宰執天下

cuslaa

歷史軍事

從出租車上跳下來就直奔檢票口,賀方終於壹身大汗的在最後壹刻趕上了回上海的飛機。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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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見說崇山放四兇(七)

宰執天下 by cuslaa

2023-4-22 11:41

  小殿中靜了,宰輔們集中過來的視線壹下就陰冷起來。
  傳話的小黃門渾身壹顫,聲音都哆嗦了起來,“東……東萊郡公呢?”
  “韓岡已經回去了,今夜宿直宮中的是兩府。”韓絳的聲音很冷。
  “多……多謝韓相公,多謝韓相公。”
  小黃門連聲謝,然後走得飛快。
  小黃門走後,殿中依然保持著安靜。
  蘇頌撚著胡須,還真是意外。
  無意間,聽見坐在旁邊的章惇咕噥著,“司馬十二不冤……”
  從西窗外望出去,蘇頌暗道:“是不冤。”
  ……
  王中正過來的時候,韓岡已經準備睡覺了。
  壹天的折騰下來,他也累了。有兩府宰執壹同鎮守宮禁,有王厚、李信控制京城兵馬,不可能再鬧出什麽大事。
  “入宮?”
  聽到這個詞,韓岡也楞了。都打算要早點去睡覺,誰想到這時候還派使者過來。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要是想要自己留鎮宮中,前面還在崇政殿上的時候說句話就行了。
  難道說又出了什麽事不成?韓絳他們都解決不了?
  總不會是張守約那邊病情有變。因為重傷不便移動,老將軍做完手術後就在宮中安歇,韓岡出宮前還順便看了壹下,情況還算穩定。可就算病情有變化,也不該為此招外臣入宮。
  “才出宮,怎麽又要入宮?”王旖擔心地問著。
  “為夫怎可能知道。不過是王中正來,宮裏面不會有什麽變化。”韓岡搖搖頭,心中亦是不解。
  若非這回是王中正親自過來傳詔,韓岡絕不會放心入宮,轉頭就會去通知王厚。讓已經兼任皇城司管勾的王厚先入宮,確認了郭逵的動向,控制住宣德門,韓岡他才會進宮去。
  “當不會是什麽大事。”韓岡對妻子說道。
  “不是什麽大事,也要半夜招官人?相公、樞密還都在宮中。”
  “誰知道呢。”韓岡長身而起,“得快點了,不能耽擱。”
  “是啊,太後有招。”王旖哼了壹聲,讓人去取韓岡才換下的官袍。韓岡也命人出去,請王中正稍待片刻。
  取了衣冠來,王旖過來服侍韓岡穿戴。放下了心,就不免抱怨起來:“都要睡下了,大半夜還折騰人。”
  “莫說就要睡了,便是衣服褲子都脫了,人也睡下了,也得起來入宮。就是家中正著火,該放下也得放下。”韓岡嘆了壹口氣,對王旖苦笑著:“誰讓拿了這份俸祿?”
  王旖嘟了嘟嘴,還是過來幫著韓岡整理穿戴,將袍服壹件件地套上身去。
  將內外袍服全都穿好,王旖拿起壓制衣襟的方心曲領,踮起腳尖,要圍在韓岡的脖子上。
  韓岡輕輕壓住了布帶,對王旖道:“想起來了,又不是上朝,穿朝服就鬧笑話了,換公服就行!”
  今天是大朝會,韓岡穿的是朝服——貂蟬冠、羅袍裙、白花羅中單、大帶,以及方心曲領。而日常上衙和陛見是穿的都是公服,紫袍、金帶和金魚帶就夠了。
  “早不說。”王旖白了韓岡壹眼,放下了手中的飾物,喚了外廂聽候使喚的婢女:“快去取尋常穿的公服來,可別讓太後等著著急。”
  韓岡清了清嗓子,“是要快點,不能讓太後和兩府諸公在宮中久候。”
  ……
  程顥講學的寺廟中安安靜靜。
  正是做晚課的時候,尋常時,就算到了半夜,寄寓此處的學生們也不會放低辯論的聲音。
  可今夜,壹群士人如行屍走肉般坐在講學的課堂中,沒有大壹點的聲息,只有偶爾響起的竊竊私語,如靈堂守夜,鬼氣森森。
  或許當真是在守夜了——
  ——為道學。
  遊酢想著。
  程門的弟子在操行上壹向被二程耳提面命,故而時常為士論所贊。除了當初在國子監中與教授新學的教授們鬧了壹場之外,壹直都是德行的典範。從來沒有說哪個弟子犯了事,牽連到學派上——在律法上也沒有如此牽連的道理。
  如果是學術之爭,使道學受到朝廷的打壓,那在士林中,反而是增光添彩。
  可如今道學門下的刑恕,卻是摻和進了謀逆大案中,這事情就兩樣了。
  刑恕日常結交廣泛,好友無數。橫跨新舊二黨,從宰輔家的子弟,到還沒進入國子監的士人,他都有說得上話的友人。在同窗之中,幾乎沒有跟他的關系惡劣的,多年來詩文往來成百上千,就是遊酢本人也曾經與刑恕通過壹兩次信。
  壹旦刑恕家裏給查抄,只憑這些信件,就能讓許多程門弟子從此毀廢終身。而程顥、程頤,更是逃不了壹個授徒無方的罪責。
  二程壹倒,道學又如何能夠存世?
  “刑七怎麽就能做出這等事?!”
  “當初就看刑恕此人險惡,只是其惡不彰,故而才與其敷衍。”
