真對這些藩使們有什麽好感,實在是他深知朱棣心思,知道朱棣對這使節最是上心,這壹次他又負責迎賓,少不了要顯示壹下天朝上國儲君的態度,前來噓寒問暖。
結果人壹到,卻沒多少人來迎接,壹問才知道都在大食人的下榻之處喝茶,鴻臚寺上下人等前來迎接,問是不是請大家出來相迎,朱高熾卻是微笑著壓壓手道:“不必如此,不必如此,本宮只是看看。”
朱高熾舉步進去,待到了大食人那兒,已有人通報了,於是眾使節紛紛出來,朱高熾含笑道:“不必多禮,諸位皆是我大明的客人,大明乃禮儀之邦,怠慢了尊客,來,都到裏頭坐吧。”
朱高熾打頭,率眾人去,自是噓寒問暖,這些藩使們也都壹壹點頭,倒是這大食的‘使節’胡祿卻是突然道:“殿下對我等如此關懷備至,實在教人感動,我大食也是久慕大明,早有交好之意,此番前來,壹是上貢,這其次嘛,就是想商討相互貿易可能,泉州市舶司於我國中商賈,管禁甚嚴,即便是小吏亦是從中刁難,大明禁海,下使不敢隨意左右大明國策,只是海禁固是海禁,可是我國海船不遠萬裏而來,願予壹些恩惠,如此,則大食上下,感激不盡。”
這胡祿,其實已經算是半個漢人了,往返於泉州和大食之間,在泉州也有住處,因此壹口漢話無比流利。他是商賈,和其他藩國使節不同,對他來說,最緊要的是牟利,此番入貢,當然會有很大的收益,可是將來呢?
他的目的當然不是使大明開海,大明壹旦開海,對他們未必有利,因為看上去好像使他們做買賣輕松了許多,可是到時漢人爭相下海,產生競爭,如何使他們牟取暴利。他要求的無非就是優惠,若是能得到優惠,這才是天大的好處,不但可以施行壟斷,更可以借此大發橫財。
朱高熾壹聽,頓時有點不知如何是好了,市舶司的事可不是小事,關系到的問題方方面面,沒有朱棣的恩準絕無可能,而在這方面,朱棣是絕不會輕易答應的,他更不敢輕易許諾。
只是這胡祿話音落下,許多藩使倒也湊了熱鬧,這個道:“理應如此,既是邦交之國,少不得給壹些恩惠的。”
又有人道:“胡大人所言甚是啊……”
數十個藩使竟是異口同聲,其實對他們來說,開海不開海和他們無關,他們代表的只是各國的政權,而且他們造船技藝也是低下,不可能從中分壹杯羹,可問題在於,大食似乎頗為強盛,就算國力不及大明,亦不可小視,大家壹起賣大食人壹點面子卻也是無妨。
如此這般,反正於自己無害,自然跑來幫腔。
可是朱高熾卻有點不好招架了,這就是儲君的壞處,地位崇高,大家願意找妳商量事兒,可問題在於,妳拍不了板,什麽都不敢答應,現在人家說的‘合情合理’,其他人又幫腔起哄,倒是教他有點兒尷尬,朱高熾喝口茶,便慢吞吞地道:“尊使所言,也不是沒有道理,只不過此事嘛,關系不小,牽涉甚廣,唔,理應讓戶部先議壹議,尊使不妨上書言事,屆時本宮自然為尊使美言。”
那胡祿聽了,便曉得朱高熾是在打太極,也不多說,只是微笑道:“多承殿下好意,既然殿下都肯美言,料來是要馬到成功了。”
這是壹頂高帽子,假裝太子其實有很大的能量,然後自己來壹句,既然太子都肯為之說好話,以太子殿下的能力,這事兒肯定能成。
朱高熾雖然含笑,卻聽出了弦外之音,這胡祿分明是想借此相激,想讓自己為他奔走,只是此事的裁決只能是宮中,卻不好辦。於是朱高熾沒有繼續深入下去,而是轉話題,轉而慰問:“卻不知諸使在此可住的慣麽?咱們大明有句話,叫在家千日好,在外萬事難,南京再好,終究不必自己的家鄉啊,父皇早有囑咐,大家不遠萬裏來到南京,定要讓大家賓至如歸,所以但有所需,或可與鴻臚寺梁敕卿交涉,或直接來尋本宮,本宮自然盡力而為,為諸位排憂解難。”
