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執天下

cuslaa

歷史軍事

從出租車上跳下來就直奔檢票口,賀方終於壹身大汗的在最後壹刻趕上了回上海的飛機。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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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宴火(五)

宰執天下 by cuslaa

2023-4-22 11:42

  黃裳的午飯就在車上吃了。
  在搖晃的馬車上默默地吃著午餐,旁邊就只有壹個五十來歲的老伴當服侍,怎麽看都跟他京府之長的身份全然不合。
  早上做的飯菜放在暖盒中,壹路陰燃的炭火保溫,拿出來時還熱騰騰的,不過口味就跟蒸過頭的菜肴壹樣,變得軟爛難以下口了。
  黃裳卻似乎變成了王安石,木著壹張臉,對面前吃的是什麽根本不在意的樣子。只是吃了幾口終究是忍不下去,丟了筷子下來。
  第壹次在車上吃的時候,拿著事前做好的食盒,蔥蒜味飄滿車廂,遲遲不散。之後黃裳就知會家中、府中的廚師,在帶上車的菜肴中,嚴禁五葷之物,及魚蝦等腥氣重的食材。
  放棄了魚蝦等水產倒沒什麽,只是沒了蔥蒜薤韭這樣的調味料,菜肴的味道本就減了大半,又是加熱過頭,也就有壹頓沒壹頓的窮苦人還能吃得有滋有味,換作京師裏面的普通人家,嘗壹口後就要拍桌子了。黃裳之前幾次硬撐著吃完,今天實在是沒法兒忍了。
  見黃裳吃得忍不下去,不打算再動筷子了,伴當規勸黃裳,“五郎,飯要依時適量,不可多也不能少,更不能斷。”他從固定在車廂壹角的小鐵爐上,提下壹壺熱茶來,“要不用茶湯沖了吃?”
  養生之法在世間十分流行,就是沒讀過書,也能說得頭頭是道。黃裳也沒什麽說的,便用熱茶泡了飯,就著附帶的醬菜,草草吃完壹碗。
  伴當將食盒拾掇了壹下,道,“五郎妳若不吃了,這些就賞給小人吃吧。”
  黃裳提醒道:“今兒難吃得緊,可不是前幾次了。那時還能入口,這壹回是真真忍不得。”
  伴當念了壹句佛號,“佛祖說過,漏下壹粒米,死後都要餓三年贖罪。這些菜的材料不知比米貴多少,要是浪費了,不知要餓幾百幾千年了。”
  信佛的普通百姓,占了大宋人口的壹多半,不論是否虔信,地獄之說都是不會不信,倒是黃裳,給韓岡帶得都要成無神論了。
  聽了伴當的話,他反倒笑了起來,“這是我剩的,要下地獄,也是我下啊,輪不到妳。”
  伴當忠心耿耿:“五郎妳賞給小人,就是小人的事了。”
  “隨妳吧。”黃裳也不想為此事爭論。
  伴當同樣飛快地將飯菜都撥到了自己的碗裏,然後用更快的速度將之消滅幹凈。
  吃了飯、喝了湯,伴當道,“照小人說,五郎妳這是何苦呢。真要吃,來不及回府,直接就就近找壹家正店,誰敢不接待?”
  黃裳搖了搖頭,“妳不懂,莫妄說。”
  伴當點頭,嘆:“小的知道,知道。”
  真知道就不會說了。黃裳忍下要搖頭的沖動。
  他這個身份就是三更天想吃山珍海味,都有壹幫人趕著過來奉承,何況是中午?不就是做給別人看的?就像這個跟了自己二十年的家生子壹樣,時不時地就表壹表忠心,都是壹個路數。
  伴當將食盒壹摞收起,又將吃飯時放下的小桌板給收起來。車廂裏壹下就變得幹幹凈凈。
  黃裳半靠半坐在軟墊中,腰上給壹塊坐殿墊得很舒服,正好能睡壹下。黃裳這麽想的時候,眼睛就澀得快睜不開了。
  “還是睡壹會兒吧。”黃裳想。
  他下午還要忙,而且比上午更忙。中午的休息時間,就顯得分外珍貴。
  如果知道做官會有這麽忙,黃裳覺得,自己年輕時肯定會重新考慮壹下是否要焚膏繼晷地日夜苦讀。
  不過當年黃裳所見的州官縣官,都是三天壹坐堂,隔日方理政,尋常時候,遊山玩水,飲宴招伎,過得是神仙日子。
  誰成想才二十年,官場上風俗大變,除非是不想往上走了,否則就是下到州縣裏面,那等神仙日子也別想過了。
  而大宋四百軍州,以政務繁瑣論,無有與國都開封相提並論者。號為天下最為繁劇之地,治下大政庶務層出不窮,達官貴人又多如牛毛,因為是京師壹地之長,天下大政亦須登殿與聞。黃裳就任權知開封府後,背後射來的冷箭不知多少,想要在派系左右逢源,那是癡心妄想。
  百多年來,歷任權知開封府,做不到壹年即離任的占了壹多半,做滿壹任的寥寥可數,至於連任,黃裳覺得自己應是唯壹壹個。
  黃裳他如今已經是兩任四考,在無數煩難的庶務中磨光了棱角,磨平了脾氣,在開封府裏面做得想歸隱的心都有了。
