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壹章：美女姐姐救命

　　如春坊坐落在北固山大營不遠處，雖是北固山刀光劍影，可是這兒依舊卻還是繁忙熱鬧無比，因為鎮江是南北交通的要道，雖然北方鬧了叛軍，不少打算北上的客商見朝廷嚴禁大家渡江，索性就在這鎮江滯留下來，鎮江非但沒有因此而蕭條，反而更增了幾分熱鬧。
　　進入了正街，兩旁的店鋪可以用鱗次櫛比來形容，可見這裏應是鎮江的商業中心，各色鋪面繁多：有茶樓、茶坊，門上掛著水簾子，屋內支起爐子，以茶招攬四方客人，專售梅湯、和合湯、胡桃松子泡茶。有酒館、酒店，掛著大大的“酒”字旗。如果是壹座大酒樓，就更加氣派。裏面有百十座閣兒，周圍都是綠欄桿。四處街衍窠子裏的粉頭妓女都到酒樓趕趁，懷抱琵琶，彈唱曲兒，或者吹笙品笛，替公子王孫或食客侑酒。有各種食店、面店，買賣各種吃食。如羊肉面店，日宰羊數只，面如銀絲，有蒜面、肉內尋面，兼賣扁食、奪魁。此外，還有雜貨鋪、綢緞鋪、當鋪，如此等等。
　　郝風樓下了車，第壹次感受到商業街的氣氛，很是心曠神怡，給那車夫交了車錢，街道兩邊的壹些掮客、流娼、牙人見了，兩眼放光，這年月肯雇車出行的，雖然未必是大富大貴，因為大富大貴人家自己有車馬代步，可是想來也是殷實，於是不少人湊上來，這個問：“公子要采買什麽，咱們牙行最是公道，妳打個招呼，咱們替妳代購。”
　　“公子是來吃飯的，來我信昌……”
　　“公子……”爹聲爹氣的聲音拖長尾音，幾乎要把人骨頭都酥了：“奴家好寂寞……”
　　郝風樓懶得理那些掮客和牙人，目光卻在那流娼身上打量壹下，然後立即擺出壹副正兒八經的樣子道：“真是壞人心術，官府的人都死光了，怎麽容得了妳這種傷風敗俗的東西，我奉勸妳洗心革面重新做人，莫要再做這種勾當，這麽大把年紀，連我這樣的少年都勾當，大姑，妳都可以做我娘了，我朝以孝治國，當今天子更看重教化……”
　　眾人壹聽，這孫子居然是個食古不化的讀書人，還是腦子壞掉的那種，於是壹個個唯恐避之不及，紛紛散了，那老娼婦有些不服，可是郝風樓口氣大，說什麽官府的人都死光了，心裏壹尋思，這公子或許有那麽點兒來頭，便低聲咕噥幾句，手絹兒壹甩，拂袖而去。
　　郝風樓大汗，他不喜歡打擊人，可是若不來這麽幾句，這些人看自己臉皮薄，怕是趕都趕不走。
　　來到如春坊外頭，這是壹家規模宏大的酒樓，閣樓如雲，屋檐下彩燈薈萃，門口七八個夥計，笑臉迎人，壹見郝風樓到了，其中壹個上前道：“公子壹人？”
　　郝風樓氣定神閑，雖是囊中羞澀，可是氣派卻是不小：“是有人請我來的。”
　　夥計隨即壹笑：“想必是風公子了，陸老爺相候多時，請吧。”
　　郝風樓點點頭，道：“好說，好說。”
　　對著夥計入內，穿過過堂，裏頭別有洞天，有院落數間，通宵達旦，絲竹綿綿，間而有隔間裏傳出歡笑聲，郝風樓對這等高等場所自是滿懷期待，不過他時不時向自己身後看看，似乎發現了壹個人影，露出會心的笑容。
　　夥計將他引入壹個閣樓，先是進去通報，旋即請郝風樓進去。
