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章：痛快

　　手持駕貼的東城千戶所上下人等開始全城搜捕。
　　街面上已經清空，夫子廟傳出來的消息使人不安，許多人感覺不妙，生怕受到牽連，因而不敢在街面上，因而整個南京城除了四處巡守的兵丁，只剩下穿著飛魚服、壹窩蜂出沒的錦衣校尉。
　　壹個個宅邸被撞破，先是有人敲門，砸的咚咚作響，緊接著有人大喝：“開門，查水表。”
　　“胡說，什麽水表……”
　　“郝僉事就是這樣說的。”
　　緊接著有人直接用腳踹門，逮著壹個個人出來。
　　在文昌書院，此時已被壹隊錦衣衛拿了，郝風樓穿著欽賜的麒麟服，重新出現在這裏。
　　所有的生員已經聚集，郝風樓明顯能感受到那敢怒不敢言的膺憤，可是他不在乎，他按著腰間的刀柄，不發壹言。
　　身邊的校尉拿出壹份名單，大喝道：“生員吳龍，博士王建，生員楊鶴……”
　　壹個個名字叫出來，那些被叫到名字的人，臉色驟變，邊上的校尉便開始拿人。
　　於是生員們炸開了鍋，有人大叫：“到底犯了什麽罪，為何不分是非黑白？”
　　郝風樓手壹揚，立即有上百個校尉拔出刀來。
　　局勢壹下子被控制住了，扯出來的人直接被押走。
　　郝風樓看了他們壹眼，道：“好生讀書，再有造次的，他們便是榜樣，妳們若是要問他們有什麽罪名？那麽我便告訴妳們，他們犯下的是滔天大罪，諸位好自為之。”
　　話音落下，郝風樓已帶著壹隊人揚長而去。
　　等到郝風樓押著許多人趕到詔獄的時候，紀綱已經抵達這裏，這裏戒備森嚴，到處都是校尉和力士提刀出沒。
　　郝風樓所過之處，無人敢來盤查，校尉和力士見了他紛紛行禮。
　　郝風樓面無表情的走過去，壹直進入那臭氣熏天的牢房。
　　在陰暗泥濘的地方，紀綱捋著袖子，此時正將壹個生員按在長條凳上，凳上有尖細的倒鉤尖刺，那生員後背頓時血冒如註，有人將他困住，他越是掙紮，身後的傷口便不斷拉大，血肉淋漓。
　　紀綱面色猙獰，手持著壹柄匕首，惡狠狠的道：“招認不招認，不招認，便讓妳做不成人。妳只要認了，就給妳壹個痛快。”
　　這生員倒還硬氣，大聲道：“不曾有罪。”
　　紀綱笑了：“有沒有罪，並非是妳說了算，來，動手。”
　　壹聲令下，邊上的校尉拿了壹張油紙，打濕之後，覆蓋在這生員臉上。
　　生員窒息，身體瘋狂扭動，身下的尖刺和倒鉤撕裂著他的肌膚，鮮血如萬千溪水壹般滴淌在凳下。
　　差不多的時候，油紙打開，生員拼命呼吸，臉色早已發青，壹下子昏厥過去。
　　另壹個校尉直接潑了壹盆水在他的臉上，他幽幽醒轉，微微瞇開眼，隨即又被背下的疼痛惹得渾身開始動彈起來。
　　越是動彈，越是痛不欲生，越是痛不欲生，就越是妄圖動彈。
　　短暫的窒息使他渾身大汗淋漓，而這淋漓的汗水浸入傷口，更加劇了痛感。
　　紀綱朝他笑了笑，這笑容在別人看來是如沐春風，可是在這生員看來卻是無比的可憎。
　　紀綱壹字壹句的問：“招認不招認？”
　　生員大口喘氣：“招，招認。”
　　“那麽，妳為何要從逆？”
　　“我……我……我只是從逆，哪裏有什麽為何不為何……”
　　紀綱冷笑道：“錯了，是四月十八那壹日，妳邀博士王建壹起吃酒，酒到酣處，王建對妳說，當今皇上倒行逆施，誅殺方孝孺，親信小人，理應迎立賢明宗室，這些話可是王建親口對妳說的嗎？”
　　生員痛苦的掙紮，最後道：“是。”
　　“同時去的人還有誰？有沒有生員趙江，有沒有生員梁超？”
　　生員的眼中更加痛苦，最後道：“有。”
　　“此後呢，此後妳們勾結起來，大肆招募誌同道合之人，與他們暗中勾結，是不是？”
　　“是……”
　　紀綱吐出壹口氣，隨即招招手，邊上有校尉給他送來了銅盆，銅盆裏冒著騰騰的溫水，他伸手去洗幹了手上的血跡，隨即拿了幹巾擦拭了幾下，吩咐道：“記錄下來，讓他簽字畫押，命人拿生員趙江，生員梁超。”
　　紀綱擡起頭，顯出壹臉疲憊，卻看到了站在壹旁的郝風樓。
　　“郝僉事來了？怎麽樣，博士王建這些人，拿住了嗎？”
　　郝風樓來了很久，他壹直在邊上看著，默不作聲。