  要不是前面還有壹束幹草懸著,讓黃裳拉磨驢子壹般保留著壹絲希冀之心,他早就撐不下去了。
  黃裳也不清楚他什麽時候能吃到這束草,但他只能相信韓岡的承諾。
  半睡半醒間,車慢了下來。
  南薰門到了,黃裳猜測到。
  從內城往外走,壹路上,也只有南薰門最為擁擠。趕豬進城的,也有出城去車站的,全都擁擠到了壹處。
  出了南薰門,東面是青城行宮和祭天的圜丘,再遠壹點,就是國子監。
  正是中午,平日裏這個點,監中的莘莘學子就會蜂擁向街頭巷尾的各家食鋪。除了武學之外,進士、明法、明算、明工,其他隸屬於國子監的學院,都設在這壹片。
  但這半月雨水過多,學生們整日聚於壹處聽課講學,容易傳染疾病,死壹個都是大簍子。故此五天前議政會議上通過決議,給師生們都放了假。
  本來放假的原因直說就行了,但章惇說要避免人心浮動,韓岡就提議幹脆把假期說成是放暑假。
  舊日國子監中正常節假,有旬休,有節慶,也有五月、九月的田假和授衣假。韓岡這麽壹提議,田假和授衣假就沒了——國子監學校裏上學,真沒幾個需要回家做農活的,換身冬衣也沒必要回家取——改成了寒暑假。
  假期如此壹換,國子監裏面冬天的薪炭、夏天的藏冰便節省了許多,不過轉頭韓岡就提議給監中教授、助教加了俸祿,順便將學生的獎學金、助學金也加了壹些,壹進壹出,賬算是平的。
  前後事壹條條都安排妥當,讓人無從置喙,也不虞國子監師生中會有幾個人出來反對。當時黃裳就覺得,韓岡改動學校假期的想法不是壹天兩天了,心中當是早有全盤打算。
  順便,韓岡這麽壹改,學生的假期其實是減少了。年節本有半月假,但臘月十八到正月十八的寒假就把年節的假期給覆蓋了。不過剛剛有人提起來,章惇就說,學生就該頭懸梁錐刺股,壹年加起來兩個多月的假還嫌不足,國家取士難道就是這等懶貨?接著這事兒就沒提了,誰也不會為了不相幹的學生假期跟宰相頂牛。即使他們家裏有子弟在國子監中上學,作為家長,每壹位議政都覺得,學生放假其實過年放個兩三天也就足夠了,平日裏還是刻苦用功為是。
  而國子監是大宋最高學府,國子監將假期壹改,天下學校就都要跟著改了。國子監的學生不要下田,但天下讀書人,要下田的可不少,尤其是蒙學,開辦蒙學減稅免賦的政策,讓數百萬幼子得以上學,而他們中的大部分,可都是需要幫家裏下田做活的。
  會上當時曾有人提出這個問題,但準備已久的韓岡自有對策。按他的規劃,蒙學可以有田假,只是不再集中在夏收的五月,而是按照各個地區自身情況而定。五月田假,乃是根據冬麥的收獲時間而來,江南種稻,春種秋收,河北和河東北部,永興軍路北部,都種春小麥,同樣是春種秋收,這些地方在五月時,農田裏面沒什麽活,八九月間倒是急需人力。
  只是為了防止傳染病而暫時性的放假,變成了影響全國學校學制的大事件。就像是覺得大門設得不好,最後將正面圍墻都拆了重修。這等事,黃裳聽說過,當時覺得那家人做事可笑之極,可這次會議後回想起來,說不定也是藏著某個緣由。
  不管怎麽說,假期變動的事在議政會議上定了,國子監當天就散了鴨子。學生們都被要求盡量留在住處讀書,不要多在街上閑逛,如果要離京回鄉,可以報予國子監,統壹購票。
  悠哉悠哉地坐車回家,基本上能在八天之內抵達北地任何壹路的首府,過去就是做官做到衣著朱紫,也沒這般輕松的旅程。南方諸路,則由於鐵路尚未與全國鐵路網連接起來,行程要慢壹點,不過也沒幾個南方學生會在寶貴的壹個月的假期裏,用十五天在回家的路上,十五天在回校的路上,故而也影響不大。
  真想回去讀書時,那時候才是真清閑。黃裳百般感慨,往車窗外壹張望,街道邊,人頭湧湧,盡是十幾二十幾的年輕人。街邊的店鋪裏進進出出的,也都是士子裝束的年輕人。
  開封知府頓時瞪起眼睛,帶上了幾分怒意,“怎麽還是這麽多人?!”
  國子監放假,就是怕這些學生聚會壹處,惹起了疾疫傳播。明明是放了假。卻還聚集在學校附近,這假期給的還有什麽意義?
  “五郎?”伴當不解地問。
  直接趕人?這樣可違反了兩位宰相隱瞞放假內情的本意了。且國子監生從來都是能惹事的主,黃裳可不想給自己惹麻煩。
  黃裳皺著眉考慮,還是晚上跟相公說壹下,在國子監貼個告示,假期過後就考試,考不好就降級,上舍降內舍,內舍降外舍,外舍的就兩年內不許升舍,看誰還敢不回去讀書!
  有了決斷,黃裳搖搖頭,“沒什麽,去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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