　　閣樓裏頭極盡奢華，罩紗的燈在各處懸掛，壹片通亮，裏頭已坐了許多人，壹見郝風樓來了，紛紛站起，為首壹個四旬上下，相貌堂堂，穿著並不奢華，剪裁卻極是合身，舉手投足頗有幾分氣勢，他爽朗壹笑，道：“足下陸忠，久聞公子大名，來，公子請坐。”
　　郝風樓很不客氣，道：“久仰，久仰。”便坐上空下來的主座。
　　陸忠笑道：“風公子，哈哈……妳我雖未謀面，但今日妳我坐在這裏，便是朋友，朋友相交，又是在這酒桌之上，卻是不知公子的酒量如何？”
　　郝風樓笑嘻嘻的道：“酒量的深淺誰說得清，非要喝過才知道。”
　　陸忠大笑道：“等的就是妳這句話。”
　　旁邊的人斟過了酒，陸忠先是舉盞：“先幹為敬。”
　　酒過三巡，其他幾人也都來奉承，都自稱乃是陸府的人，來給郝風樓敬酒，郝風樓不知吃了多少，臉已有些紅了，帶著幾分醉意，人事不省。
　　“風公子……風公子……”邊上壹人輕手輕腳的拍了拍郝風樓的背，低喚幾聲。
　　郝風樓只是不醒，傳出幾聲酒鼾。
　　陸忠已是站起來，冷冷壹笑，道：“醉過去了，他的酒量，看來不怎麽樣，很好，正好省下了許多麻煩，楊建，接下來的事妳來辦，先運出城去，再做了他，不要鬧出什麽動靜，最好也不要驚動官府，悄無聲息最好，老夫呢，這就回去稟告。”
　　“是，百戶大人。”
　　陸忠點點頭，道：“幹凈壹些，出了麻煩，妳們擔待不起。”他起身要走。
　　突然……他趴伏在桌上不動的郝風樓卻是伸了個懶腰，笑呵呵的道：“早知道妳們沒有安好心，本少爺果然所料不差！”
　　原本以為郝風樓已經爛醉如泥，誰曉得這個家夥居然醒來，這壹下，卻是嚇了所有人壹跳。
　　陸忠的臉色陰晴不定，死死盯住郝風樓，冷冷壹笑，道：“妳沒有醉？”
　　郝風樓氣定神閑，道：“這種黃湯，也灌得醉本少爺？”郝風樓當然不會告訴他，在前世師傅嗜酒，隔三差五自己都要陪著喝上幾兩，只是後世的高純度白酒，卻不是這個時代的黃酒能比的。莫說是半斤黃酒，就是壹斤，只怕也灌不醉郝風樓。
　　陸忠淡淡壹笑道：“妳故意裝醉來偷聽老夫的對話，是想知道我們是什麽人，知道我們的意圖？可惜，妳太愚蠢了，妳既然知道我們別有所圖，就不應該來，只要乖乖躲在陸府，我們暫時還不能拿妳怎麽樣，可是現在，無論妳醉沒有醉，妳也死定了。只是老夫有個疑問，妳是如何看出此中蹊蹺的？”
　　身為錦衣衛百戶，陸忠壹直很專業，現在被人看出行藏出來，不問個明白，心裏頭不痛快。
　　郝風樓站起來，笑吟吟地道：“很簡單，整個陸府壹開始就有蹊蹺，先是那個所謂的侍妾，是叫靈兒是嗎？她壹個侍妾居然惹得陸夫人焦頭爛額，陸夫人堂堂壹家之主，居然奈何不得她，學生多多少少知道壹些風俗，在咱們大明朝，夫人在家中的地位豈是壹個侍妾可比？惹惱了夫人，夫人壹句話就足以將這侍妾置之死地，既然如此，為何陸夫人卻處處受侍妾的氣，卻是不敢輕舉妄動呢？”
　　在禮教的社會之下，正如徐謙所言，發妻的地位十分高，而壹個侍妾，其實和奴婢沒什麽分別。侍妾想要喧賓奪主，尤其是在陸家這等官宦人家，絕不可能，畢竟陸夫人可是誥命夫人。
　　郝風樓淡淡道：“既然如此，那麽本少爺就在想，除非有壹種可能，這種可能就是，這個侍妾的身份不壹般，也就是說，娘家裏有人。”
　　娘家，在這個時代，決定著壹個女人在夫家的地位，古代講究門當戶對，陸老爺是爵爺，陸夫人的娘家家世肯定不會差；而這個侍妾的娘家，顯然也有壹點背景，以至於這侍妾能在陸家站穩腳跟，甚至可以排擠夫人。