　　準確的來說，他突然有壹種感覺，他很厭惡紀綱，或許是從前，他和紀綱是‘同僚’，所以紀綱永遠不會給自己展露出那壹副狡詐和殘忍的壹面，這種殘忍遠遠超出了郝風樓的認知，而現在，郝風樓除了惡心還是惡心。
　　這並非是郝風樓清高，他自己也清楚，紀綱不過是壹枚棋子，壹柄皇座下的利刃，換做是郝風樓，照樣也不會在乎指鹿為馬，不會在乎顛倒黑白。可是他的本能就是如此，他不喜歡將人當作畜生，隨意的淩辱，隨意的虐殺。
　　殺人和虐殺是兩回事，殺人是迫不得已，可是虐殺，顯然就是心理的問題。
　　郝風樓點點頭，眼睛沒有去接觸紀綱，生怕被紀綱看到自己眼中所流露出來的情感，他頜首點頭道：“拿住了。”
　　“唔。”紀綱顯得老神在在，他淡淡壹笑道：“很好，這壹次，妳的功勞不小啊。怎麽樣，本官這審問的技巧如何？要不要試壹試？”
　　郝風樓面無表情，道：“卑下拿人就好了，這種事實在沒有興致。”
　　話裏頭分明帶著幾分刺兒，這是郝風樓第壹次對紀綱言語‘沖撞’。
　　紀綱卻是哂然壹笑，道：“嗯，既然如此，那麽就這麽著吧，陛下那邊還等著回話，本官想來想去，讓妳回話最好，陛下終究還是喜愛妳的，許多話本官說出來和妳說出來的味道不同，妳好生回話吧，本官有種預感，這壹次咱們錦衣衛只怕要得不少好處了。”
　　郝風樓點點頭：“卑下告辭。”
　　他顯然不願意和紀綱繼續說下去。
　　紀綱道：“去吧，好生回話，到時衛裏少不了妳的好處。”
　　郝風樓起身要走，猛地，他看到書吏已經寫好了供詞，按著那生員的手畫了押，那生員依舊被綁在凳上，渾身抽搐，面露痛苦。
　　郝風樓的腿邁不動了。
　　紀綱道：“妳為何還不走？”
　　郝風樓道：“微臣有件事忘了辦。”
　　他走到生員面前，看了生員壹眼，分明看到那生員看向他的眼中夾雜著憤怒和痛苦，郝風樓拔出腰間的刀，狠狠壹刀刺下。
　　這壹刀直接刺入生員的喉頭，刀尖拔出來，濺得郝風樓壹身的血，那生員倒是死得十分痛快，壹下子便失去了聲息。
　　邊上幾個校尉不由皺眉，他們顯然認為郝風樓有點壞了規矩，無論怎麽說，這個生員在他們看來似乎還有用處。
　　其中壹個忍不住道：“郝僉事，妳這是何意，這個生員還可以……”
　　郝風樓淡淡道：“妳叫什麽名字？”
　　此人道：“卑下在詔獄中辦差，忝為百戶，叫劉虎。”
　　“哦。”郝風樓沒有再理他，而是看向紀綱道：“卑下告退。”
　　紀綱看著郝風樓做的壹切，值得玩味的看著郝風樓，突然道：“郝風樓……”
　　郝風樓道：“卑下在。”
　　紀綱似笑非笑的道：“心不硬，是做不了大事的。”
　　郝風樓笑了：“大人教誨，卑下銘記在心。”他旋過身，便毫不猶豫的快步離開。
　　紀綱背著手，目送郝風樓的背影走遠。
　　他突然哂然壹笑，自言自語的道：“少不更事啊……”
　　郝風樓幾乎是從詔獄中沖出來，壹出這裏，見到了天日，頓時感覺渾身舒服了許多，他垂頭看了眼身上的血跡，不由皺眉，倒是外頭東城千戶所的幾個人迎上來，紛紛道：“大人，差事辦妥當了？”
　　郝風樓點點頭道：“妳們幾個陪我去午門壹趟。鄧百戶，妳昨夜壹宿未睡，先去睡吧。”
　　這鄧百戶名叫鄧龍，在東城千戶所近來頗受郝風樓信重，他連忙道：“卑下倒是不辛苦。”
　　郝風樓冷笑道：“咱們若是都不辭勞苦，這天下人都要遭殃了。所以有些時候，該辦事的要辦事，可也不能拼著命去幹，拿人是為了立威，不是為了心裏痛快，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不要啰嗦這麽多，快去罷。”
　　這鄧龍壹頭霧水，壓根不知郝風樓說什麽，卻不得不道：“是，是。”轉身要走。
　　郝風樓想起什麽，道：“詔獄這裏有個百戶叫做劉虎的，叫人盯著這個人。”
　　鄧龍打起精神：“大人盯著這人做什麽？”
　　郝風樓平淡的看了看遠處無人的街道，淡淡的道：“看他不順眼，找個機會叫上來，拉他去城隍廟吧。”
　　鄧龍道：“卑下明白了，卑下自會布置妥當，保準沒人瞧得出來。”
　　烈陽如火，這繁華的南京城竟有點說不清的清冷，陽光照在郝風樓的臉上，這帶著幾分俊秀的臉露出了幾分深深的疲乏。
　　最後他打起精神道：“入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