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八章 不悖（二）

　　還沒回到駐地，就遇到了三撥巡邏的騎隊。
　　都是趾高氣昂的關西健兒，騎著五尺上下的河西良駒，遠遠的就向著韓鉦的車隊駐足行禮，然後快馬加鞭地繼續下面的巡邏任務。
　　刁鬥森嚴的駐蹕之地，讓人感覺生活在軍營中壹般。
　　先回去向父親韓岡匯報了今天談判的進展，韓鉦這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中。
　　“今天有這麽多人？”翻看著來訪者留下的名帖，韓鉦訝異。厚厚的壹疊，足有磚頭厚了。
　　“多是來找大郎妳打聽消息的。”韓鉦自幼的親信伴當輕聲透露了這些人來訪的真實原因，“……勸進。”
　　“真是怕了他們。”韓鉦苦笑中帶著點無奈。當年韓岡剛從中樞回來的時候有過壹波，現在又來了。
　　“從龍元勛哎，看到機會了，有幾個不想做壹做。”
　　“哦，那妳想不想做？”
　　“相公做皇帝當然好，可如果是二郎做太子就算了。”
　　韓鉦白了伴當壹眼，“這種話少說。”
　　“也就跟大郎妳說說，在外面我哪裏敢多壹句嘴。”
　　是啊，伴當都清楚的事，偏偏還有人糊塗。
　　韓岡與章惇率部在澠池會面，底下就開始有人說這根本是諸侯會盟。
　　流言很快就被遏制住了，但人心又壹次浮蕩起來。竟然還有人跑到韓鉦面前，隱晦地表達了勸進之意。
　　即使議會都開了，壹個個都是議員，可關西的壹幫人，頭上擺壹個皇帝的想法根深蒂固。
　　即使要有壹個皇帝，如今趙官家這等供在廟裏的土偶天子才是最好的選擇啊。
　　若是自家父親這等性子說壹不二的人做了皇帝，哪裏還有現在的好日子。
　　即使父親願意維持現狀，保存議會，等到自家兄弟繼位的時候，絕對會選擇大權獨攬。
　　作為歌妓之子，韓鉦不覺得自己有機會跟兄弟爭位。二弟韓鐘，是韓家嫡長，雖然與他關系不差，但韓鉦可不想看到韓鐘登上大寶。
　　自古以來，二代皇帝的兄弟都不好做，能保住性命就算好了。
　　韓鉦不想做李建成、李元吉，也不想做劉如意，趙廷美、曹子建他都不想做。
　　對自己現在做的事，以及以後要走的路，韓鉦很滿意。
　　想借他韓鉦的口來勸進？這得有多蠢？
　　“我先去睡壹會兒。”韓鉦揉著太陽穴，“跟章家的吵了壹天，腦袋都疼。壹會兒李泌過來，妳就叫醒我。”
　　伴當點頭，“知道了。”他又看看韓鉦，這幾日都沒怎麽睡過，臉上的疲色都遮掩不住，下眼瞼都是青黑色的，“大郎，要不要多睡壹會兒。”
　　韓鉦搖頭，“回來的時候，我讓李泌整理會議記錄，弄好後就要壹起開個會，不能拖到明天。”
　　他想想，又吩咐說，“剛才我出來的時候，父親那邊又有客人來了。妳留意下，看看是誰？”
　　伴當壹壹應了，韓鉦不再多話，直接進內間脫了外套上床睡覺，只壹兩分鐘，就聽見鼾聲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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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岡還在見客。
　　內定中的新任知河南府遊師雄在收到任命後，當即離開了京師，抵達了洛陽，並趕來澠池，拜見韓岡。
　　遊師雄正與韓岡說著京城裏的現狀，“章相公壹走，京城裏的風色就變了。朝堂上不說，市井裏也到處是謠言。警察總局前天傾巢而出，在城裏抓了壹堆人，全都是在酒館茶樓裏扯淡的，在總局門口壹排站籠裏示眾。”
　　韓岡笑道，“大魚不抓，只拿小魚小蝦出氣。真是長本事了。”
　　“相公。”遊師雄神色嚴肅地問，“真的不擔心京城裏出事？”
　　“我的要求壹向不高。宣德門內不出事就行。章子厚這壹回出來，也是做好了在京師殺個幾千人的準備的。就不知道有沒有人敢跳出來？”
　　韓岡又道，“封丘、中牟的萬五兵馬又不是擺設，眼睛不瞎，還是看得到他們的。眼睛瞎了，死了也怪不得別人。”
　　韓岡語氣淡漠，遊師雄皺了皺眉，“可那畢竟是京城。”
　　“景叔。如今工廠遍地，種植園也開遍了海外，天下億萬百姓要溫飽越來越容易。這是好事。但新生產業沖擊了幾百萬人的生計，對他們來說，又是壞事。矛盾日積月累，總有爆炸的時候。何況還有天子和士大夫的權柄之爭，這更是最好的導火索。問題不只是在京師，更是在天下。”
　　“要死多少人。”遊師雄低聲地說。
　　“能被控制的爆炸可用做對敵的槍炮，不能被控制的爆炸，就傷人傷己了。”如果是敵人，韓岡不介意多死壹點，“而且，讓景叔妳來西京，就是不想多死無辜的百姓。”
　　韓岡溫言說，“洛陽天下之中，溝通東西南北，位置關鍵。偏偏又是最亂的地方，連呂嘉問也栽在了這裏。妳執掌西京，肯定困難不少，所以有什麽要求只管說，正好我和章子厚都在，說出來立刻就給妳安排了。”
　　韓岡已不是宰相，偏偏還在說宰相的話，但無論是韓岡還是遊師雄，都沒覺得哪裏有問題。
　　不過遊師雄也沒有太多要求，他是掛著樞密使的銜來此任職，京西路上八九萬兵馬掌握在手中，絕大多數問題就都不是問題了，“我只要壹個人。”
　　“誰？”
　　“展雄飛。”
　　“他啊，”韓岡滿意地笑了笑，遊師雄是抓在點子上了，“沒問題。我讓他跟景叔妳壹起上任。”
　　河南府的警察體系壹直沒有真正建立。僅僅是把原來西京的軍巡改了壹個名號。沒有把府衙的弓手，土兵給歸並進來，甚至連最基本的整編都沒有。
　　而說起管理警察系統的經驗，沒有人能比得上展熊飛。曾經的東京警察總局提舉，因為京師裏的刺殺案被章惇趁機弄了下來，現在在刑部司擔壹個閑職。把早年的軍巡體系改造成現在的警察系統，並順利地運行下來，展雄飛有著足夠的經驗和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