　　郝風樓繼續道：“可是壹個大戶人家的小姐為何要給陸老爺來做妾呢，不是本少爺對陸老爺沒有信心，只是他年紀已是不小，妳若是非要牽強的說什麽郎情妾意，本少爺怕是不信，就算本少爺信，這侍妾的娘家人會肯嗎？所以我越想就越覺得蹊蹺，隨即又想到此時叛軍已抵江北，而陸老爺恰逢是鎮江守將，謹守著南京門戶，關系非同小可，我便開始懷疑，這壹切怕都是壹個陰謀，而這位侍妾，想必就是安插在陸老爺身邊的棋子，若是陸老爺願意為朝廷效命，謹守鎮江，自然是皆大歡喜，可要是陸老爺稍稍有幾分動搖，妳們……只怕就要動手了吧？”
　　陸忠看著眼前這個珠玉般的年輕人，竟是有壹些小小的佩服，因為要分析出這些，不但要有細致的觀察力，還要有全局觀，畢竟在這個大多數人都處在愚昧的時代，誰會管什麽謀逆，什麽叛亂，最多也就是閑客的談資罷了，誰會舉壹反三，往深裏去想呢。
　　陸忠還是氣定神閑，道：“只是這些？”
　　“還有。”郝風樓娓娓道來：“就是我入府之後，府裏接二連三有人來打探我，想通過我的丫頭問明我的情況，我只是個教書先生，怎麽可能勞動二管事的人和表小姐都來打探，況且我的情況在應募的時候就已經說的很清楚，只是個落魄的世家子弟，以妳們的身份，想要知道，只需要壹聲吩咐就有人送去，可是妳們依舊還要打探，這就說明妳們不相信我的身份如此簡單，因為現在叛軍已經抵達江北，妳們風聲鶴唳，比如妳，妳就懷疑我可能是叛軍的探子，是這樣嗎？”
　　陸忠笑了：“不錯，我確實有這個懷疑，非常時期，任何人進了府，總要摸清楚底細。”
　　郝風樓又道：“當然，還有那份請柬，這份請柬是陸主事寫的吧，筆鋒如刀，殺機畢露，觀其字就可以觀人，壹個府中的主事，筆鋒如此銳利，能讓人感受到殺意，單單這壹點，我就不相信妳只是尋常主事這麽簡單。所以，我料定妳們是朝廷或者叛軍的人，而本少爺運氣不太好，給陸夫人講了壹個故事，卻恰好得罪了陸老爺的侍妾，也就是妳們的主子，如此壹來，妳們對我的身份只怕就更加懷疑了，妳自己也說非常時期行非常之事，既然我嫌疑已經越來越大，所以最直接的手段就是殺我滅口，因此，妳才客客氣氣的送來請柬，希望我來赴宴，然後讓我徹底在陸家消失，對嗎？”
　　陸忠哈哈笑道：“妳很聰明，若不是叛軍的斥候，老夫倒是有幾分憐才之心，很想擡舉妳，只是可惜，妳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這是自己找死。”
　　郝風樓苦笑：“我之所以來赴宴，並不是我愚蠢，妳們既然已經懷疑上了我，肯定不會罷休，就算我不赴宴，妳們也會想方設法的殺死我，我恰好還有個丫頭，誰知道妳們壹計不成又生壹計，會不會對她不利，所以我非來不可，若是不做個了斷，我於心不安。”
　　陸忠殺機畢露：“那就做個了斷吧，動手。”
　　“且慢！”郝風樓苦笑道：“我還有最後壹句話要說。”
　　陸忠微微獰笑道：“好。”
　　郝風樓放開喉嚨，大叫道：“美女姐姐，不要藏了，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