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三章：壹將功成萬骨枯

　　解縉覺得自己瘋了。
　　他其實已生出了畏懼之心，可是這個時候，他想到了太子，想到了諸多聖賢所說的話，他冷笑，繼續厲喝：“大逆不道者，不得好死！”
　　那千戶勃然大怒，壹把抓住了他的頭發，堂堂學士，如今真是不如草芥，千戶握起拳頭，壹頭搗在他的面門上，解縉頓時滿面都是血，打的頭暈腦脹。
　　“大膽，妳是什麽東西！”
　　千戶喋喋不休的叫罵：“狗娘養的，平時老子見了妳，尚且怕妳幾分，可是今時不同往日，妳們這些讀書人，不是素來眼高於頂麽，不是素來自命清高麽？不是總是以天之驕子自居麽？告訴妳，從現在起，妳們說的話再不是王法，老子說的話才是王法，狗東西……狗東西……”
　　他每壹次罵狗東西，都是狠狠壹拳砸在解縉身上，解縉支持不住，身子軟了，他便如提小雞壹般把解縉提起來，面露猙獰的笑：“妳這狗東西，現在可知道，大爺的厲害，現在可知道，老子的手段？事到如今，妳這狗娘養的東西還敢逞兇，還自以為自己可以將老子當狗壹樣使喚，老子告訴妳，天變了，從今個兒起，老子才是爺，妳再說壹遍，再說壹遍誰是亂黨，誰是亂臣賊子，誰該人人得而誅之，妳說，說！”
　　解縉被打的鼻青臉腫，有些奄奄壹息，他長長的呼吸，眼睛睜不開，已被額頭上的血模糊了視線。
　　他笑了，好不容易，露出笑容，只是這個笑容實在有些難看，因為他的唇角只要勾起半分，便會牽動臉上的青腫，那劇烈的疼痛便蔓延全身。
　　可是他終究還是笑了出來，雖然後襟被人抓著，可是他依舊還想維持最後那麽壹丁點的斯文和體面，使自己能夠站的更直壹些，他目視著眼前的千戶，看著這千戶兇神惡煞的樣子，開始說話，他的聲音很低，猶若蚊吟，可是卻很是堅定：“爾等亂兵，便是亂臣賊子，妳們這些小人，也敢覬覦國器，也敢造亂宮中，妳們……妳們這些奸邪小人，真以為憑著壹場宮變，便可得到天下麽？天下，惟有德者居之。妳們，是什麽人，壹群魑魅魍魎，也配……”
　　啪……
　　壹巴掌打在解縉的臉上。
　　解縉繼續道：“也配稱雄自誇？今日妳們造反之日，便是他日爾等死無葬身之地之時，我飽讀詩書，未曾聽說……”
　　啪……
　　這壹巴掌打的更重，壹個門牙幾乎被打出來。
　　解縉的脖子歪到了壹邊，差點壹口氣沒有提起來。
　　他突然發出狂笑，笑得慘然，那含糊不清的聲音依舊在大堂裏回蕩：“我觀趙王，不堪為人君，就憑他也配學唐太宗！”
　　他旋即沒了氣力，直接昏死了過去。
　　這千戶面部已有些扭曲，滿面猙獰，那發紅的眸子卻不禁帶著幾分膽寒。
　　就如壹盆涼水，自他的頭頂宣泄而下，讓他感覺有些冷，也澆滅了他體內那燃起的火焰。
　　呼……
　　他長長吐口氣，突然感覺這個解縉竟有些可怕，明明這個人已經倒在地上，沒有了動靜，也明明他沒有了氣力，猶如殘燭，可是千戶還是忍不住微微後退壹步。
　　帶來的十幾個官兵，此時壹個個默不作聲，他們的眼神裏似乎也掠過了壹絲後怕。
　　假若……人人都是這解縉……假若……
　　這樣的假若，他們不敢細思，因為細思恐極！
　　“大人，這個人，怎麽辦？”
　　千戶才回過神來，他的臉色更加陰沈，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可笑，自己憑什麽怕這個受不了自己幾個拳頭的東西，明明自己動壹動指頭，便可將此人捏死。
　　“還能怎麽辦，暫時先關押起來，死死的守住這裏，沒有本官的口令，不許任何人靠近！”
　　……
　　外朝這兒，奉天殿已經落入神機營之手，緊接著是暖閣，隨即是華蓋殿、謹身殿，外朝三大殿，統統成了神機營的探囊之物。
　　奉天殿裏，壹隊隊官兵沖進來，沖進了這空曠的大殿，旋即，神機營指揮使賴俊壹身戎裝，壹步步走了進來，他踩著靴子，每壹步，靴聲都在這空曠的大殿中回蕩，他壹步步的走上金殿，站在他對面的，便是髹金雕龍木椅。