這種冠冕堂皇的話自然提不起大家的興趣,不過說這種場面話本就是使節最擅長的事,大家壹個個假作是為之歡欣鼓舞,紛紛客氣壹番。
閑談了半個時辰,朱高熾不便久留,起駕回宮,坐上了乘輿,朱高熾心裏卻有不喜,顯然這壹趟對他來說,似乎並沒有收獲,反而招惹了壹段是非。
待到走遠,他在輿中叫了壹聲:“來人。”
壹個校尉立即上前:“殿下有何吩咐。”
朱高熾道:“打聲招呼,讓戶部那邊,若有藩使陳情,且不必斷然拒絕,把事情壓著就是。”
校尉點點頭,疾步去辦了。
朱高熾才籲口氣,他可不願意為了壹介小小藩使而惹來麻煩。市舶司近來也算是宮中最重要的財源之壹,眼下父皇本就缺銀子,這個時候還提出恩惠,即便是他出面,此事也未必辦得下。更不必說,大明對海禁壹向嚴厲,怎麽可能還會鼓勵番商前來,沒有裁撤市舶司就已不錯。
……
只是朱高熾萬萬沒有想到,這大食商賈胡祿是個不肯善罷甘休的人,而且人家也沒心思去陳情,因為仗著藩使的身份,卻是做下了壹件頗為驚天動地的事。
在內閣裏。幾個閣臣的臉色都很不好看,他們先看到的是壹份大食人的奏書,依舊還是老調重提,說的是市舶司的事。
按理來說,市舶司不算什麽大事,可問題在於,妳壹個藩使請妳來,說白了就是走個過場,就好像唱戲,按著大明的規矩來演就是,哪裏有妳多嘴的份,偏偏大食人本來就成了街頭巷尾的重要話題,眼下還非要湊這個趣,這是什麽意思?
其實這倒也沒什麽,可問題就在於,上書的不只是大食,幾乎所有藩國都湊了熱鬧,足足四十三份奏書,壹個不拉,甚至連朝鮮國都是如此。
解縉看了,倒吸口涼氣,旋即便將同僚們請了來,將奏書傳閱給大家看,而後大家目瞪口呆。
“咳咳……”金幼孜苦笑,道:“這是什麽意思,這些藩使莫非以為是兒戲不成,難道他們不知這個節骨眼上說這個,難免教人起疑麽?陛下對大食人本就有那麽點兒……哎……眼下這怎麽說?”
解縉也是苦笑,大食人沒規矩,其他人則是愚蠢,這些人或許是抱著湊熱鬧的興趣上書的,在他們看來,這只是壹份奏書而已,只算是賣個人情。可是現在到處流傳大食無以匹敵,偏偏這大食又帶頭如此,這番邦,到底是大明的番邦呢,還是妳大食的番邦。
“要不,先留壹留,把奏書壓著,過些時日再呈報宮中?”胡儼不那麽有底氣地道。
解縉卻是搖頭道:“不可,此事不報,妳我皆是欺君,奏書非要呈送不可,哎……無論如何,宮中是否震怒,眼下都顧不上了,立即呈送吧。”
解縉既然開了口,其他人也無話可說,雖然內閣壓些奏書十天半個月不算什麽,可這事兒畢竟忌諱,誰也沒有堅持。
於是乎,半個時辰之後,朱棣的案頭上便出現了這些莫名其妙的奏書。
事實上,這幾日,朱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壹直都在暖閣,倒不是在此閉門思過,此時的朱棣似乎在思量著什麽,像是反省,又或者是謀劃。
而四十多份奏書的到來,終於打破了這最後的平靜。
朱棣瞇著眼,冷笑以對,而後他平淡地道:“王安,去……召錦衣衛指揮使紀綱。”
紀綱……
王安微微楞神,近幾日,他突然得到了朱棣的‘寵幸’,因此時刻陪伴在朱棣身遭,他自信自己對皇上是很了解的,可是現在,他反倒糊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