  “刑恕壹向多詭詐,欺世盜名,多少人為其所瞞過,誰知道他竟然如此悖逆不道。”
  學堂中有人竊竊私語,漸漸地,說話的人多了,聲音也稍稍大了起來。
  遊酢看過去,都是平常奉承在刑恕左右的門徒,現在就在撇清關系了。
  過去他們可不是這樣對待刑恕的。
  早年韓岡在張載門人中所受到的期待,就是刑恕在程門弟子中受到的期待。
  當年在韓岡以格物致知之說,重舉氣學大旗之前,他在張門弟子中,壹直都被當做是十幾二十年後,氣學在朝堂上的依靠。是未來的支柱。雖然學問不佳,沒多少人認為,他能在學術上有多大的成就,起到什麽樣的作用,但足可以做壹個稱職的護法。
  而刑恕此前遊走於西京顯貴之間,在京城又是宰相家的座上賓,從上到下,人面廣,人緣好,到處都有朋友。誰都認為他的前途遠大,雖然做不到鉆研經義,成不了飽學鴻儒,但足可以成壹名護法。
  程門想要發揚光大,刑恕這樣前途遠大的弟子,就顯得尤為重要,絕大多數的二程門人,都與其相友善,那些目的不單純的學生更是對刑恕巴結奉承,可現在刑恕壹犯事,全都變了嘴臉。
  “韓玉昆曾求學於先生門下。想必不會坐視先生受到牽連。”
  “對。今天就是韓相公親自撥亂反正,有其在朝堂上主持,必不會讓先生受辱。”
  遊酢皺了皺眉。
  尋常時,他們在私下裏好像沒少攻擊過氣學和韓岡,但今天立刻就把過去的言論丟到了蔥嶺西面去了。
  “不必多說了!”程顥不知何時出現在學堂門前。壹貫和善,接人待物如同春風壹般的前任帝師,此時卻是聲色俱厲,“和叔犯法,自有刑律在!朝廷自會依律審判。爾等即無人參與其逆行,又何須擔驚受怕,求於他人?若當真犯了大律,求到別人頭上又有何用?”
  程顥不是慣於訓斥人的,但嚴詞厲色的幾句話,讓好幾人頭都低了下去。
  “先生說得是。”呂大臨跟著程顥壹起過來,他從後面站出來,“相信朝廷不會讓無辜者受冤屈。”
  “正是如此。”遊酢點了點頭。
  不管是不是已經引咎辭職,程顥終究還是做過趙煦的老師。趙煦若遜位,程顥同樣損失慘重。從這壹點來說,刑恕的確是背叛了程顥、背叛了程門道學。
  程顥曾為帝師,刑恕卻在謀逆,這豈不是欺師滅祖?要說程顥參與刑恕謀逆,從情理上說,就說不通。肯定牽連不到程顥頭上。而以程顥的為人,只要沒有真憑實據,他也肯定不會允許有人將他的學生都牽連進去。若是程顥求到韓岡那邊,更不會有事了。
  可幾名僧人連滾帶爬地跑來,其中還有住持和尚,見到程顥,就叫了起來,“伯淳先生,伯淳先生,外面被官兵包圍上了。”
  堂中壹下就亂了,“怎麽會有官兵?”
  “肯定是來抓人的。”
  “誰之前跟刑恕有勾結?!”
  “肯定有人。”
  “慌什麽!”呂大臨怒喝壹聲,轉身對程顥道:“先生,學生去看壹看。”
  堂中惶惶不安,遊酢等幾位弟子過來扶著程顥坐下,見他們不為所動,壹群程門弟子這才稍稍安定了壹點。
  片刻之後,壹人跟著呂大臨回來,在程顥面前行了禮,“小人戴光,奉王上閣之命,前來護衛大程先生。”
  所謂王上閣,應該是王厚。而王厚背後的靠山究竟是誰,這是不用想的。至於王厚怎麽指揮起皇城司的人,也是用不著深究。
  “皇城司的人是來給先生看門的!?”
  遊酢壹下就把握住了重點,看門可是有好幾種。
  皇城司的人給帝師看大門也能說得過去。不過換做另外壹個角度來看,未嘗沒有讓他們將功贖罪的用意在。既然刑恕參與了謀逆,程門弟子中未必沒有第二個刑恕。
  但沒過多久,遊酢就看到另外壹位得意弟子楊時過來了,蹲在爐子邊,雙手烤火。
  楊時之前已經先走壹步,現在卻又回到了這裏。
  “怎麽回來了?”遊酢問道。
  “方才從禦街那邊過來,看著韓三出宮,卻沒看到兩府諸公出來。所以就回來知會壹下。”
  “這怎麽可能?今夜他該留在宮中才對。”遊酢驚訝莫名,韓岡今天立下了潑天的功勞,理應與宰輔們地位相當。
  呂大臨冷道:“若無韓岡,便無今日之變。他怎麽能留在宮中?”
  “都回去睡吧。”程顥不想聽這些,趕著學生離開。在廟中寄寓的就回房間,在外租房的就回各自的住處。
  遊酢跟著呂大臨等幾名同學做壹路走了。
  天寒地凍的夜風中,呂大臨問著遊酢:“朱雀門可能出不去,定夫今日到愚兄家中小歇如何?”
  遊酢的住處在外城,若是要出去,少不了要經過朱雀門,但今天的情況不行,他點了點頭:“多謝與叔兄,如此小弟就叨擾了。”
  呂大臨和遊酢相互客氣了幾句,就抵達了禦街。
  這是壹隊人馬正從前面的巷口上了禦街,然後轉向北面過去。從呂大臨和遊酢這邊,能看清提在親隨手中的壹盞盞玻璃燈籠,玻璃燈盞上的“韓”字字樣,直直的映入眼中。
  呂大臨壹臉的困惑,“怎麽又入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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