　　椅子自是奢華到了極點，可是它終究只是死物，可是在賴俊的眼中，這個看似富麗堂皇的東西，卻有另壹層意思。
　　他輕輕的伸出手，摩挲著這椅子，感受到椅子的冰涼，他發現自己的手在顫抖，顫抖的厲害，他的喉結不斷在滾動，眼睛直楞楞的在龍椅的每壹處細微之處打轉，他害怕、緊張，對於這張椅子，竟是感覺有些恐懼，可是這些，卻依舊掩飾不了他目中的貪婪，這露骨的貪婪自他的眼眸中流露出來，他恨不得舒舒服服的挨的更近，壹屁股坐下去。
　　可是……他的身形還是頓住了，他深深的吸氣，仿佛是在克制自己，最後他滿是留戀的看了這龍椅壹眼，最後生怕自己後悔似得旋過身去。
　　他看向空蕩蕩的大殿，殿中，幾個武官正在束手待命。
　　賴俊正色道：“金吾衛，都殺散了麽？”
　　“大人，統統都已殺散。”
　　“其他親軍各衛呢？”
　　“神機營大獲全勝。”
　　“三千營和五軍營那裏，可有什麽動靜？”
　　“他們都在宮外，不知內情，將士們已經奪取了宮中各門，他們既不敢貿然殺入宮來，即便要動手，將士們也可抵禦到天亮。”
　　“好。”賴俊露出大喜之色，其實壹切都在預料之中，京營的兵馬，在這個時候，是不敢輕動的，因為宮中情況不明，沒有陛下的聖旨，誰敢承擔入宮勤王的幹系，誰知道，自己的敵人是誰，那些個老油條，只怕第壹時間就在觀望，在沒有確切的消息之前，絕不敢輕舉妄動，可是壹旦他們失去了入宮勤王的時機，等到宮中大局已定，想要護駕，就已來不及了，到了那時，趙王順天應命，群龍無首，誰敢不服？
　　“傳令，攻打內宮！”
　　“大人……”
　　那些個武官們已經有了些猶豫。他們並不傻，若是說壹開始，賴俊還能忽悠他們，以護駕的名義進行‘平叛’，可是許多蛛絲馬跡都可以證明，宮中其實並沒有亂黨，若是當真太子有什麽圖謀，為什麽神機營動手時，親軍們連壹個有效的集結都不能組織，這說明他們壹點防備都沒有，壹群沒有防備的人，怎麽可能有什麽圖謀。
　　那麽……這就意味著，真正的反賊其實就是神機營自己，大家都被賴俊騙了。
　　可是賴俊，卻已根本不在乎他們似乎察覺到了什麽，他冷笑：“怎麽，妳們不敢，妳們不敢？”他連問兩次，目光在熟悉的面孔上掠過。
　　大家都低下頭，默不作聲。
　　賴俊卻是笑了：“可是方才，妳們對親軍動手，卻是敢了，若是事敗，諸位可知這是什麽罪？這是謀逆大罪，抄家滅族。諸位在宮中殺了人放了火，而如今，妳們以為可以回頭了麽？我告訴妳們，是王是寇，就在今夜，若是事成，則大家都是建功封侯有望，若是事敗，則是大禍臨頭，株連九族，趙王殿下已經布置下了天羅地網，只要拿下了陛下，殺死了太子，我等便有壹世的富貴，否則，盡都死無葬身之地，而現在，我要求妳們，立即殺入內宮，殺進去，違令者，殺！”
　　“大人。”壹個指揮使僉事站出來，他滿臉憤怒，任何人感覺自己被人耍了，只怕都是他這樣的表情，他冷笑：“大人的意思是，此前的所謂救駕都是欺騙我們麽？神機營乃是京營三大營之壹，忠於天子，豈可做這等……”
　　他話說到壹半，突然不做聲了。
　　因為這個時候，就在他的身後，壹個人掠過來，狠狠將壹柄匕首捅進了他的後腰。
　　站在他身後的人面無表情，卻是壹個千戶，許多人看過去，誰都知道，這個千戶本就是這位僉事大人的親信。
　　僉事倒下去。
　　殿中更加沈默，誰也不敢再說話了。
　　賴俊大笑起來，手指著僉事的屍首，厲聲道：“看到了麽？看到了麽？事已至此，我們已經無路可走，唯有擁護趙王殿下登基，方才有活路，趙承想要反對，妳們看，這就是他的下場，這就是他違令的結果，妳們……還有誰要效仿他，妳們之中，有誰想要背叛趙王殿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